鐘靈郡主好奇地看著嫦娥眼角的淚痣,又問道:“你說這顆淚痣會變色?從紅色變為黑色?什么顏料會變色?”
成青云搖頭,“郡主,這并不是顏料,顏料也只是會褪色,而不會變色。會從紅色變為黑色的,只有血!”
“血?”鐘靈郡主稍稍驚訝,錯愕片刻之后,便立刻聯系到案情,連忙問道:“人血?”
成青云沉緩地點頭,“是,這盞孔明燈上的血,是在中秋放飛時染上的血……當時流血最多的,便只有被兇手殺害的沈太妃。”
“可笑,”蕭衡聞言嗤然而笑,這突兀的笑聲引得眾人紛紛側目。他冷然看著成青云,問道:“就算那孔明燈上有血,你又怎么證明那就是沈太妃的血?或者,你如何證明那就是人血?萬一是其他動物的血呢?”他鋒利的眉尾輕輕上挑,面如冠玉,卻帶著幾分冷漠。
成青云早就知道,這畫上血跡的線索,或許不足夠有力,她立刻定下心神,說道:“蕭都尉所言甚是,這畫上的血跡,不過就是給鄙人查案提供了方向而已。中秋祈福所用的孔明燈沾上血跡,對于大多數人來說,一定是個忌諱,甚至很不吉利。我想,在座諸位,若是不小心在孔明燈上染了血,一定會放棄這盞孔明燈了,但是這盞孔明燈的主人卻沒有。”
蕭衡蹙眉,“那又如何?萬一放燈的人就是沒發現染了血呢?”
“嘉儀公主,”成青云卻將話題引到了嘉儀公主身上,“請問,你在放燈之前,可會仔細檢查孔明燈?”
“當然,”嘉儀公主頷首,“孔明燈上寫了心愿帖,若是染了血不吉利,萬一心愿不成,反倒倒了霉怎么辦?或者,萬一孔明燈不小心是壞的,飛不起來怎么辦?”
“所以,若是在放飛之前檢查孔明燈,那么孔明燈上染血的可能很小。”成青云立即接話,“既然放飛之前沒有問題,那么,這盞孔明燈或許是在被放飛時染上了血。若是放飛的人受了傷流了血,一定會發現。但是若是沒發現,那便是,放飛的人不小心染上了血跡卻不知情,放飛的時候,把血染在孔明燈上了。”
如此細微的線索和推測,讓人聽得有幾分云里霧里,可到底還是明白了——很有可能,是放飛孔明燈的人手上染了血而不自知,所以將血染在了孔明燈上。
而中秋當晚,能有機會觸碰到血的人,很有可能是殺害了沈太妃的兇手。
“未免太牽強了!”蕭衡連連搖頭,“成郎中這推測之中,其實含有臆測和巧合,根本就勉強附會得很。”
成青云愣了愣,蹙了蹙眉,“是,但是這盞孔明燈的線索不止這些。”
蕭衡皺眉,沉默冷淡地看著她,眼底終于難掩怒意。
“一盞孔明燈而已,能有什么線索?”蕭妃虛弱輕柔的聲音似寒冬中微弱的風一樣,雖然輕柔,卻夾帶風雪。
成青云不置可否,又將孔明燈拿起來,“諸位,可能看清孔明燈上的字?”她指著畫圖之上的詩,“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有人側目,“中秋佳節,竟然寫了這樣一句悲涼哀怨的詩,真是有些掃興……”
“這孔明燈上還有另外的字跡,也就是許愿貼。”成青云指了指那張許愿貼,又指了指那句詩,“這兩行字,明顯字跡不同,出自于兩個人之手。”
“這也正常,”駙馬說道,“那畫和詩,或許是制作孔明燈的人寫的,而許愿貼,自然是起伏許愿放燈的人寫的。”
成青云輕輕點頭,“可是我請世子查了這許愿貼上的字跡,卻有意外發現。”
眾人沉默,殿宇之內熏染暗浮的暖香陣陣襲人,也讓人背脊之上浸出些許薄汗,也不知是冷汗還是因為燠熱。
“有什么發現?”皇帝沉緩而壓抑地問道。
成青云臉色微微一凜,立即看向鐘靈郡主,問道:“敢問郡主,皇上帶領眾人到高臺之上放飛孔明燈時,你與蕭妃娘娘離得較近,是嗎?”
鐘靈郡主稍稍一怔,沉思片刻,有些茫然地點點頭,“是。”她抿唇,努力思索回憶,說道:“蕭妃娘娘看起來身體不好,站在最邊緣又靠后的位置。大家都不與她親近,所以我就想陪陪她。”
“當時郡主和蕭妃娘娘說話了嗎?”成青云繼續問。
鐘靈郡主再次不確定地蹙眉,陷入沉思。“好像說了……但是我忘了說了什么了。”
“鐘靈郡主當時問了本宮要寫什么愿望。”蕭妃輕輕一笑,溫和親切地說道:“鐘靈郡主忘了?當時本宮說自己不知道該寫什么,還特意問了彩月。”
鐘靈郡主若有所思,猶疑地點點頭,“我忘了蕭妃娘娘到底說過什么了,但是我記得我和她說過話。”
蕭妃立即輕笑,“是了,本宮記得當時因為體弱,所以不便陪伴皇上和其他娘娘,便只有鐘靈郡主和本宮說了幾句。”
話已至此,仿佛足以證明蕭妃和彩月都有不在場證明。抽絲剝繭的推論似乎陷入僵局,停滯不前,眾人疑惑而擔憂地看著成青云。
鐘靈郡主咬唇,遲疑地看著成青云,她一時不知自己為蕭妃做不在場證明到底是對還是錯。
成青云卻是清冷而笑,“鐘靈郡主,你確定,當時與你在高臺說話的人,就是蕭妃娘娘或者彩月嗎?”
鐘靈郡主困惑地側首,愣了片刻,才遲疑地說道:“怎么會不是呢?難道我聽錯了?”
沉靜的殿宇之內驀然間嘩然一片,驚疑之聲紛紛起伏。
蕭妃僵了僵,嬌弱的笑意微微變冷,“成大人此言何意?難道你認為,鐘靈郡主的話有假?”
“在下自然不敢懷疑鐘靈郡主,”成青云一身青色朝服,身姿挺立英雅,她手執一盞素紗孔明燈,恍然間,那份沉著的氣度,宛若夜下閑庭,秉燭夜游。她意味深長而笑,輕聲道:“而且,鐘靈郡主的話并非作假,我為何要懷疑。”
“這么說來,你既然相信鐘靈郡主,那么就是相信蕭妃當時的確是在高臺之上了?”蕭衡立刻借力打力,趁機說道。
“不!”成青云短促有力地否認,“我相信鐘靈郡主當時所聽到的聲音,卻不相信當時發出聲音的人。”
這一句話,頓時讓人如墜霧中,眾人困惑不解,無法明白成青云的話。
南行止輕聲一哂,眼中興味正濃,仿佛觀摩著一出好戲。他輕聲道:“有意思,成大人不
妨繼續講下去,也好解了眾人心頭的疑慮。”
成青云輕輕垂眸,點頭說道:“是。”
她輕輕地舉起孔明燈,指著燈罩上那行端正秀麗的詩句,“皇上,這句碧海青天的詩句,微臣已讓人查過,想來這字跡,皇上以及貴妃娘娘或許并不陌生。”
皇帝立刻讓人將孔明燈拿上前查看,他仔細查看燈罩之上的字跡,眉頭輕蹙,眼眸輕沉,冷然抬頭看了看半倚在床頭的蕭妃。
蕭妃微微側首,木訥又遲鈍地看著帳簾之外的人,沉默不語。
“這字跡,倒像是蕭妃所寫。”
片刻之后,儷貴妃清淡的聲音打破沉寂。
“不錯,”皇帝讓人將孔明燈交還給成青云,目光幽沉地看著蕭妃,淡漠地說道:“這的確是蕭妃的字跡。”
“這么說來,這盞孔明燈是蕭妃的?”儷貴妃若有所思,又問鐘靈郡主:“郡主可記得蕭妃娘娘中秋放飛的孔明燈是什么模樣?”
眾人紛紛看向鐘靈郡主,鐘靈郡主搖頭,“我記不清了,沒認真看過。”
成青云將孔明燈拿回來,“若不是蕭妃娘娘的,那蕭妃娘娘怎么會在上面題詩?”
“就算那燈盞是本宮的又如何?”蕭妃冷聲問道,“難道本宮在上面題詩不對嗎?”她語調冷硬慍怒,可那張蒼白虛弱地臉卻越發顯得哀憐可人。“本宮倒是很好奇,本宮已經放飛了的孔明燈,怎么會在你的手上。”
“看來蕭妃娘娘還記得這盞孔明燈是你的。”成青云好似驀地松了一口氣。皇帝已然親自道出了這孔明燈上的字跡屬于蕭妃,蕭妃就算再抵賴,也無法消除皇帝的疑心了。
蕭妃不置可否,目光敏銳強硬。
“發現這盞孔明燈倒有幾分偶然,”成青云轉身面向南行止,“沈太妃被害之后,在下與世子為查線索,將拙政苑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檢查了一遍,恰好,就發現這盞孔明燈被掛在樹上。這未免也有些巧合,或許是蕭妃娘娘在制作這盞燈時,就沒有太花心思,所以做得并不精巧,所以沒有飛多遠就被樹枝擋住了。
為避免孔明燈引發火災,世子將燈從樹上取了下來。原本沒有發現孔明燈上的不妥,直到從密室之內脫險,再次查看拙政苑時,發現了這盞孔明燈的變化與血跡。”
蕭妃臉色僵硬又遲鈍,她惶然又錯愕地看著那盞孔明燈,不知作何感想。
“的確如此,說來也巧,”南行止低潤清和的聲音嗪著微不可聞的笑意,“我也沒想到,隨手撿到的孔明燈,竟然是蕭妃娘娘的。”
蕭妃微微顫抖著唇角笑了笑,寂然無聲。
成青云抿唇,緩緩地轉身,說道:“在高臺之上放飛孔明燈時,蕭妃娘娘與鐘靈郡主相離較
近,而且還與鐘靈郡主說過話,也就是說,這盞孔明燈是蕭妃娘娘親自放飛的,是嗎?”
“當然是,”蕭妃并未出聲,回答的人是鐘靈郡主,“當時是蕭妃娘娘拿著燈,并且在燈罩上寫下愿望祈福啊。不然還能是誰?”
“在下斗膽請鐘靈郡主仔細回憶一下,當時,你確確實實看清蕭妃娘娘的模樣了嗎?或者,你看清蕭妃娘娘的臉了嗎?”成青云平淡清晰地問道。
鐘靈郡主怔住,茫然地抿唇,片刻后,才猶疑地說道:“雖然我沒有看清蕭妃娘娘的臉,但是我聽到她的聲音了啊。而且,她穿的衣服也是宮妃的華服……”
“只是聽到了聲音看清了衣服嗎?”成青云追問,“確定沒有看到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