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青雲出了星馳樓,見平王南澈向這邊走來,連忙恭敬地行禮。
南澈風輕雲淡地看了她一眼,進了星馳樓。
門關上,成青雲在門前呆怔地站了一會兒,心頭依舊沉悶凝滯。
平王南澈和南行止在星馳樓呆了很長的時間,待兩人從房內出來,南行止恭敬地送走南澈,成青雲纔敢回到房間中。
房內依舊明亮,燈火如珠光。
成青雲入了房,下意識朝桌案上看去,卻並沒有發現那份密奏。她環顧,心想難道是南行止將密奏藏起來了?
她站在桌案前,沒動。四處查看時,發現桌案下,一個小小的火盆內,還有些許殘留的灰燼。她蹲下身細看,灰燼竟然是那份密奏。
片刻之後,南行止送走南澈,回了房間。
成青雲立即起身站好,目光一直追著南行止。
南行止面色平靜如水,眼底的陰翳卻難以掩飾。入房之後,他走近桌案,才發現成青雲在房中。只片刻間,便將眉目間沉斂的心事盡數化去。
“密奏我已經燒了。”南行止淡淡地看著她,說道。
成青雲的心沉下去,她見南行止轉身,便上前兩步,急切地說道:“世子,我並不是不相信你。”
南行止腳步停住,他筆直的背影慢慢地放鬆,緩緩地轉過身來,看著她。
“成青雲,方纔我很生氣。”他說道。
成青雲眨了眨眼睛,這一天,她的心緒大起大落,此刻卻沉到了谷底。她暗自喟嘆,期許地看著他,“世子,現在還生氣嗎?”
南行止冷哼一聲,反問:“你說呢?”
成青雲沒轍了。她定定地站在原處,一動不動。
南行止走上前,垂頭看著她,“青雲,不管你如何懷疑,接下來,我都不會去管成青嵐的事情了。”
成青雲愕然擡頭看著他。她眉頭緊蹙,想不明白爲何南行止突然改變主意了。
“但是,就算成青嵐出了事,我也可以保證讓你不受牽連,你相信嗎?”南行止問。
清淡的一句,卻讓成青雲紅了眼睛,她沉重地點頭,說道:“世子,我相信。”
南行止眸色沉靜,那雙漆黑明湛的雙眼中,似多了許多凝結的沉重和壓抑。
他擡手揉了揉她的頭髮,說道:“早些回房休息吧。”
成青雲有些失落,她探究地看了南行止一眼,有些無地自容。
靜默的出了房門,她忽而想起,這是新年的第一天。瑞親王府內,紅梅簇簇,宮燈明亮,逶迤綺麗。
她突然覺得自己沒了留在王府的理由。連南行止,似乎也對她疏遠了。
綠黛見她上了遊廊,遲疑一會兒追了上來,“先生,世子不是讓您回房嗎?”
成青雲說道:“綠黛,我回衛宅吧,麻煩你告訴世子一聲。”
“成青雲!”話音剛落,南行止的聲音沉沉的落下來,成青雲的腳步頓時僵住!
身後一陣疾風而來,片刻之後,她的手被南行止抓住,他帶著怒意,拖拽著,將她帶了回去。
“不辭而別!?”南行止面色沉冷,“成青雲,你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小氣?”
成青雲怔怔地看著兩人緊握的手,雙眼微微溼潤。
她原本以爲,橫亙在兩人之間的障礙和距離很多很遠,可如今,他們可以這樣親密。
若是他願意回頭帶她走,她心甘情願與他攜手而歸。
她被帶著怒意的他帶進了房間,房內暖氣襲人,他一入房,便將房門合上。
窗外夜色漸深,房內紅燭高照。
“沒我允許,你不準擅自離開!”南行止說道。
成青雲心裡暗喜,可嘴上卻說:“憑什麼啊?”
南行止盯著她,冷笑一聲,“就憑咱們的婚書在我這兒!”
成青雲抿脣,低聲說道:“婚書我還沒簽呢……”
南行止輕笑,“籤不籤都一樣,反正最後你還是我的。”他低頭吻她的額頭,“青雲,今天是新年第一天,你別走,好不好?”
他輕輕地貼著她的額頭,“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從成青嵐那裡帶回來。”
聽這語氣,似有些酸。
成青雲沒說話,南行止當她同意了。
綠黛讓人備好飯菜,便退了出去。成青雲看到美食,心底隱憂消散不少。但疑惑卻並未完全退卻。
“世子爲何將密奏燒了?”成青雲淡淡地問。
南行止停箸,定了片刻,將一塊雞腿夾到她嘴邊,說道:“用飯時不說這些……”他脣角輕揚,別有深意一笑,“若真要說,待會兒睡覺的時候說。”
成青雲的心猛地一陣加速。小小的八仙桌之後,是一樹燈火,光影流瀉,照得她的臉紅紅的。
用過飯,綠黛帶著兩個侍女進來收拾了碗筷,又爲兩人準備洗漱。
“你們出去吧,”南行止對綠黛等幾個侍女說道。
綠黛等人絲毫未曾遲疑,聞言便欠身行禮退了出去。
成青雲坐在軟榻上,正欲起身,南行止按住了她的肩膀。
他將水端到她腳邊,說道:“泡個腳吧,順便塗一塗祛風膏。”說罷,他褪去她的鞋襪。
成青雲蜷著腳趾頭,有些抗拒。南行止惡作劇一般,指尖輕輕地撓過她的腳心。
成青雲沒忍住,笑出聲,腳也立刻縮起來,嗔怒道:“世子,別撓我癢癢……”
南行止挑眉,“原來你這裡怕癢,”他倒也沒再與她玩笑,將她的腳放進水裡。
隨後起身,端了凳子來,與她相對而坐,褪去自己的鞋襪,與她一起泡腳。
原本寬大的水盆,在他的腳浸入的那一刻,變得逼仄擁擠起來。
他的腳無處可放,便輕輕地放在她的腳背上,時不時撩些水起來,溫潤著兩人的腳背。
成青雲原本還挺彆扭,可那份厚重感,無意間讓人覺得踏實又熨帖。
“你除了腳以外,還有哪些地方怕癢?”南行止的腳非要鑽到水盆下,輕輕地婆娑她的腳心。
成青雲提起腳來,不想洗了,說道:“沒有了!”
南行止不以爲意,“等會兒就知道了。”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擦乾了腳,忽而起身,將正欲穿鞋的她一把抱起,直接向臥房內走去。
星馳樓與他的寢殿相連,拐過幾道房門,便入了臥房。
她安靜地靠在他肩頭,可心跳如雷。
一沾到牀,她立刻掀開被子,鑽了進去。
南行止不緊不迫地躺了下來,將她抱在懷中,倒是規規矩矩的,沒有其他動作。
成青雲鬆了口氣,呆怔地望著帳簾之外的燭影。
“世子,”片刻之後,南行止終於等到她開口。
“嗯,”南行止動了動,將手放在她的腰上,“只有你和我的時候,你可以叫我行之。”
成青雲全身發熱,似要融化成一灘溫水,她定了定神,還是將有些煞風景的話問出了口:“爲什麼將密奏燒了?”
她微微轉頭看著他,見柔和的燭光在他身側的線條上覆上光暈,而他眼底一片平靜,沒有任何波瀾。
“突然改變主意了而已。”南行止淡淡地說道,他摩挲著她腰間的手微微停了停,沉聲道:“在沒有確切的證據之前,我那份密奏也沒有任何作用。成青嵐手裡,有兵部的兵權。”
若是成青嵐真的與蕭氏一族爲伍的話,那麼除了兵部的兵權之外,還有蕭氏一族的京城防衛司的兵權。
兩大兵權,都不在皇族手中。若是……
她不敢往下想。
皇帝年幼時,並未掌權,若非有瑞親王府做其後盾,只怕皇權也岌岌可危。
且各地藩王也會蠢蠢欲動,應付起來捉襟見肘。
可如今,連瑞親王也去世了,南行止雖爲瑞親王嫡子,能夠承襲瑞親王爵位和權利。但要真正將權利掌控在手,還需一個契機,否則,名不正言不順,不但南行止令人難以信服,連皇帝恐怕也沒有周全的辦法。
如此說來,成青嵐當初進入兵部,或許是早有預謀的。
兵部掌管天下兵馬,中央禁軍,邊軍和地方軍,雖然由皇帝直接掌管,可要調動各地軍隊,十萬以上,必須要有兵部的兵符。
成青雲心頭百感交集,只是靜靜地看著南行止。
南行止輕輕地將她的頭髮撥開,以免壓倒她。
“還看什麼,再看,就把那晚沒辦完的事情辦完。”南行止似笑非笑。
成青雲立刻閉上眼睛,在他懷中找了個舒適的位置,慢慢地讓自己入睡。
……
春節過後便是祭天大典和春蒐。
在祭天大典之前,皇族的人,要入宮齋戒沐浴三日,文武百官也需得如此。
次日,成青雲醒來時,難得南行止也還未醒。
京城的晨鐘已然敲過,竟然沒將兩人喚醒。成青雲見南行止還閉眼睡著,便偷偷地看他。
庭院之外靜悄悄的,唯有搖曳的光,溫柔地透過窗櫺。
再躺了會兒,便聽見門外有走動聲,隨即有侍女輕輕地推開門,將洗漱所用之物端了進來。
王府的侍女修養極好,行動如落地之花,輕盈無聲。
隔著帳簾,成青雲能見兩三個侍女輕垂著眉眼,也不敢往牀的方向看,頓時生出幾分緊張。
她屏住呼吸,待侍女又重新離開之後,立刻起身。
南行止也睜開了雙眼,見成青雲匆匆忙忙地披上衣服,正欲下牀。
天未大亮,成青雲聽見動靜,愣了愣之後,說道:“世子,我先回房了。”
南行止蹙眉,起身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惺忪的睡眼在片刻間變得清明。
成青雲下了牀,安撫地看著南行止。
南行止伸手,她便將手放在他的手心中。修長的手指將她的手輕輕一捏,意味不明。
她周身籠罩在晦明晦暗中,窗櫺外的晨曦,伴著下了一夜的雪色,似要將薰染晦暗。
“去吧,”南行止輕輕地放開她,又轉身從牀內拿了披風遞給她,“披上披風。”
成青雲披好,對他淡淡一笑,轉身離開。
庭院內還沒有人,她快速轉入了自己房內,房內冰冷的氣息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她呆怔地坐了會兒,忽而想起方纔南行止的神色。
她也就陪他睡了一晚,兩人的接觸,甚至不能爲人所知。或許壓抑在彼此心頭的感情,看似淺淡,卻是濃烈纏綿的。
就如昨晚,只是和他相擁而眠,也讓她倍感滿足,就像一隻偷吃了美食的小老鼠。
如此想來,心底的晦澀,便也寬淡了些。
作者有話要說:
有的小標題直接用的詩詞,但是忘了說明了。那些詩詞也是膾炙人口的,大家應該都知道……
哎,早就想封筆了,或者直接換筆名……
但是一切重新開始,談何容易,好糾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