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龍沒有想到會在這種場合下見到歐陽洛熙,更沒有想到對方竟然成了那種樣子。努力撐起身來,李成龍望了韓赤月一眼,“究竟發生了什么,怎么會成為這個樣子?”
“她陷入死胡同了,把赤炎將軍一家人的遇害扛在了自己身上。”韓赤月原本想要帶歐陽洛熙返回京城,只是無意中見到民間醫生妙手回春的技術后,便忍不住將歐陽洛熙帶到了這里。
李成龍按壓了一下胸旁傷口,再度望了一眼表情呆滯的歐陽洛熙,嘆口氣道:“連我這個笨蛋都知道整件事兒錯在魏吳國皇帝,為何像歐陽洛熙這樣的聰明人偏偏想不開吶。”
“或許是因為她聰明了,太過聰明的人總會在常人看不到的地方跌跟頭。”韓赤月搖了搖頭,對于低反應狀態的歐陽洛熙,他著實不知該說些什么了。
“看大夫了嗎,對了為我診治的那個民間大夫他的技術……”
韓赤月的眸子暗了幾分,點頭道:“看了,和上一個大夫所說的話相差不多。都說老天爺要奪走屬于歐陽洛熙的聰慧,是以歐陽洛熙才會變得這么傻。”
“怎么會這樣,這豈不表示……”
“噓,有人來了。我在此地的任務已經結束,歐陽洛熙也已看過醫生,我們就此離去了,你萬事小心。李興禹是個智者,有事兒你可以和他通氣。”韓赤月低聲吩咐完,旋即抱起歐陽洛熙消失在李成龍面前。
李成龍扯了扯被褥,迅速擺好姿勢,呈現出一幅再強力忍痛的表情。門被輕輕推開,不過先映入人眼簾并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燈籠。李成龍借機痛吟一聲,不解的道:“誰啊,這個時候來……皇上……”
威楚國皇帝迅速走到床旁讓李成龍躺平,對著他歉然笑道:“這輩子似乎注定我要虧欠你,二十年的冤屈尚未昭雪,竟然又差點兒讓你一命嗚呼。”
“皇上這是說的哪里話,不過是一場意外,而且草民又沒死,皇上不必放在心上。”李成龍淡然的笑道,只是那份淡然的笑容陪著他因為失血而顯得有些蒼白的臉,更激發了人的愧疚之感。
威楚國皇帝微微嘆了一口氣,停頓良久方道:“如果朕說,這一切不是意外吶?朕剛剛離開京都,就發生了刺殺的事件,怎么會有這樣的巧合吶?”
“皇上想多了,對于我來說,這不過是一場意外。”李成龍不著痕跡的拭去額頭上的細汗,神色安然的說道。
雖然李成龍做的極為隱秘,威楚國皇帝還是看到了。是以轉臉示意了一下身后的人,對著李成龍說道:“馮御醫是太醫院醫術最高的人,讓他為你看看。”
“我無礙,皇上不必擔心。”李成龍原本想要拒絕,只是威楚國皇帝視線讓他不得不順從,只好無奈的道:“謝皇上。馮御醫,有勞了。”
隨皇上而來的御醫把脈許久后方緩緩開口,“雖然李成龍將軍看似精神不錯,不像一個病重之人。不過他四肢冰冷,呼吸不穩,確實是元氣大傷之征兆。臣目前也只能開一些補益
元氣之藥,以期慢慢修復。”
“多謝了,我已經好多了。”等馮御醫檢查完畢后,李成龍拱手向對方謝道。
威楚國皇帝心中的歉疚之情越發濃烈,對方數次為自己打贏勝仗,替自己保護了這個國家,自己又給了對方什么吶。多可笑啊,一個在戰場上無堅不摧不曾經歷過生死關的人,反而在平和時期被人刺傷了。
“李成龍,你跟朕說實話,當日刺傷你的人,究竟是誰?”威楚國皇帝平靜的看著李成龍,只是他緊握的手暴露了他心中的想法。
“皇上。”李成龍低聲道:“當時發生太過突然,把草民殺了個措手不及,所以草民當真沒有看清對方是誰。草民認為這只是一場意外,草民不想再提起了。”
威楚國皇帝滿含同情的視線均勻的撒在李成龍臉上,嘆口氣道:“朕素知你的性子……戰場上多么急的事件你都能臨危不亂的處理很好,一個小小的殺手怎么會讓你看不清他的容貌?你之所以不說,是因為幕后主使可能與朕的親人有關……是嗎?”
“皇上多慮了。”李成龍平和的說道,只是視線卻并沒有看向威楚國皇帝。
威楚國皇帝的拳頭越攥越緊,李成龍的表現無疑說明了自己的猜測是對的。是自己的親人呢,是自己的親人想要對威楚國的護國柱石動手吶。會是誰呢,是看似懦弱的太子,還是野心勃勃的少公子凌雷御?
“是……朕的兒子嗎?”終究還是問出了這一句,不管有多么不情愿。
“皇上,不是。”說到這里,李成龍突然連咳了好幾聲,胸口剛裹好的紗布再度伸出血來。威楚國皇帝急忙召進在屋外等候的太醫,一番忙碌之后,李成龍才漸漸穩定下來。
等太醫離去后,李成龍微微喘息了一下,閉目凝神道:“皇上,與你的兒子無關。草民在外二十年,總會和一些人有些磕磕絆絆。那些人可不想朝中人這般知書達理,他們是有仇必報的人。”
“是嗎?”威楚國皇帝輕輕開口,與其說反問,倒不說是明明確確的否定。
李成龍放在被褥下的手握緊了又松開,喉結也動了幾次,隨即睜眼朗聲道:“是的,就是那些人。草民倒霉的時候,那些人還不覺得有什么。等他們知道草民有點兒出息了,就想起當年的事兒了。所以,草民挨這一刀,完全是自己的原因。”
威楚國皇帝的嘴唇輕輕顫抖一下,原本只是融化的心如今徹底成了一池春水。他的視線落在李成龍微微泛白的鬢發上,沉默良久方道:“李成龍,朕讓你做兵馬大元帥好不好?”
李成龍的神色無絲毫改變,眼神也一派清明,“皇上,請允許臣拒絕。”
“為什么,你還在怨恨朕嗎?當年朕是迫不得已才會下了‘通敵叛國’的判斷,朕以為你會理解朕。”威楚國皇帝迅速說道,像是一個急于尋求別人諒解的孩子。
李成龍在心中微微一嘆,心想此人和歐陽洛熙當真是兩個不同的王者。歐陽洛熙是那種不管是不是敗在自
己負責的領域,只要是牽涉到她活著她的下屬的,她就會統統負責。而威楚國皇帝則是不管是不是自己下的決定,能夠推在別人身上的,他自己是決然不會承擔責任的。
短暫的沉默讓氣氛有些凝重,正好這個時候御醫端著藥過來,輕聲道:“皇上,李成龍將軍該喝藥了。”
濃厚的藥味差點兒讓威楚國皇帝嘔吐出來,然而李成龍卻笑著將這一大碗苦藥湯一飲而盡。隨即將藥碗遞給御醫,抹抹嘴巴道:“謝謝馮御醫,托你藥的福,我覺得好多了。”
馮御醫笑了笑,知道這里不是自己能待的地兒,迅速躬身捧著藥碗離去。
“皇上,草民不曾怨恨任何人。過去也好,現在也好,發生的一切都是草民自己選擇的結果,草民不會怨恨任何人。”李成龍十分真誠的說道,這也確實是他的心里話。
威楚國皇帝神色略顯感傷,他幽幽的道:“朕知道你不會怨恨朕的,你向來都是這樣通達的人。李成龍,朕想知道你會怎樣回想朕,不是怨恨,莫非是感恩戴德嗎?”
“皇上,草民的命是民間醫生所救,并不是皇上所救,所以草民沒有辦法對皇上你感恩戴德。”原本這里應該說虛偽的話的,只是面對威楚國皇帝那張臉,李成龍說不出任何感恩戴德的話來。
威楚國皇帝神色一愣,有些恐懼的伸出手道:“那你怎么想朕,朕在你心里究竟是怎樣一個存在。你不想要兵馬大元帥的位置,你想要什么,難道你要離開這里?”
“草民確實有了去意,只是卻不知道該歸向哪里。天地雖大,竟然沒有一處地方能夠容納草民呢,說到底草民除了雙手沾滿血腥外,也沒有什么可取之處了。”李成龍明明白白的表露了他的去意,這不符合預期的話語讓他自己也吃驚不少。
威楚國皇帝眼里微微含淚,卻又強行忍下去道:“如果你真找到了喜歡的地方,真的決心在那兒度過余生,還請一定要告訴朕。”
“皇上,草民不怨恨你,草民又不感恩你。你我二人既然無怨無德,草民又何必拿這種小事兒來麻煩皇上您呢?”
“如果你這樣說,朕會認為你是在怨恨朕。”威楚國皇帝神態略顯疲憊,然話語卻不容拒絕。
對于威楚國皇帝的疲態和眼淚,李成龍表現的卻很淡然。他垂下雙眸,遮掩住其中的光芒,低聲道:“如果草民真的找到了去處,草民可以告訴皇上您,但是請皇上您到時候高抬貴手,不加阻攔,可以嗎?”
對方雖然低著頭,對方雖然用的是商量的語氣,但是那倔強的身形讓人知道此刻不該說出任何否定的話語。威楚國皇帝仰頭一嘆,重新攝回帝王的態勢,鄭重的道:“若有一天,你選中了去處,只需告訴朕即可。朕發誓,朕會放你離去,不會有任何阻攔。”
“謝皇上。”李成龍低聲道,唇角挽起一抹不可辨識的微笑。
威楚國皇帝眸色微動,壓抑許久的諾言終究脫口而出道:“好好養傷,朕會還你一個公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