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一輛普通的馬車馳進了驛站,正在我疑惑間,車簾開啟,探出一張溫和笑臉,“黃侍郎,請上車。”
我同樣笑臉相迎,跳上了車,“不敢不敢,怎勞施將軍親自來接人,惶恐惶恐。”
我才入車內(nèi),她倒先開口道歉,“黃侍郎現(xiàn)在是‘紫苑’上下矚目的人,私人邀約不敢張揚,才用這普通馬車,委屈了閣下,淮溪心內(nèi)愧疚。”
“唯有自己人,才不會用那表面化的東西,可見將軍待我之心?!蔽乙痪湓挘┗聪樕闲﹂_了花,手中的折扇不斷輕搖著。
“淮溪與侍郎一見如故,心向神往,心中早已引為知己,聽閣下一言,淮溪果然沒看錯人?!?
她說話的節(jié)奏很柔緩,語氣也是,讓人有種如沐春風(fēng)的感覺,那話本恭維,但由她說來只讓人覺得真心真意無比。
不多久,馬車的速度漸漸緩了下來,耳邊聽到嘩嘩的流水聲,隨著車簾傳入鼻端的,是水腥氣夾雜著的脂粉香的味道。
呃,果然任何地方的風(fēng)月場所,總有不盡相同之處,我看著河流上的畫舫小舟,心中無限感慨。
我隨著施淮溪的腳步踏上一艘最為華麗的畫舫,旁邊等待的人立即放下卷簾,畫舫駛離岸邊。
畫舫兩側(cè)燈籠搖曳,卷簾遮擋了外界的視線,卻又讓船上的人能夠安靜地欣賞外界的風(fēng)景。
除卻船頭的船娘外,整個艙內(nèi)沒有任何其他人在場,只有我和她兩個人。
一個小盒子推到我的面前,在我詢問的目光中,她笑著開口,“我將侍郎視為知己,你遠道而來,只當(dāng)接風(fēng)洗塵的小小心意。”
普通的木盒子,看上去并沒有什么稀奇之處,我伸手打開,里面是一對玉環(huán),晶瑩半透,瑩瑩藍光煞是漂亮。
“熒石?”我猜測著。
熒石算不上多么貴重的石頭,只因為色澤明艷而被不少人喜愛,熒石種類也多,七彩各色種種俱全,因其在月光下會發(fā)出熒光而得名。
“這不是一般的熒石喲。”她笑道,“普通熒石只發(fā)出淡淡弱光,漂亮而已。而這一對卻有不同,你試試?!?
我伸手拿起一枚,入手微熱,“暖的?難道是溫玉一類的熒石?”
施淮溪笑著搖頭,“只說對一半,這熒石發(fā)熱,是因為它們被放在一起了?!?
“放在一起生熱?莫不是分開就不熱了?”我笑著拿開一只,呵呵笑著,“還是熱的嘛。”
“他們能彼此感應(yīng)對方的存在,當(dāng)距離靠近的時候,就會漸漸升溫,分開遠了,才會涼,你現(xiàn)在摸著還是熱,因為不夠遠嘛?!?
我大奇,“這還真的是一對呢。”
“不算貴重的禮物,侍郎不妨收下,轉(zhuǎn)贈愛人也可當(dāng)是閨房情趣?!彼χ蚁胂胍膊煌妻o,收下。
見我收下,施淮溪率先為我斟滿酒,舉了起來,“先恭喜黃侍郎,安全護衛(wèi)公子卿到‘紫苑’,待公子卿身份昭告天下,定然不會忘記黃侍郎一路保駕護航的功勞,回到‘澤蘭’也必將得到封賞,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我同樣舉起酒杯,“我也恭喜施將軍,段侯面壁思過,軍權(quán)暫空,無論這掌控之權(quán)最后落在誰的手上,您都是當(dāng)下當(dāng)之無愧的萬人之上,公子卿也感激你昨日護駕之恩,他日又豈能少了將軍的好處?”
她呵呵一笑,“我要的好處又豈止這點?侍郎的身份只怕也不如表面簡單吧?”
我心頭一沉,思量著她話中的意思。
“‘澤蘭’帝君關(guān)心公子卿的事,總不可能是仗義出手吧?”她說的坦然,“而如此重任只交給區(qū)區(qū)一個侍郎,卻又有些奇怪,唯一的解釋是,黃侍郎必是帝君身邊最為信任的人,只需要一件功勞就能名正言順地高升,所以我認定閣下非平常人。”
我心頭一松,陪著笑臉,連稱不敢。
“所以,淮溪有兩件事懇請閣下幫忙,當(dāng)然,淮溪也定然不忘閣下成全之恩?!?
她的確心思縝密,在這寬闊的河面上,任何人都無法靠近,也自然沒有人能夠偷聽到我們的談話。
我豪爽地將酒一飲而盡,“將軍請講,黃某若能做到,定然鼎力相助。”
聽到我的回答,她臉上的表情更加開心了,手中折扇搖著,好一派風(fēng)流之姿。
她有些難以開口般掙扎了幾番,最后舉起酒杯一飲而盡,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不怕侍郎大人嘲笑,淮溪不是拘謹之人,自小也沒少入秦樓楚館,卻少有動情之時,昨夜見到公子卿的時候,竟然忘情失魂,一夜輾轉(zhuǎn)難眠,想不到天下間竟然還有這樣令人心動的男子,所以……所以……”
她繞這么大個圈,大清早著人送信箋請柬,居然是為了這個事?
她看上了合歡!
心頭一抽,不爽。
而她臉上帶著赧然,“我知道公子卿行動不便,但我絕沒有嫌棄公子卿,我只覺得如此男兒,應(yīng)得到真心愛他的人憐他惜他,可公子卿初來‘紫苑’與任何人都不親近,所以我才冒昧地找上閣下,還望閣下幫忙,不知道黃侍郎能否成全小女子的心意?”
我不爽,非常不爽。
尤其是她那臉上的向往神情,仿佛正在幻想著摟著合歡恣意愛憐的樣子,一想到那個場景,我的胃里就開始翻攪。
我不是想占有合歡才不爽,我只是痛惜,就像菜農(nóng)痛惜自己辛辛苦苦養(yǎng)了十幾年的白菜讓豬拱了般難受。
世俗中人,尤其是在朝堂中沾染了一身骯臟氣的人,不配合歡。
我不斷地這么告訴自己,壓制著那涌上的奇異感覺。
“其實,我與公子卿不過是護衛(wèi)關(guān)系,沒有那么熟稔。”我勉強開口,想著借口推脫。
“黃侍郎?!笔┗聪氖衷谖沂直成陷p輕拍了兩下,“我不妨與您明說,只要公子卿太子身份昭告天下,各國必然派使者來‘紫苑’尋求聯(lián)姻,我想無論‘紫苑’與哪國聯(lián)姻,只怕都不是貴上愿意看到的,可若是施某與太子成親,以施某的權(quán)勢和能力,必然力促與‘澤蘭’永結(jié)聯(lián)盟之義?!?
果然,她打的不僅僅是合歡美色的主意,更多的是那個身份能帶給她的好處,一旦合歡與他國人聯(lián)姻,她的權(quán)勢必然大打折扣,反之,則是權(quán)侵朝野。
“淮溪也知閣下為難,不用太多美言,只因公子卿暫時仍由閣下保護,我只求閣下與公子卿出游之時讓淮溪保護在側(cè),能否打動公子卿,則看淮溪自己的本事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我連任何推脫的話都被她堵死,只能苦笑著,“若只是在身側(cè)保護,我似乎沒有理由說不了?!?
施淮溪大喜,連連敬酒,一轉(zhuǎn)眼間一壺酒就被喝了個干凈。
我本就不擅飲酒,這又快又急的灌下去,腦子里頓時暈暈的。
就在我想要推辭的時候,她突然指著船的周圍,“黃侍郎,我看得出你也是個多情之人,今夜特意為您準備的禮物,不知道您可喜歡?”
我驚愕地抬起頭,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這才發(fā)現(xiàn)整個河面上,數(shù)十艘畫舫圍成了一個圈,而圈的正中心,正是我與施淮溪乘坐的畫舫。
“淮溪今日包下了所有的畫舫,讓所有畫舫中的公子在船頭等待,您可以慢慢挑選,若是看上誰,是登船是帶走都由您說了算?!?
她一聲令下,畫舫靠了過去,貼著一艘艘溫香暖閣般的畫舫慢慢劃著,讓我看的更加清晰。
有的船頭坐著一名公子,也有兩三名互靠著的,無一不是打扮精致,有的手中還拿著樂器,一時間河面上歌曲笙簫好不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