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昨天顧遠洋才說了吃狗肉的事情,今天狗就死了,我和劉鵬卻不會真的傻到以為這兩條狗的死與他有關(guān)。
等我們從食堂出來時,基地的工人正在用水管沖洗著空地上的污漬,兩具狗尸已經(jīng)不見了。這兩條狗的死法過于奇特,勾起了我們的好奇心,打探消息的任務(wù)自然落到了顧遠洋身上。
上午上課前,顧遠洋告訴我們,就表象來看,的確是兩條狗互相撕咬致死,傷口與狗牙的契合度也很高,但據(jù)平時訓(xùn)練它們的刑警所說,兩條狗平時都在一起生活,感情很好,造成它們性情大變互相攻擊的內(nèi)在緣由,要等到尸檢報告出來才能判定。
下午訓(xùn)練前集合時,我發(fā)現(xiàn)停在空地上的警車只剩下了兩輛了。本來是有五輛的,除了早上拉警犬尸體走的一輛,中午吃飯時都還有四輛。我擔(dān)心案子又有什么變故,訓(xùn)練間隙,我問顧遠洋是怎么回事,他說他也不清楚,要等訓(xùn)練完去問問才知道。
誰知等我們訓(xùn)練結(jié)束從操場回來時,竟然一輛警車都沒有了。我心里一驚:怎么回事?此刻我很關(guān)心張瑤的情況,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就催著讓顧遠洋趕緊幫我問問是啥情況,我知道他和刑警隊里的一個人特別熟,要不然之前是不可能探聽到那么多關(guān)于案子的內(nèi)情的。
同我一樣吃驚的人不在少數(shù),晚飯前,就已經(jīng)流傳出了一個小道消息,說是張瑤已經(jīng)招供了,承認她殺害吳君霞的全部事實,所以刑警隊就全部撤離了,張瑤也隨同一起被拉走了。
這個消息對我來說猶如晴天霹靂,我坐立不安,好不容易熬到吃晚飯,終于等到了顧遠洋打聽到的內(nèi)部消息。事實證明,很多時候,小道消息就是最真實的消息,張瑤的確招供了。
不過,顧遠洋還帶來了這次招供的外在原因:此次命案牽扯到市里的一個大領(lǐng)導(dǎo),市公安局局黨委很是重視,限令刑警支隊五天破案,今天是期限的最后一天,再不破案的話,此次專案組的帶隊人,刑警支隊最年輕的大隊長很有可能會被免職,而刑警支隊長也會被市局黨委追責(zé),專案組的壓力很大。
“所以,他們就刑訊逼供了,對嗎?”我語氣里充滿著憤怒。
“我那個朋友只說了那么多,至于究竟有沒有用特殊手段,他是不會直接告訴我的。”顧遠洋攤開了手,表示愛莫能助。
“我們給他們提供的手機呢,這里面明顯還大有文章,怎么不見他們調(diào)查,他們甚至都沒有再把我們剩下這28個人找去問過材料,而是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張瑤身上,限制人身自由、不讓她睡覺,甚至刑訊逼供,劉鵬,你是未來的刑警,你覺得這合理嗎?這就是你們辦案的方法嗎?”說到后面,我?guī)缀醢褎Ⅸi當(dāng)成了這次帶隊的那個狗屁大隊長,話語里帶著強烈的不滿。
“你冷靜點,事到如今,你我能有什么辦法。再說了,你怎么知道刑警不讓她睡覺,你又怎么斷定他們動了私刑?眼見為實,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就不能理智點么,幸好你不是考的刑警,不然在你手中不知道會出現(xiàn)多少冤假錯案!”
“是,我是不理智,我感性,但我就是相信我自己的感覺,我就是認為張瑤不可能殺人!你最理性,你最適合當(dāng)刑警,對了吧,滿意了吧!”說完,我將面前的碗筷一推,起身就準備離開。
顧遠洋見我倆吵紅了臉,忙當(dāng)起了和事佬,說有話好好說,拉著不讓我走。我被張瑤的事弄得很難過,加上和劉鵬這樣吵了一架,正在氣頭上,便推開了顧遠洋的手,向食堂外面走去。
走了出來,看著遠處的湖面,我內(nèi)心很不平靜。我想起了那天在廁所里,張瑤先是無助的表情,然后對我哭訴時幾乎絕望的神色,再到乞求我救她時的期盼眼神,最后是我點頭答應(yīng)她時,她那如釋重負的輕松,她是將生的希望都托付于我了,這是一種怎樣的信任?
而我呢,又為她做了什么?可以說是什么都沒做,我甚至都沒敢去找那幾個刑警理論,為什么他們可以僅憑一些無關(guān)緊要的證據(jù),就可以隨便關(guān)押一個已經(jīng)被錄用的國家公務(wù)員。想到這里,巨大的愧疚感與挫敗感充滿了我的胸腔。
“那就去救她啊……那就去救她啊……”腦海里突然閃現(xiàn)出了這樣一句話,一聲聲地,不停地回響著。
“可以嗎?”另一個聲音在心中問道。
“可以不可以,只在你一念之間。”
是啊,她只是被刑警隊帶走刑拘而已,只要一天沒有被槍決,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刑事案件要經(jīng)歷公安局偵查、檢察院起訴、法院判決這三個程序,特別是這種殺人案件,每個流程都會特別仔細,一套程序走下來,到最后處決,少說也要兩三個月去了。
有了這個想法,我快步向?qū)嬍易呷ァN覜Q定了,馬上趕到刑警隊去,要求見上張瑤一面,至少看看她怎么樣了,給她送點東西也好,也不知刑警有沒有通知她的父母,她父母要知道了她現(xiàn)在的狀況,指不定難過成什么樣呢。
就在我收拾東西的時候,劉鵬和顧遠洋回來了,我沒心思搭理他倆,繼續(xù)手上的動作。在這件事上,他倆沒有一個是站在我這邊的,所以我不準備告訴他們我的想法。
“天童,這么晚了,你要去哪啊?”顧遠洋滿是關(guān)切地問我。
“沒啥,家里有點事,我回家兩天。”不管怎么說,這幾天顧遠洋幫我打聽了不少案子有關(guān)的事情,他主動開口問我了,我不能沉默著不說話。
“什么事啊?要緊嗎?怎么沒聽你提過?”聽得出來,他話里的關(guān)心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這一點還是讓我心里有了些暖意。
“剛剛才接到的電話,我爺爺病了,我爸讓我回去看看,你知道的,老人家嘛,說不準的。”我臨時想了個借口。
“那你給基地這邊請好假了嗎?”
“還沒有,等會出發(fā)時再給陳建國打電話,反正我是要走的,他同不同意我都要走。”這句話我說的是真的,大不了背上個處分。
“家里有事,應(yīng)該會同意的,實在不行等會我?guī)湍阏f說看。對了,這么晚了,我?guī)湍憬袀€車過來吧,不然你怎么去市里。”說著,顧遠洋就掏出了手機。
他不說我還真忘了,培訓(xùn)基地離市區(qū)還有十公里呢,我總不能走路走過去吧。我滿懷感激地看著他。
顧遠洋叫的車大概半個小時后到,我正好趁這個時間去找陳建國請假。直到我出門的那一刻,劉鵬都沒有和我說一句話,我心中嘆了口氣:這朋友也不知還能不能做下去。
陳建國不在辦公室,我站在教室外的空地上,拿出手機準備給他打個電話。剛在電話本里找到他的號碼,手機就響了起來,是一條短信,我點了查看。
“速到湖邊水溝旁。”我去看發(fā)件人,竟然顯示的是“未知號碼”四個字。
“你是誰?”我回復(fù)他。
“想救張瑤,一個人到水溝來。”看到這句話,我不禁用牙齒咬住了下嘴唇。
我抬起頭,看著前方的湖面,路燈照射下,吳君霞坐過的長椅依稀可見,離長椅三十米處就是水溝的位置,只不過水溝是與地面同高的,所以并不能看見。去還是不去?我心里很糾結(jié),腦子里正在快速地思考著。
往好了想,撿到吳君霞手機的人不是兇手,那么他很可能還知道些什么,甚至,他見證了案發(fā)的整個過程,但他不想暴露自己,所以用那樣一種方式把手機交了出來。而今天,他顯然也知道了張瑤招供的事情,他最清楚張瑤不是兇手,雖然良心發(fā)現(xiàn),但仍然不敢直接站出來指認,于是準備向我提供一些線索,讓我去救張瑤。這樣的話,我去水溝旁必定有重大收獲。
往壞了想,放卡片到我褲包里的人就是兇手,他隱藏在暗處,觀察著基地里發(fā)生的一切,他希望張瑤當(dāng)這個替死鬼,如此一來他就安全了,所以在得知我在試圖幫張瑤洗脫嫌疑時,不惜冒險來警告我。而現(xiàn)在,他同樣知道我要離開基地,去幫助張瑤,所以再次現(xiàn)身,以救張瑤為誘餌,引我到湖邊。這樣一來,我此去必定兇多吉少。
去,還是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