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就在那里啊,你眼睛怎么在看哦?”我用手指著那個小孩說。說完,我拉著胖強往游泳池走。
胖強沒再說什么,我以為他是看見那個小孩了。此時小孩已經發現我們在向他走過去,竟然拿起一只手向我們揮動,像是在打招呼,又像是在說“拜拜”。
他這動作很危險,因為只留有一只手撐在邊上,不穩定。我不禁大喊了一聲“小朋友,抓牢啊!”
我剛喊完,小孩的頭就向下滑落了,整個人掉進了游泳池,嚇得我直接雙腿用力一蹬向前撲去,想要抓住小孩的手,可是距離實在遠了一點,我摔了一跤不說,手離游泳池都還有一米遠。
“強哥,快救人啊!”我焦急地喊著。
胖強再次扶起了我,我幾步沖到游泳池邊,向下望去,水面平靜如鏡,甚至連一絲漣漪都沒有。不對勁啊,明明有個小孩掉下去了,怎么一點動靜都沒有。
“回去吧。”胖強對我說。
“強哥,你剛才真沒看到那個小孩?他還向我們擺手啊。”雖然我喝了酒,但我意識真的很清楚,我記得一路上回來我說的每一句話,我不相信是自己看花了眼。
“你喝多了,回去睡一覺就好了。”說完,胖強不由分說,拉著我就走。
以往我喝了酒,都很容易入睡,可那天晚上,我怎么都睡不著,腦子里不時浮現出那個小孩的樣子,很是真切。
我不記得是幾點睡著的了,醒來時已經上午九點過。我起床沒看到胖強,當天我們是輪休,也不知這胖哥大清早跑哪里去了。
剛洗漱完畢,響起了開門聲音,胖強提著豆漿油條出現在門口,我樂呵呵地迎上去說:“強哥,這種事讓小弟去就行了啊,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邊說,我邊拿出一根油條啃了起來。
“算了吧,等你去買,我都要餓瘦好幾斤。”胖強看著狼吞虎咽的我說。他已經在外面吃過了,就打開電視看了起來。
吃完早飯,我再次和他提起了昨晚的小孩,胖強問我:“這事你還惦記著啊?”
“難不成你真以為我昨晚喝多了在瞎說啊,我的酒量你應該了解的啊。”
“我當然知道你沒說胡話,不然你一定會鬧著下水去救小孩的。”胖強看著電視說。
“對啊,好歹我也是個警察,自認思考能力還是不錯,哪怕是喝了幾瓶啤酒。即便開始我很真切地看到了小孩,可小孩落水第一沒聲音,第二水面沒有絲毫反應,這讓我很是奇怪,也對之前看到的情形產生了懷疑,不然也不會任由你拖著走了。”
胖強沒有吭聲,我腦海里突然想起胖強昨晚吃飯提到的“非科學”的東西,不由得打了個冷顫,試探著問:“強哥,你說我昨晚看到的那小孩該不會不是人吧?”
“你知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小區交房兩年了入住率還這么低?”胖強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拋出了這么一個問題。
“是不是因為這里離市中心太近了,多數人都嫌吵啊。”雖然我嘴上這么回答,可我知道胖強既然刻意問我,答案顯然不會這么簡單。
“當然不是,正是因為這里離市中心近,多數人就圖個購物方便,還有部分人是買來投資的,所以小區的房子很好賣,我估計至少有百分之九十五都是賣掉了的。”
“那為什么小區里的人這么少啊,好多房子都沒有裝修。”我不解地問。
“大概在一年前吧,我剛搬進來沒住多久。有一天我下早班回來,看到小區的壩子里停著一輛救護車,我以為是哪家的老人心臟病犯了什么的,并沒有在意。可往里走時,我發現游泳池上面圍了很多人,按理說人應該都在池子里游泳才對,可那天人都圍在了岸上。憑著多年當警察的經驗,我猜測有人落水了。我走到人群外圍,隨便問了一個看熱鬧的,他告訴我是一個小孩在游戲時溺水了。”
“什么?那小孩多大?長什么樣子?死了沒有?”聽到這里,我已然明白胖強是什么意思,心中無比駭然。
“你別激動,我當警察多年了,對死人這種事沒太大感覺,也不想去湊這個熱鬧。加上醫生也在現場,沒我啥事,我徑直就回家了。后來,我聽說溺水的是個小男孩,只有八歲多,當場就死了。這事傳了出去,影響很不好,那以后小區的游泳池就關閉了。好多住戶遲遲沒搬進來,甚至有些已經住進來的住戶,也把此處房子賣了搬了出去。”
雖然是大白天,可聽完胖強的話,我全身都感到了一陣寒意。雖然胖強沒辦法給我說出小孩的相貌如何,可他僅說出的兩個限定條件——男孩、八歲多,都與我昨晚看到的小孩一致,加上小孩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水中,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胖強看著我的樣子,知道我的不安,故意調笑我說:“看吧,非要打破砂鍋問到底,這下把自己嚇著了,不是自尋煩惱么。要不然,你就當自己酒喝多了看花眼了。”
我平復了下自己的心情,搖了搖頭,然后說:“強哥,你能不能幫我找到去年死的那個小孩的照片?”
“…………”胖強很是無語地看了我十來秒鐘,這才說:“你還真嗑上了啊,也不怕晦氣?”
“人的想象力是無窮的,這事我必須要弄明白,不然心里更沒底,說不定哪天,我會自己把自己嚇死。”如果換作從警以前,我一定會裝糊涂,將此事一筆帶過。可自從經歷了吳君霞一案,我對未知的東西有了新的認識,這件事正好是對我心里想法的一個證明,我必須要弄清楚。
胖強見我是較真了,一拍大腿,站了起來,然后就讓我和他一起下樓去。我知道他這是幫我找照片去了,心里忐忑不已。
胖強直接把我帶到了門衛室,開門見山地問了去年在小區發生的那起小孩溺水案。門衛知道我倆都是警察,所以對我倆問此事并沒有表現出太大的詫異。老頭讓我倆坐下后,開始講述起來。
死的小孩名叫楊小勇,死時只有九歲,那天下午他本來是和他爸爸一起在游泳的,救生員對有大人看護的孩子并沒有太在意。中途他爸爸去岸上接電話,卻忘了給救生員打招呼,楊小勇一個人在水里,不知什么時候沉了下去,等到他爸爸打完電話回來,他已經昏迷不醒了。
“此事后來是怎么處理的呢?”胖強問道。
“楊小勇的家人找小區物業鬧,說是救生員沒有盡到看護責任,可小區游泳池進門的告示牌上注明了,小孩進游泳池必須要由監護人陪同,救生員只是第二看護人。因此,最后小區物業與楊小勇家里各承擔百分之五十的責任,物業公司賠了20萬。那以后,游泳池關了,楊小勇一家人也把房子賣了,搬離了小區。”
“大爺,你能不能幫我找到楊小勇的照片?當時小區出了這么大的事,物業方面肯定有人照相的。”我對雙方的責任劃分以及物業賠了多少錢并不關心,我只關心我昨晚看到的那個小孩究竟是不是楊小勇。
大爺作出一副為難的表情說:“警察同志,不是我不愿意配合你們,只是這事都過去一年了,并且雖然他只是一個小孩,可畢竟是個死人,我們還是比較避諱的,哪還會留著這些東西。”
大爺的話也是情理之中,換作其他人,也不會留著與自己毫不相關的一個死人的東西。我無奈地嘆了口氣,心里琢磨著能不能有其他方法看到楊小勇的相貌。
“怎么,這案子過去這么久了,難道還有什么說道?”大爺好奇地問。他明顯是誤會了,以為我們是以警察的身份重新來調查此案。
“沒有的事,我們就是聽小區里的人閑聊此事,有點好奇,這才向你打聽打聽嘛。大爺,抽煙抽煙。”說著,胖強掏出包里的軟中華,給大爺發了一只。
大爺連忙雙手接過,笑盈盈的,他哪里抽過這么貴的煙啊,邊點火邊說:“不是我吹牛,這小區里發生的事,十件有十件半我都是知道的,你們要想打聽什么,直接問我就是。”
“好的,今天就不打擾了,以后有感興趣的我們再來找你啊。”說完,胖強就推著我走出了門衛室。
我們沒有回胖強家里,直接出了小區。我問胖強準備去哪里,他說他有辦法幫我找到楊小勇的照片。我忙問他怎么弄,他不屑地笑了一下,兩邊胖臉上的兩顆痣抖動了一下,這才說:“虧你當了這么段時間的警察了,難不成還不會查戶籍資料?”
聽他這么一說,我恍然大悟地一拍腦門,趕緊催促他去開車,然后我們直奔大隊。到了大隊值班室,值班的民警詫異地看著我倆說:“你們中隊今天不是休息嘛?”
“順路從大隊過,我來查下最近一個月我的車子有沒有違章記錄。”胖強輕松就掩飾了過去。
胖強熟練地操作著電腦,我看著他進入人口信息查詢系統,鎖定了年齡、籍貫、性別幾個要素,再勾選了“顯示照片”一項。看著他點“確定”二字時,我屏住了呼吸。
結果出來了,符合條件的只有兩個,其中一個沒有照片,有照片的那一個,我認真看去,明顯不是昨晚我看到的那個小孩。胖強問我是不是,我慢慢地搖了搖頭。
“看來,你真是看花眼了,所以說,有些時候,對自己的酒量還是別太自信,我看啊,你昨晚是的確喝得有點多。”胖強輕松地說。
這時,我已經挨著點開了兩個查找結果的詳細信息,我注意到了一個細節,那就是這兩個楊小勇的戶籍地址都不是胖強他們那個小區。當我把這一點告訴胖強時,他也有點奇怪,反應了幾秒后,他一拍桌子說:“我知道了,我們要找的那個楊小勇很可能已經銷戶了。”
“對啊,死亡人口都要銷戶的,所以說,我們查不到他的信息?”戶籍信息是派出所在負責,巡警隊不參與,我對這方面并不懂。
“沒事,我們查不到,派出所應該能查到,我給轄區派出所的兄弟打個電話。”
十分鐘后,我守在大隊的傳真機旁邊,緊張地看著正在往外出的打印紙。胖強在派出所的朋友查到了去年死亡的那個楊小勇照片,打印出來后,通過傳真給我們傳了過來。
看著那張慢慢完整的照片,我愣住了,這小孩,正是昨晚我見過的那一個。雖然當時燈光昏暗,但五官的輪廓還是很好認的。
“真是他?”胖強發現了我的異樣,拿起已經打好的信息,輕聲地問我。
我沒有說話,懷著壓抑的心情,點了點頭,然后,腳步沉重地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