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買菜回來的時候正看到景源衝蘇嬋發火,命令她去臥室面壁思過。景澈略有些尷尬,坐了一會兒便藉口有事起身溜了。
她放下購物袋,從廚房出來,便看見景源進了蘇嬋臥室,兩分鐘不到,蘇嬋悲慟的哭聲便持續在別墅上空立體循環圍繞。
張媽站在樓下看了半天,不知道景源因爲什麼發火,也不知道里面什麼情況,猶猶豫豫地,也沒上去敲門。
臥室裡。
景源第一次動手打了蘇嬋。
拎著她的小細胳膊打了兩下屁股,一下重的,一下輕的。
他第一下落下去便覺得自己手勁兒可能大了,他常年體能訓練,自己能察覺到用力的時候,通常已經是尋常人的兩倍了。
蘇嬋趴在他懷裡哇哇大哭,再打第二下不由便輕了。
“知道錯了沒有?”景源忍著怒火沒再擡手。
回答他的是更高分貝的哭聲,蘇嬋拽著他的襯衫,一邊哭一邊跺腳,就是不認錯。
景源雖然自己沒帶過小孩子,但從前在孤兒院的時候跟元寶朝夕相處,元寶犯了錯還不服氣的時候,跟蘇嬋現在一模一樣。
“不準哭,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這麼任性?!本霸瘁嵬藘刹阶綘椛?,拉開蘇嬋拽著他襯衫的手,兩團皺巴巴的布料,眼淚,以及疑似鼻涕的液體。
景源覺得自己多年來的潔癖被蘇嬋治好了。
“你都說了我不是小孩子了,那你還打我屁股!”蘇嬋哭得慘兮兮,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景源勉強分辨出她嗚嗚噥噥說了些什麼,抽了兩張紙巾擰她哭得紅紅的鼻尖。
“我爲什麼打你?”景源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心平氣和,試圖跟她講道理。
蘇嬋啪啪掉眼淚,“因爲我打了景澈。”
“那你好端端地打人家幹嘛?”景源簡直納了悶了,“第一次見面剛跟你問聲好,你擡手就給人家一下,你想幹嘛?”
蘇嬋抽噎了兩下,突然仰著脖子哀嚎:“我忍不住!我一看他那個樣子……我真的沒有辦法,我太討厭他了!”
景源:“……”
他還真想了下景澈的長相,忍不住想笑,好歹也是令江林名媛趨之若鶩的皮相,“他哪兒長得礙著你了?”
“人模狗樣!”蘇嬋已經哭成了淚人兒,“他太煩人了!”
“不合你眼緣你就打人?”景源擰她的小耳朵,卻沒使力。
蘇嬋不說話了,只是哇哇大哭。
他殺了我呀。
說好了下山去給我買蜜餞兒,回來卻一劍殺了我呀。
爲什麼呀?
張媽敲了敲門,“二少爺,現在擺晚餐嗎?”
景源應了一聲,“先吃飯,吃完飯再教訓你。”
蘇嬋臉上淚痕交錯,嗓子哭啞了,仍嗚嗚咽咽地抽泣,“我不吃,我疼?!?
“哪兒疼?影響吃飯嗎?”景源不慣著她,拉她去洗手間洗臉。
蘇嬋一隻手捂住心口,“這兒疼?!?
景源哭笑不得,“打你屁股你連著心臟疼?”
“真的疼啊?!碧K嬋擡眸看他,眼底掠過一抹悽楚。
兩千三百年前,那一劍穿心的痛楚,時至今日依然鑽心。
可她從沒有獲得過任何人的安慰。
咎由自取。
判官這樣說。
天道這樣說。
蘇嬋看著景源打溼毛巾動作細緻地給她擦臉,“都怪你呀?!?
“我看你是一點兒道理也不講了。”景源已經氣不起來了,他覺得這個小東西磨光了他所有的脾氣。
掛好毛巾,景源牽她下樓吃飯。
蘇嬋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
“小祖宗。”景源手撐著她腋下一把將人抱起,蘇嬋下意識抱著他脖子。
“你知不知道,我上輩子欠你的,這一世還債來的?!碧K嬋趴在他寬厚的肩膀上,倏地開口道。
景源被她氣笑了,“這句話難道不是應該我說?”
“什麼?”蘇嬋摁著他肩膀支起身看他。
景源看著她水洗過的澄淨眼眸,“是我上輩子欠你的纔對?!?
小混蛋,快把我折騰死了。
蘇嬋軟趴趴地重又枕著他肩膀不說話。
我也這麼覺得。
明明我什麼也沒做,卻被你害得這麼慘。
景源本來計劃只休息週六一天,結果第二天卻病倒了。
毫無徵兆地突然發燒。
對於一個常年身體康健無病無痛的人來說,偶然一次小病發起來便是難得的大病。
家庭醫生給他吊上了輸液袋,並囑咐他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能再這麼拼命工作,否則是個鐵人也挺不住。
張媽衝了藥劑給他送過去,黑色的一碗,隔著老遠便能聞到濃重的苦味。
景源蹙眉,“張媽,你休息吧,我吃藥片就可以了,別弄了。”
“二少爺,還是藥劑效果好啊?!?
蘇嬋聞言湊上來,“那你快喝了吧,良藥苦口明白嗎?”
張媽笑,“小小姐說得對。”
景源無奈,忍著頭昏腦漲的感覺起身,蘇嬋踢了拖鞋跪坐在牀上扶他一把。
“你乖,別離我太近,傳染給你。”
“不會的,我抵抗力很好的?!碧K嬋轉身端過張媽托盤裡的藥碗,攪動著小勺吹了吹,“我餵你喝。”
景源失笑,接過蘇嬋手裡的碗,一飲而盡。
距離上一次生病大概有幾年的時間了,藥汁的苦味蔓延在嘴裡,景源皺了皺眉,這感覺可太糟糕了。
“不要怕苦,你要聽話吃藥,快點好起來呀?!?
他脣色蒼白,滿面病容,眉頭蹙在一起,看起來很難受。蘇嬋從沒見過景源這麼虛弱的模樣。
“你在我心裡是很強大的那種,就像……就像帶了無限手套的滅霸,我都沒想過你也會生病哎。”
“滅霸是什麼?”景源摸了摸蘇嬋的小腦袋。
“就是很厲害很無敵的意思啦,我跟同桌在電影院看到的,但是他是個反派。”
景源挑眉,“我是反派嗎?”
“嗯……那我跟你是一夥兒的,我是反派的小跟班?!碧K嬋難得嘴甜。
張媽收拾好杯盤便要出去了,景源捏了下蘇嬋軟乎乎的小臉兒,“去玩兒吧。”
“不要,我想陪著你?!碧K嬋隔著被子趴在他身上。
“二少爺,小小姐覺得你自己在房間悶著無聊,早早寫完作業要陪著你。”張媽笑著把門帶上了。
景源一手將蘇嬋往上提了提,親了下她的側臉,半垂的眼眸斂下一層柔光。
算沒白疼你,小混蛋。
他的大手穩穩地託在她臀下,蘇嬋噘了噘嘴,“我屁股還疼呢。”
景源聞言順勢揉了揉,然而倏地反應過來,忙撤了手。
他略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見蘇嬋絲毫沒有察覺到任何異樣,又不免有些老父親的憂心。
他早發覺蘇嬋是沒有什麼性別意識的。
或許是從前並沒有誰教過她這些。
景源沉吟了片刻,覺得自己必須跟她說道說道,免得將來自己吃了虧還不知道。但……這個話題怎麼展開是個難題,景二少頭一次感到窘迫。
“小寶啊……”
“嗯?”
景源挪動了下位置,讓蘇嬋坐在他身側,“你在我心裡還是個小傢伙,但是你現在已經不算很小了,你明白嗎?”
“我明白呀。”蘇嬋眨眨眼。
“那你要知道男孩子和女孩子是不一樣的,比如,男孩子會長喉結但女孩子沒有,女孩子……呃……”
景源講不下去了,他做不到。
“你想說什麼呀?”蘇嬋狐疑地看著他。
“我是想說,現在的孩子在初中會安排生理課,但是你錯過了那個時期。”景源覺得自己的老臉大概有點發燙,“等過兩天,再請老師來給你補習?!?
“又不考試,爲什麼要補習?我不要!”蘇嬋果斷拒絕。
“聽一聽嘛,是你必須要知道的?!?
蘇嬋友好提問,“比如,必須要知道你爲什麼會有喉結,但我沒有?”
她說著便有些好奇,不由往景源身邊蹭了蹭,伸手去摸。
“不可以?!本霸醇皶r握住她手腕。
“小氣鬼,我就看一下嘛。”蘇嬋撇嘴。
“……”景源深呼吸一口氣,“老師會告訴你爲什麼不可以。”
上次帶蘇嬋做了全面檢查,她的……特徵還沒開始發育,初潮也沒來,按她這個年紀來說不應該的。但測骨齡得到的年紀又不一定準確,景源也是迷茫的。
“小寶,你再好好想一想,算算自己多大了呢?”
“都說了想不起來嘛?!碧K嬋扁了扁嘴,倏而靈光一現,“對了!我可以推理出我多大了,只要你告訴我你多大了!”
“……又胡說八道?!本霸磁牧讼滤男∧X瓜。
蘇嬋搖他手臂,“說嘛說嘛。”
“26?!本霸词悄盟龥]辦法的。
“26啊。”蘇嬋伸手掰算了一下。
她對時間不敏感,日子過得糊塗,但她記得很清楚,景源比她大六歲。
所以……
“天吶!”蘇嬋不敢置信地捧著臉,“我竟然二十歲了!我竟然可以活這麼久!”
她一驚一乍的,景源自然不會相信她的神奇推算法,還二十歲,想快點長大想瘋了。
蘇嬋仍然情緒高漲,她見景源絲毫沒有反應,使勁兒晃景源手臂,“你快看看我,我二十歲耶!我的媽呀,太可怕了!這樣的話我不能夠再上高中了,這不合適……”
景源:“……”
他頭疼得厲害,重新躺下了,“你乖一會兒,讓我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