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嬋不知怎地, 越往前走,心口越是鈍痛。
像是陳年舊傷落下的病根,突然就發作起來, 疼痛難忍。
倏而腳下一軟, 她狼狽地栽了個跟頭, 帶飯包被甩出老遠, 玻璃器皿地破碎聲隱隱約約。
江小落無暇去懊惱, 只覺得心口的痛像是被當胸刺了一劍,她額上不斷冒出細密的汗珠,嘴脣漸漸發白。
身後時時縈繞的香水味好似近了一些, 江小落眨了眨眼,捂著心口強撐著站起身來。
然而餘光不經意地帶過一旁的山石間, 丈餘的雜草掩映下, 一道狹長的石縫。
蘇嬋像是受了某種東西的牽引一般, 下意識地向那條細縫走過去。
她走進了才發現,洞口的雜草似乎被人踩踏, 撥除過,否則,她不會這麼輕易發現這處裂縫。
略一沉吟,蘇嬋閃身擠了進去。
洞裡光線極暗,蘇嬋小心翼翼地摸索著往前行進, 不時提到腳下的碎石, 在死寂一般的洞穴裡, 偶有回聲。
從前, 這一帶的原住民有一個風俗。
夫婦雙方若是有人先行離世, 並不急著下葬,先在山裡鑿出一處儲存棺木的洞, 待另一人百年之後,由他們的子女,將二人入土合葬。
她剛剛學會聚形時,常常在山間到處閒逛,偷吃祭祀的瓜果點心,掀翻棺材蓋找新奇的玩意兒據爲己有。
沒多久村民便請道士捉鬼怪。
她便是那個時候結識淨空的,也因此修了正道,而後的年歲裡,始終常伴他左右。
越往前走光線越亮,蘇嬋扶著腰,終於能直起身來。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這裡像一處四通八達的地宮,石壁參差橫斜,錯落堆砌,水滴沿著一處縫隙滴落下來,下面匯聚成一汪潭水,隨著水滴的墜落而漾開淺淺的紋波。
蘇嬋緩慢地轉了一圈,倏而,她似乎聽到一種石板相磨的響動!
她循聲望去,果然發現有異,水流蔓延之地,一處青苔上明顯的新鮮痕跡,像是有人在這裡滑了一跤。
裡面有人!
蘇嬋眨了眨眼。
景澈不是考古隊的麼?
這裡明顯是有墓葬的,不知道他會不會在這裡。
但想想似乎沒什麼可能,如果這裡是挖掘地的話,一定會有考古隊的人將這裡封鎖起來。
當然,還有另外一種可能,剛纔那處石縫是未被發覺的後路。
蘇嬋被一種莫名的膽氣驅使,躡手躡腳地向裡面靠近。
*
擺著道家法器的墓室。
雕工出神入化的石棺前,一位身著軍綠色短袖的青壯年眸光狠厲地看向蘇嬋。
他理著短寸頭,身形魁梧,袖子擼到了肩膀上,露出的肌肉很是壯碩,看年紀大約三十出頭的樣子。臉上一道刀疤,典型的不好惹長相,一身戾氣。
是盜墓賊。
蘇嬋知道自己應該拔腿就跑的。
她耳邊迴響起景澈的話,盜墓賊裡不乏亡命之徒,這次來青城山的這幫人裡,有狠角色。景澈始終嚴厲拒絕她提出的跟過來看看的要求,不願她涉險。
很危險,她必須立刻逃跑。
但她的腳下彷彿生了根。
這個男人手裡握著一柄長劍,劍鞘被拔掉,鋒利地刀刃泛著絲絲寒光。
她心口如被鑿穿一個血洞。
龍淵劍,道人的墓穴。
原來這裡竟然是淨空的墓葬。
蘇嬋嚥了口唾沫,“裡面有什麼?”
盜墓賊聞言瞇了瞇眼,舌尖掃過牙槽,卻低聲回道:“只有一把劍。”
這的確出乎他意料之外,一派之宗的墓穴竟然如此寒酸。但這把劍絕對是絕世珍品,他入行十幾年,第一次不敢估文物的價值。
一劍抵萬金,不算白費功夫。
“我能過去看看嗎?”蘇嬋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青年男子。
盜墓賊眸色更兇悍,挫了幾下牙齒,陰沉沉道:“你來。”
沒有屍臭味,蘇嬋一步一步挪近,盜墓賊肌肉緊繃地盯著她一舉一動,神情戒備。
棺槨有些高,她踮起腳,雙手扒著沿邊兒往裡看。
果然,只有一個墨黑的骨灰盒。
蘇嬋乾涸的淚腺倏而復醒起來,她眼前盈起兩片薄薄的水霧,視物不清,她努力伸長手臂去夠裡面的骨灰盒,卻怎麼也夠不到。
盜墓賊靜靜地看著她。
荒山野嶺,突然冒出個姑娘來,唯有一種解釋,她是山上考古隊的。
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他還是頭一回幹活兒的時候被逮個正著,真讓人著惱。
舌尖頂了頂上顎,盜墓賊倏而伸手抓住蘇嬋背上的衣服,就著勁兒將她往前一送。
咚的一聲悶響,蘇嬋跌進棺中。
“想要?那就呆在這裡,抱著它長眠吧。”
額頭被重重撞了一下,蘇嬋無暇去管,只翻過身來,將骨灰盒緊緊抱在懷裡。
盜墓賊垂眸看她,她也正擡眸看過來,瓷白的小臉兒,泫然欲泣的模樣。
嘖,真可惜。
盜墓賊也是講道理的,“你想怎麼死?悶死你有點太殘忍了,我給你一劍吧。”
他說著便掂了下手裡的劍,持著劍柄猛然刺過來,劍尖堪堪停在她心口處。
蘇嬋下意識捂住心口,動作間,手背被鋒利的刃劃開一道血痕。
“別殺我,我已經死在這把劍下一次了。”
她聲音很輕,輕到微微顫抖。
淡粉的脣瓣脣色偏淺,黑黢黢的眸子似乎凝著一抹化不開的濃稠墨色,長睫如蝶翼。
純色的紗裙被她手上的血染開一片殷紅,白到似乎可以透光的肌膚,纖細而絕美的女孩,似仙似妖。
盜墓賊意識到自己晃神,眉心一壓,聲音狠戾,“別裝神弄鬼,老子不吃這一套!”
他手上動了動,那劍卻刺不下去。
咬了咬牙,他索性收起劍身,推動厚重的棺蓋。
“放我走,行嗎?”蘇嬋抱著骨灰盒,眸光帶著希冀地看著他。
盜墓賊沉默了片刻,冷聲道:“小姑娘,怪你膽大包天自己一個人下來探墓。人爲財死……”
“住手!”
一道熟悉的男聲響起,蘇嬋眸光一亮,“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