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高照介紹的?”馬滔滔步步為營,向柳母發出試探,一面眼睛還望向柳妍。她記得幫柳妍參謀買衣服逛街的時候,高照提過一句。沒想到還真的介紹了。
“那人外形還行嗎?”金惜早望一眼柳妍,憂心忡忡。但凡靠譜的好人選,高照早應該第一時間推到柳母面前替自己擋子彈了。拖到別無他法了才祭出來,不用懷疑,必定有不為外人道的罩門。買個瑕疵品也不是不可以,你總要了解瑕疵在哪里,考慮在不在自己承受范圍之內、有沒有性價比吧?既然柳母津津樂道其人的經濟基礎,那么她們只好猜他的瑕疵是其他方面的。
“小孫比小高還高一點,長得很精神,穿衣服也考究。請我們吃飯,菜單是外文的,我一個字也看不懂,他用外文點的菜。”柳母沒有頭緒地夸贊著,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
“他對阿妍也有好感?”桑仲夏問。
“當然。他這個人很大方的,可能和在外國住過有關系,當著我的面說的,很欣賞我家阿妍,希望可以加快進度。我說不忙不忙,提出找天去看看他的房子。我這個人很謹慎的,一定要親眼看到房子,才會點頭。”柳母不僅是柳妍的監護人,還是經紀人。即便沒有聽到她方才在別墅小花園里種菜養雞的憧憬,也不會有人相信她說不忙是真的不忙。
聽眾沉默了,都在暗暗思索,高照介紹了個什么人給柳妍。這個小孫又是什么來頭。
柳母說:“你們也別急。等我家阿妍成了。我讓小孫介紹朋友給你們。”
柳妍打開抽屜,把疊好的衣服平整地放進去。走到廚房看一眼熱水器上的溫度顯示,對母親說:“可以洗澡了,你別坐著瞎吹了,快去洗吧。今天很累了。”
柳母說:“我怎么瞎吹了?他是說欣賞你了。”一步三回頭地進浴室,還指望有人和她探討幾句。
“很順利?”馬滔滔用浴室里聽不到的音量問柳妍。
柳妍說:“其實今天以前,高照已經讓我和小孫見過兩次面,大家談得攏,我才把我媽帶去見見他
。”
三人驚訝,閃戀速配啊。從第一次見面到見家長,沖刺速度前進呀。更讓人恍恍惚惚覺得不真實的是,其間沒聽柳妍吱過一言半語。以前她相親是沒有秘密的,遇見什么事情,有什么不開心,回家公開吐槽。這一回卻偷偷摸摸好像搞地下工作。她們雖然可以理解她近期的種種苦衷,可是被疏遠被防范的委屈還是無聲無息地漲上來,說也不好說,弄得人不舒服。
“這次苗頭不錯?”馬滔滔問。
“差不多吧。”柳妍說,口氣也好像是家里冰箱壞了,飯菜都放不了隔夜了,急等著買個新冰箱。她就去家電賣場訂了一臺,別人問她冰箱還不錯吧?她也就淡淡地說一句,差不多吧。不求最好,只要能用,有性價比就行了。
桑仲夏想說,要不然按照慣例,約出來吃頓飯,我們幫你看看?話到嘴邊忍住了。沒有人會專門邀請朋友到家里看新買的冰箱。柳妍一開始就抱定了地下戰、閃電戰的決心,指不定就是提前知道了這位先生的什么軟肋或缺陷,她自愿接受,并不代表她愿意曝光。一旦她決心接受,兩個人就是經濟和名譽的共同體,他的缺陷就是她的缺陷,他的羞恥也是她的羞恥。
就像前陣子柳妍放下身段迎合那些條件比她差的相親對象,別人都疑慮重重,沒人以為自己是運氣好撿皮夾。柳妍與小孫確定關系,也不讓人放心。柳妍越是語焉不詳,大家越是好奇,偷偷討論這件事。她們甚至猜測對方半身不遂、裝了一條假腿或者沒有生育能力。
馬滔滔臨時前,接了一個手機。大家在各自的房間里清楚地聽見她的手機響了很久才被接起來。馬滔滔接電話,開始講話聲音很輕,誰都聽不清她說什么。只是不約而同拿起身邊手機或手表,看了下鐘點,這個時候打來的電話,輕聲細語稠稠膩膩很正常。金惜早和桑仲夏開著玩笑說:“又一個。說不定最后只剩我一個。”
掐指一算。桑仲夏有了范家禎。柳妍有了小孫,馬滔滔也有人跟她煲晚安電話粥。喝了點小酒,金惜早內心里多愁善感的一面暴露出來,她嗅到了散伙的前兆,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慌
張。以前也是一個人,就這么過來了,沒有什么好失去,也不怕有人跟你商量拿走些什么。和大學里的女生不一樣,那時候,大家都覺得自己遲早會談戀愛,在集體中等待著盼望著,像放學時間在托兒所里等家長來接。現在,她們覺得也許這輩子就是這樣了,四個女人抱團取暖,剛把心捂熱一點,發現自己還有選擇,死掉的心又活泛起來,迫不及待地松開同伴的手,奔向新的選擇,像災難來臨前有人搶先搭上了離開的直升飛機。過去和現在在輪回中每次都不一樣,區別是多了上一會失敗的教訓,這一回怎么選擇,不好說。
大房間里的低語持續了十幾分鐘,忽然,馬滔滔拔高了嗓門叫:“你說夠了沒有!我想結婚就結婚,我不想結婚就不結婚。戶口我想遷就遷,不想遷就不遷。要你伸長脖子急個屁!爺爺來說我還是這句話!要你們著急個屁!你不用再打電話來了,打了我也不接!”
氣氛驟變。另外兩個房間里的人躺在床上幾乎被刺激得蹦起來,住在客廳里的三只狗狗也以為出了什么變故,有強敵入侵,賣力狂吠。一向自詡有教養的馬滔滔居然爆粗口了。
金惜早和桑仲夏起床到客廳去安撫狗狗們。柳妍從房間里出來,敲敲馬滔滔的門說:“你還好吧?”
“我沒事。屁事沒有。”馬滔滔繼續爆著粗口。這幾天她悄悄試了許多解壓方法,都不過了了,全沒有大聲罵一句粗話痛快淋漓。
“要不你把門打開,我們進來聊聊天。”桑仲夏說。
“沒事了,太晚了。我要睡覺了。”馬滔滔也拒絕展示她的傷口。
門外三個人沒有辦法,把狗狗一只一只重新哄回窩里去睡覺,也各自去睡了。她們躺在床上側耳細聽,夜很安靜,什么聲音也沒有。馬滔滔沒有繼續嘀嘀咕咕罵個沒完,也沒有小聲哭泣。夜太安靜了,秋蟲們盡數偃旗息鼓,不再為愛情和夜晚歌唱了,把整一段黑夜空出來,沒有任何裝飾,顯得不真實。像一個人裝睡,而不小心屏住了呼吸,讓一切靜止。可是誰都知道,呼吸是不能停止的,這一口氣憋不了多久,肯定是要吐出來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