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福新威脅她:“你不肯出面,我只有出對他們說出實情。我是被騙去吃飯的,和你沒有關系,讓他們找你。”
馬滔滔從抽水馬桶上蹦了下來。她說:“別別別!”她在公司里這個臉是丟定了,如果親戚們知道真相,她淪為家族中的笑柄,她就別做人了。“我這就去。”她用赴死的口吻對她的老板說。
尼可收回手機,關照馬滔滔:“好好談,能快點把人領走最好。不然影響大家工作,客戶來看見了也不好。”她還摸不準馬滔滔和老板是怎么回事,口氣軟中帶硬。如果那兩人談情說愛發展到談婚論嫁,親戚上門老板不會避而不見,可是兩人沒有一點關系,也不會有人自以為抓住了把柄跑來攪事。她的立場也就五五開了,既幸災樂禍,又嫉火中燒。
馬滔滔走進會客室,搶在伯伯姑姑開口前說:“我同意遷戶口了。戶口本在我爸手里,我拿不到,你們想辦法。”她在走廊里磨蹭了幾分鐘,發現擺脫困局的唯一辦法是釜底抽薪了。她的戶口是伯伯姑姑們眼中永遠的刺,虎視眈眈了十年多。眼看著馬滔滔以未婚為借口賴著,年復一年地拖下去,這群人心似油煎,對她的婚事比馬滔滔的親爹親媽還急。她先把眼前這關過了再說,她口頭同意的事情也不能作數,回頭她爸爸肯不肯認賬還是一樁呢。大伯手里有遷出戶口的戶口本,她爸手里有遷入戶口的戶口本,兩個戶口本一本不全也辦不成。
“不用。”大伯對馬滔滔說,“我們跟小高談就行。”
“關小高什么事情。”馬滔滔背對玻璃墻,不敢探測外面的眼光,幸好會客室隔音效果好。他們說什么,外頭都聽不到。
“我們今天來,主要找小高。”大伯鄭重地說,“你爺爺在護理院,沒有民事行為能力了,他簽了個文件,把老房拆遷的有關事情交給我了。要辦這件事,先要理順老房子的一些關系是不是?你戶口的事情,你爸爸答應過,有了新房就遷過去,你現在也有朋友了,你朋友家要錢有錢,要房子有房子,你犯不上來跟我們窮人爭雞毛蒜皮了。反正你朋友也帶到親戚面前來吃
過飯了,事情也差不多定了,我們就是來跟小高商量,讓你們這幾天把證領了,戶口遷到男方家里。”
為了表示誠心,減淡沖突的氣氛,小姑媽加了一句:“我們啊,等這天都等好久了。紅包都準備好了。”
馬滔滔犯暈,險些沒雙腿一軟給他們跪了。他們不但上門逼宮,還撇開她父母,要綁架她和高福新去民政局,領證結婚遷戶口一條龍作業,永絕后患。就別說她和高福新是假的,就是真的也被他們的陣勢嚇跑了。看來拆遷迫在眉睫,形勢嚴峻,逼得他們主動出擊了。
“你們就不用為我操心了。我答應遷戶口,戶口遷哪里是我的事情。”馬滔滔強撐著自己的神志與他們打交道,“再說結婚這件事,我爸還沒和小高談過。不管是遷戶口還是結婚,都繞不過我爸去。”他們也就是知道這個老三不好對付,才找直接找馬滔滔開刀的。
“那也行,叫上小高,我們找你爸談。”大伯拍板,他是打算造成個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的局面,逼老三就范了。
馬滔滔氣憤了,你們自己窩里斗就斗吧,為什么還鬧到她公司來,張口閉口叫小高,以為小高是你家傭人?你們說結婚就得結婚,你們當我家里沒大人,全憑你們做主了是吧?她最最最讓她氣傷心的是,小高要真是她男朋友,好歹還有個人與她并肩作戰,現在羊肉沒吃著,惹了一身臊,自己一個人扛了這頭,那頭怎么請罪還不知道。
她氣到極點反而放開了,拉開一張椅子坐下,把三個長輩挨個掃過來,說:“要不要遷戶口,在我。要不要結婚,也在我。你們急也沒用。今天我松口了,肯遷戶口,就是賣了長輩面子。我說遷回家里,就遷回家里。我爸不好弄,這也不關我的事。你們要是覺得我好捏,直接砍我一個手指給我爸,讓他點頭,我也沒意見。你們非拉上小高,還得先問問他父母的意思吧。可別忘了家丑不可外揚,你們硬來,砸了我的臉,逼得我當釘子戶,誰也沒好處。”
三個人臉色發青,沒料到馬滔滔轉守為攻,傲慢地教訓了他們一頓。
馬滔滔不再看他們,別過頭,把手指交錯擺來擺去,做出快
沒有耐心的身體語言,“盯著我也沒用。今天戶口肯定遷不成。”
好半天,大伯說:“那你跟我們走一趟,找你爸。”
馬滔滔說:“我在上班,很多事情。我會打電話給他說一聲的。”
三個人見再談下去馬滔滔可能真的會叫保安來,也只能悻悻而去。馬滔滔身體往后仰,倒在椅子里。戰斗比預想得短促平靜。那是因為之前所有人搜腸刮肚說了所有能說的話,有理有據的,胡攪蠻纏的,有禮有節的,粗俗下流的,無數次交鋒,話已說盡。
前幾年奶奶過世,去年馬涓涓結婚,老房子里只剩下爺爺和馬滔滔的戶口了,親戚們對老頭子的綏靖政策愈發坐立不安。馬滔滔畢業那年,馬滔滔的媽媽打電話給小姑媽,想請小姑媽的丈夫幫忙介紹個體面工作。小姑媽是怎么說的?她說:“現在很多女孩子大學畢業找不到工作,就去當雞的。”把馬滔滔的媽媽氣哭了。可見她對馬滔滔一家,都深惡痛絕到了什么程度。現在,他們擔心的事情終于來了,老房要拆遷,馬滔滔占著一個戶口。這意味著,如果拿賠償款,馬滔滔不由分說占一半;如果原拆原還,馬滔滔依舊是新房子里的一個戶頭。萬一老爺子咽氣了,按道理說房子要賣掉幾個子女分一分的,可是馬滔滔夾在里面,情況就復雜了。
別看現在他們兄弟姐妹三個同心協力其利斷金,只要馬滔滔戶口一走,他們馬上反目成仇。誰妨礙他們獲得最大利益誰就是最大的仇人。可問題是他們的家庭條件都不差,用他們的話說:“老爺子偏心就是不行!”
馬滔滔坐了幾分鐘,攢夠了力氣站起來,低著頭走回自己的桌子。她打開電腦瀏覽器,用搜索引擎下載了一份辭職報告,匆匆修改了幾個句子,打印出來,簽上自己的名字,馬滔滔。她走進高福新辦公室,把辭職報告往他桌上一放。
高福新正系著工作圍裙,帶著紗手套,在一塊一人來高的木料上大刀闊斧地劈著,誰也不知道他是打算做木雕,還是把砍木頭當成健身減壓活動。回頭看了一眼報告封面,說:“你頂不住,逃了,讓看熱鬧的都來看我,我要怎么向他們解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