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表姐房里一出來,我快速往自己房中跑去。可表姐那沒說出的話一直在腦子里打轉(zhuǎn),叫我分外難受。
所以什么?是小王爺和我過不去嗎?
他跟我過不去是因為對我有意?不會的,一定不會的。他是什么人,他跟我過不去是為了對付楊二少,他親口說的,對,他是討厭我的,一定是,一定是!
只顧著走路沒看眼前,砰的一聲,我撞上了走廊的墻。我痛得叫了一聲,趕忙手捂著頭,卻無意間瞥見了前方曬太陽的小王爺。
他手負(fù)身后看著遠方,負(fù)于身后的手中似握著什么。我悄悄地往前湊了湊,仔細一看,那不是在楊府時他挑的那根蝶翼簪子嗎?
短短的一瞬,我的心情變得好復(fù)雜。主要是我已經(jīng)過了少女懷春的年紀(jì),忽然攤上了這事,有些承受不住。
打從表姐和表姐夫回來,武滔就不見了蹤影,整日陪著二表妹和孩子。我從他們房門前經(jīng)過時常會聽到二表妹的獅吼,卻也能聽得到武滔好脾氣地說話。對此,我就一個感受——問世間情為何物,不過是一物降一物。
武滔找不著,我找了老金詢問了山下的情況。山下圍著的官兵們都還在山下,沒有撤走,不過不再攔截往來的車輛行人,山上弟兄們的來去也不再受限制。
我點了點頭,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小王爺要對付楊二少,他人在這兒;聶荊要找表姐夫敘舊,他人也在這兒;楊二少沒事找事,這里也是正好有閑人陪著。那大家都挺忙,沒我什么事了吧?
想到這兒,我把行李收拾了一通拿上了帶來的打狗鐵棒子,留下書信后趁天黑偷偷溜出了寨子。當(dāng)然,我承認(rèn)我想走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小王爺,我是為了證明我對他是沒有想法的,他對我也不是那意思。
夜晚,山道清寒,月光冷冽。
怕人追來,我從后山走的。后山和前山不太一樣,有很多高樹和雜草,天不冷的時候時常有獵人出沒,不過最近要過年了,砍柴的少,打獵的也少。我被小王爺追怕了,一想到他那兇神惡煞的樣子,我做夢也能驚醒。
小道不比大路好走,天黑,路滑,雜草叢生,我才走了一陣就開始后悔了,因為我沒能辨清楚道路,走錯了地。
對于老犯這種低級錯誤,我其實挺苦惱。你說做飛賊的認(rèn)路是最本能的技巧,照常理來說不該有錯,在認(rèn)識小王爺之前我也是這么著的。但是,自打他追著我全天下地跑開始,一切徹底亂了套,我腦袋也不好使了,腿腳也不如以前靈便了,便是認(rèn)路的本事也都還給了師祖爺。還記得那陣子算命的叫我小心,小心犯了小人。那會兒我記著聶荊的仇,當(dāng)小人是他來著。現(xiàn)在看來,那小人說的就是小王爺吧?
小王爺……小王爺……
想到他腦子里就是下午他拿著簪子的畫面,就是在楊府時他給我炒飯的樣子,就是在鄭王府讓我?guī)退瓯车木跋蟆?
不知不覺地轉(zhuǎn)過頭看向寨子方向,心頭有些空落落的,像少了點什么。師父說,只有在思念一個人的時候會有這種感覺。可我在思念誰呀?
嗖的一聲破空之音響起,我驚得回過了神。在這深夜寂靜之時,這樣突如其來的聲音讓人緊張,即便知道在林子里可能會有獵人出沒。
我靜站了一刻沒有發(fā)現(xiàn)異樣,深吸一口氣準(zhǔn)備繼續(xù)趕路,隱隱覺得草叢之中有幾點光亮,像琉璃球折射出的幽冷光芒,在這黑漆漆的夜里格外醒目。
不會這么倒霉碰上野獸了吧?
我遲疑了一下提著鐵棒子小心翼翼地走向草叢,抬手去撥,陡然傳來嗖嗖嗖一陣密響,數(shù)只暗鏢飛射了過來。
我已有防備,提著鐵棒子在空中掃過擋了下來,且快速后退,心中卻極為詫異,在山里的除了自己的那幫子弟兄就是樵夫和獵人,而樵夫也罷,獵人也罷,任誰也不會半夜隱藏起來放暗器。
那么,會是誰?
我愣神之間一群人從草叢之中站了起來,清一色官袍,手中均提著刀子。
要說小王爺?shù)娜宋乙娮R過,劉參將帶的兵馬都穿著盔甲,不是這般打扮。我上下打量了他們一番,總覺得來者非善。我試著問道:“你們是什么人?”
聞言,其中一人道:“想知道?”
我不動聲色,只是警覺地后退。
那人卻是臉色一轉(zhuǎn),舉著刀子便指揮其他人,“快抓住她!”
又抓我,每次都用這招,能不能換個花樣?我腳下一轉(zhuǎn),撒腿便跑。
我動作快這群人也不慢,一下子就追了上來。
說實話,官兵我見過不少,多數(shù)都是養(yǎng)尊處優(yōu),吃著皇家的糧長著自己的肉,天塌下來也是不慌不忙,這也是我這些年能混出名堂來的原因之一。可眼前這群人不簡單,行動敏捷,訓(xùn)練有素,雖然還沒有交手,我卻已經(jīng)感受到了威脅。
我被追著上了一個高坡。天太黑,路又滑,外加走得急,才上去就給滑了下來,一下被逮個正著。眼看著那群人圍了過來,我嚇得一怔,舞著鐵棒子擺出架勢來,喝道:“別過來,我的劍可不長眼睛!”
那為首的瞅了我手中的劍一眼,幾不可聞的一聲哼,舉著刀子便上。
我也就三腳貓的功夫,唬唬普通人可以,一見他動了真格,自己又沒處可逃,只得硬著頭皮來接招。
一個人沖來,兩個也沖,三個也沖。我腹背受敵,招架吃力。眼見著一把長刀從身后刺了過來,我的手卻正阻擋著刺向小腹的長劍來不及收回。
不是吧,擦過去可要破相的……
那刀子速度太快,我肯定是來不及閃了,余光停留在那刀子尖上,心頭一顫。突然,鏘的一聲刺耳的金屬相交聲幾乎震穿我的耳膜,一把鐵扇子飛了過來,斬斷了那刀子又飛了回去。
小王爺……
我一腳踹開跟前的人便向著扇子來的方向跑去,小王爺再壞好歹他還留著我的一條小命,關(guān)鍵時刻,敵人也可以是朋友。我邊跑邊叫,“阿呆,阿呆……”
可他一出來,我怔了怔趕緊扭頭。
“你跑什么?”他一個跳躍擋住了我的去路,一把拽著我怒道。
“我……我……看到你我就會犯病……”對著他,我的心都快蹦出來了,根本沒辦法平靜。
“你有什么病?”他遲疑了一下,盯著我的臉看。
“反正……你離我遠點……”我一把推開他扭頭就走,偏生腳下一滑被他摟住了腰,擺出了極為曖昧的動作。
無意之間盯著他的眼睛看了一下,竟有了快要窒息的感覺,臉也莫名發(fā)燙。我知道,我肯定是病了。
“楊修齊在你眼皮底下,要報仇你盡管找他,鴿子我也還你了,山你也封了,要打要殺你也做過了,黑鍋我也替你背了,請問你還有什么不滿,非要逼死我才行?”我轉(zhuǎn)過頭,一口氣把想說的話說了出來。說完自己嚇了一跳,我和他之間竟然有了這么多的過節(jié)。
“所以你怕我,一直躲,一直逃……”說話間,幾人攻了過來。他一手抱住我的腰,一手握住我手中的鐵棒子接招,一個橫斬,擊退了攻勢,卻是沒有停止問話,“這么久了,你不累嗎?”
“你也知道累?我也不想這么逃啊,是你沒完沒了地追著我跑。我哪一天睡過安穩(wěn)覺,哪一頓吃過安心飯,連做夢都是你要吃了我……”又是一聲斬破空氣的聲音傳來,我趕忙閃躲,卻是像人偶般被他操縱阻擋著攻擊。
“我何時追過你?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激怒我!”他微微一驚,看了我一眼。
還不承認(rèn)……
我一把推開他,瞪起眼睛,“喂,講點道理好不好,如果你沒追我,為什么我到哪兒你到哪兒?就連我從后山走,你也非要跟來?”嘴上兩塊皮,正也是它,反也是它,還有沒有天理?
小王爺頓了一頓,眸光一閃,挑起地上的刀子踢了出去。
“啊!”一聲慘叫。我扭頭一看,一個人胸口插著刀子踉蹌倒地,手里還握著刀。
“出事了,楊修齊引來了秦佑之的人馬,有人在寨子里的水井里投了毒……”
“你說什么?”我還沒能緩過神來,一下子驚呆了,手里的鐵棒子當(dāng)一聲滑落在了地上。
“任小侯爺和夫人以及其他人等誤飲了有毒的井水,劉參將帶來的人馬在山下遭遇偽裝成商旅的殺手伏擊,整座山都已經(jīng)被人包圍了!”小王爺深深地望了一眼山巔。
表姐夫婦中毒了?
我就說好好的怎么會心神不寧,怎么半路會被人截殺,又怎么會遇上了他……
這消息太過震撼,不親眼證實我完全不敢相信。我怔了怔,轉(zhuǎn)身就走,卻聽到他在喃喃自語,“尚陽劍……”
尚陽劍?在哪里?
我下意識地扭過了頭,正見小王爺撿起了那根鐵棒子,緩緩撫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