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這樣哭下去,定會引起注意。
穆卿橫了橫心,索性將她往外拽,這才發(fā)現(xiàn)蕭容的目光停留在牆面上。他望過去,牆面上赫然留著兩行蒼勁的血書。
上面寫著:寧爲千夫指,未悔平生意。
穆卿眉心深鎖,不去想那兩行血書的含義,而是立刻將蕭容強拖了出去。
直到回了大帥府,穆卿才勉強鬆開她。
蕭容呆愣地望著前方,臉頰被淚水漫溼,卻毫無表情。
看著這樣的蕭容,穆卿顯得有些不安,只得將她摟住,低聲道:“想哭就哭出來吧,現(xiàn)在沒有別人了。”
蕭容卻沒有再繼續(xù)嚎啕大哭,而是啞著嗓子,低低喊道:“穆卿……”
穆卿臉色微驚,心想著她居然又敢直呼他的名諱了,不過這次他沒有發(fā)怒,反而溫柔地扶著她的雙肩,輕聲答道:“嗯,我在這。”
蕭容擡起眼眸望向他,在淚水再次流出來之前,就嚶地一聲撲進他懷裡,抽抽地哭了起來。
“所有人都離開我了,他們都不要我了……孃親,少莊主,還有夏姐姐,巧如,雪翼……如今連一直追著要我認他的爹也丟下我了,他們全都丟下我了……”
她一直絮絮叨叨地說著,聲音卻幾乎是嗚咽的。
穆卿輕拍著她的背,雖聽不太清她究竟說了哪些人,但也能感受到她的害怕和傷心。
“容兒,那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我會一直陪著你,永遠永遠。”他摟緊她,說得很平靜,好似說著亙古不變的真理一般。
蕭容依然抽泣著,聽到這句話,才點了點頭,也緊緊地回摟住他。
蕭啓自盡的事情很快傳開,沒過幾日,護國大將軍的封號就落到了魏嶸的頭上。
由於這一連串的打擊。蕭容的精神很恍惚。她一直自責,覺得是因爲她說出了那些謊話,才逼得父親絕望自盡。
看到鳳簪的那一刻,她才猛然頓悟,爹爹一定一直愛著孃親,他當年的離開,興許也有身不由已。
她突然好後悔,好後悔說出了那些謊話,爹爹就這樣去了,帶著悔恨。去了。
不過待到他下了黃泉。就能明白一切了。孃親一直那麼愛他,一直在等著他,聽聞他的死訊之後,就追隨他而去了。生前有太多阻礙和悔恨。到了下面,就將那一切都放開了罷。
蕭容整日鬱郁寡言,穆卿便將她安排在永華閣休養(yǎng),日日照料著。不追問她之前究竟被帶去了哪兒,也不提外面發(fā)生的事。
直到有一天,良憶突然走進來,對著穆卿說道:“大帥,今兒是初一,夫人已經在慧心閣備好了晚膳。問大帥何時過去。”
良憶笑吟吟地說著,說完了才發(fā)覺屋子裡的氣氛有些凝重,他擡了擡頭,嚇得心都涼了。
穆卿憤憤地怒視著他,似乎恨不得立刻一腳將他踹出去。
良憶完全不知道自己觸了什麼礁。只得傻愣在原地。
穆卿狠狠瞪了他兩眼,又強壓住憤怒,暗自瞥了瞥一旁的蕭容。
“夫人還在府內嗎?”蕭容偏偏頭,不待穆卿開口,就試探性地問。
穆卿的臉色變了變,眼神閃躲著,沒有回答蕭容,而是再瞪了良憶一眼,低斥道:“還不退下?”
蕭容看著良憶弓著身子退下去,然後抽笑起來,問道:“原來夫人還在大帥府內,還等著你前去一同用膳?”
穆卿爲難地皺起眉,以安撫式的語氣說道:“容兒,以如今的狀況來看,她並不是夏國派來的人,所以……”
“所以什麼?”她聲音微冷。
穆卿深吸一口氣,似乎很掙扎。他一直躲閃著,不願看蕭容的臉,最後說道:“容兒,越是這樣才越不能動她,否則不僅是我,連你也會被牽連進來。”
蕭容微嗆著苦笑起來,“你是堂堂大帥,卻還要受一個女人的牽制?你明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什麼將軍之女,爲什麼不揭穿她?既然知道她要害你,爲何不先發(fā)制人?”
穆卿也煩躁起來,連忙解釋:“我表面上還同她和和氣氣,可實際上已經將她禁足在慧心閣內。爲了不聲張,我只能對外稱她染了病,需要靜養(yǎng)。容兒你相信我,很快我就會給你一個滿意答覆。”
蕭容淡淡地笑起來,最終道:“好,我等你答覆。”
她說罷,裹好外衣起身快速往外走。
穆卿逮住她,沉聲問:“你要去哪兒?”
蕭容猛地一揮手,甩開穆卿,冷然地回過臉來,正色道:“魏荷語在府裡,我就離開。否則我怕自己會忍不住衝進慧心閣去將她砍死!不過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也沒理由不相信你。那就等你處置完了魏荷語,我再回來。”
可穆卿豈會讓她這樣走?還沒走出門,她就被穆卿逮了回來。
“你哪兒也不許去,只準留在本帥身邊。”他一邊說著,一邊將蕭容往回拽。發(fā)覺蕭容掙扎得賣力,他索性猛力摟起她,摔在暖榻上。
暖榻溫軟,摔上去並不痛,蕭容立刻翻身起來還要往外走。穆卿立刻攔腰摟住她,再次將她扔回去。
被摔了兩次,蕭容也就不再折騰。她暗自緊緊地拽著被單,看著擋在面前的高大身影,她知道,硬闖,是出不去了。
少頃的對峙之後,蕭容突然嗔怪起來,說道:“不讓我走,那你也不準去陪魏荷語。”頓了頓,她又補充道:“我不管你什麼理由!”
穆卿這才神色稍霽,對著蕭容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這不就對了?說到底容兒也不過是小女人心思。本帥不去,留下來陪你便是。”
蕭容這才收起嗔怪之色,故作滿意地開始整理自己的被摔亂的衣飾。
她看上去毫無異樣,只是在耍小性兒,可她的眼底,卻藏著難以察覺的冷色。
果然,這次穆卿沒有看出任何端倪。
第二日,穆卿照例早早地離開了永華閣。蕭容一直假寐著,確定穆卿離去之後,她就起身來穿好衣裳,走進了書房。
她其實並沒有十足的信心能夠從暗道走出去,畢竟那暗道有太多洞口。
蕭容取出自備的火摺子,細細地查看地面。常有人走的地面和長期閒置的地面是一定有區(qū)別的,蕭容就循著乾爽平整的路面走。
可是即便如此,也讓她繞了好一陣,這裡面的道路蜿蜒曲折,看來即便是常走的路也不止一條。
也不知道轉了多久,才終於走到了之前公子勝帶她來的那扇石門處。這道石門蕭容倒是認得的。熄滅火摺子,推開石牆,快步走了出去。
她早已不是從前那個她,怎可能由著穆卿三兩句話就乖乖留下來,繼續(xù)隱忍?
出府之後,才知道魏嶸已經將護國大將軍的位置取而代之。
蕭容暗自咬牙。
她並沒有立刻回宮,而是徑直來到了相府。
剛到相府門口,碧鸞就笑盈盈地上前來對她叩首行禮:“蕭大人,相爺已經在大堂等候多時了。”
蕭容也不驚訝,提起步子往裡面走去。很多事情,她都需要一個解釋,而如今能給她解釋的人,恐怕就只有公子勝了。
“容兒的氣色不太好啊。”公子勝悠然地坐在雕花太師椅上,一邊搖著玉骨扇,一邊同自己對弈。
“相爺好眼力,看著棋盤都能知道卑職氣色不好。”蕭容冷靜地上前去。
可公子勝還是不擡起頭來,依舊在優(yōu)哉遊哉地執(zhí)棋落子。
蕭容咬咬牙,也只好將雁翎刀一放,執(zhí)一枚棋子,強行加入公子勝的棋局。
公子勝瞥了瞥蕭容的所下的棋子,嘖嘖兩聲,搖搖頭:“容兒,你這樣下棋,必死無疑啊。”
公子勝這句話剛落音,便聽得一聲巨響。蕭容突然立起身來一掌擊在棋盤中央,棋局被打散了。
“卑職可不是陪相爺下棋的!”蕭容一手撐在棋盤上,冷冷地俯視著公子勝。
公子勝瞥著她,非但不惱,反而饒有興味地嗤聲笑起來。
蕭容皺起眉,暗自運力,精緻的棋盤在她掌下緩緩崩裂開來。
“停停停!”公子勝終於有些慌了,“不下就不下,何必糟蹋這棋盤?”
蕭容這才收手,站直身體,依然凜然地俯視著他。
“容兒現(xiàn)在一定有許多問題,本相可得好好理一理思路,否則待會思緒混亂了,那可就不好了。不過你帶著這麼多的問題,卻能第一時間想到來找本相,這一點,值得嘉獎。”
公子勝臉上一直在笑,好似說著什麼趣事一般。那種笑,讓蕭容憎惡。
公子勝並不理會蕭容眼中的厭惡,而是搖了搖玉骨扇,滿含惋惜地說道:“哎……明知道蕭將軍是容兒的父親,穆大帥都能下得了手。看來這同樣都是岳丈,卻也有妻與妾的區(qū)別啊。”
“你……你知道?”蕭容的神色緊張起來,“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她記得她只將自己的身世告訴過穆卿。
公子勝擡了擡眼,直言道:“本相許久以前就知道了。當然,穆卿也一樣。容兒居然沒有察覺嗎?穆卿他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你。他疼你,救你,卻只能給你一個妾室的位分,你難道都不覺得奇怪嗎?知道這次蕭將軍是爲何入獄的嗎?正是你的穆大帥和他的岳丈大人魏將軍聯(lián)名揭發(fā)的!”
蕭容驚得微張開嘴,覺得頭頂上的天似乎都快要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