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和那個警察聊了好一會兒,方爾頭暈的更加嚴(yán)重了,眨眼的頻率直線增加,好在警察問的都差不多了,除了病房。
迷迷糊糊間,有人進(jìn)來給她換藥,方爾想起她還沒有問這邊有沒有聯(lián)系林森,努力想睜開眼睛,可眼皮上面像是壓了千斤重的石頭,她怎么都睜不開,卻陷入另外一層更深的夢魘。
再次醒來,她只覺得渾身發(fā)軟,額角被呼吸的動作一下一下扯得抽痛,她微微虛著眼睛,回想起自己夢見的場景,不由發(fā)笑,笑容卻是苦澀的。
她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夢見過在H市小時候的事了,久到她以為自己都忘了,可也只是她以為而已。
方爾在九歲之前,一直都在H市,住在大院里,夏天的時候最喜歡抱著一根板凳坐在綠油油的樹下面聽爸爸講故事。
因為父母離異,后來搬到了白城。
她微微閉上眼睛,眼前恍惚又出現(xiàn)了那一幕,樹蔭底下,一陣涼風(fēng)送過來,耳邊是爸爸的嗓音,慈祥憐愛的。
夢里面,爸爸讀的那個故事是她最喜歡的白雪公主和七個小矮人,聲音清晰的恍惚還縈繞在耳邊,可那張臉?biāo)趺匆蚕氩黄饋恚伤齾s十分清楚的知道那個人就是她爸爸。
方爾忽的有些傷感起來,莫名的想掏手機出來發(fā)條微博。
哪有什么突然想起,不過是一直放在心里。這句話是她在一個情感微博上看到的,那個時候只覺得矯情,現(xiàn)在才覺得人有些時候就是矯情,那段早就消散在時間溝壑中的記憶,現(xiàn)在回憶起來,竟然也恍若昨日。
她還在晃神,忽的聽見病房門被人敲了敲,原是病房門并沒有關(guān),之前那個王警官臉上掛著淺笑站在門口:“方姑娘,我能進(jìn)來嗎,我這里還有些資料需要你簽字?!?
方爾撐著身子起來了些,靠在背后的床架上,點了點頭。
資料多是些瑣碎的關(guān)于案件的,沒有什么舉足輕重的作用,不過是走個形式,方爾都是稍稍看一眼便簽上了名字,正要把東西交還給王警官,她忽的看見王警官手里的一個信封里面的照片一角,手上動作瞬時一頓。
“那是什么?”
“照片,現(xiàn)場的一些物證,取證需要。”
王警官怕方爾不太明白,還特地選了兩個詞來解釋。
“我能看看嗎?”
王警官只猶豫了一秒,便把東西交在了方爾的手上:“其實也沒什么好看的,不過這一次也沒有什么血腥的畫面,你看看也沒關(guān)系?!?
他還說了些什么,方爾聽不進(jìn)去,一門心思撲在這幾張照片上,照片應(yīng)該是那天她被救之后拍攝的,有幾張一直給她們開車的人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污濁不堪,要不是那身衣服,方爾還認(rèn)不出來。
再往后面,除了但是車子的拍攝,還有兩張她的照片,方爾看見照片的一瞬間就有些想要回爐重造的感覺。
照片里面的她,短發(fā)早已及肩,可額角卻是一片血糊糊,血液順著流了下來,糊了一只眼睛,她就說但是怎么看什么都一片血色,不過這人拍照真的很寫實的……照片也忒難看了些,整個一車禍現(xiàn)場。
她在自己的照片上停留了很久,又往后面隨便看了兩眼,拿到一張人物照的時候不禁有些怔愣。照片上的人痛苦的捂住腹部,神色冷峻的看著一角,像是在看著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人。
“這個,是那個受傷的警察?”方爾舉起來那張照片拿到王警官面前,問道。
王警官正在整理她剛剛填寫完的那些資料,聞聲看了一眼又很快落了回去:“不會有小顧的照片吧,他的照片是……”說著他話音一頓,底下的頭再次抬起來,仔細(xì)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照片,“你在哪兒拿的?”
“夾在這一堆照片里面的呀。”
王警官皺了皺眉,想把照片放回方爾手里,可遞到半路又把手收了回來,把東西往自己身上放著。
“那個就是小顧警官?”方爾仰著頭,傻兮兮的問。即使已經(jīng)猜到了,她還是想得到一個肯定。
也不知道那張照片是誰馬馬虎虎的塞進(jìn)來的,王警官有些不悅的皺眉,他們這隊人新人也就那沒幾個,老隊員都是知根知底的,聽到方爾的問話,點了點頭:“嗯,他也在這一層樓?!?
應(yīng)該是說那個小顧警官也在這一層樓住院,方爾默默地記下,在接受了王警官所有的盤查之后表示:“我先去看看小顧警官。”
她想謝謝他。
“說什么傻話,”王警官呵呵的笑出聲來,“你有這份心就夠了,你現(xiàn)在身體也在恢復(fù)階段,還是好好照看著,到時候我給小顧捎過去你的心思就行了。”
王警官估計是很少遇到像方爾這么善解人意的群眾,笑得合不攏嘴,一個勁兒的叫她照顧好自己,對方爾來說也一樣,她平時看慣了那些板著臉不茍言笑的警察,忽的看見這么一個平易近人還愛笑的警察,心里也生出來幾分親近。
于是,她本來不那么強烈的探病的欲望,愈加的強烈了。
“我真沒事,你看看我還能轉(zhuǎn)圈呢,”方爾要從床上撲騰起來,轉(zhuǎn)個幾圈表示自己完全沒有問題。
王警官嚇了一跳,同意了她探病的想法,叫了個護(hù)士過來攙扶著方爾。
兩人的病房不禁在一個樓層,隔得也不遠(yuǎn)。
方爾敲了門進(jìn)去的時候,那個王警官嘴里的小顧還躺在床上看軍事雜志,驀然反應(yīng)有人進(jìn)來,一本正經(jīng)的打招呼,多看了方爾兩眼。
“老王,這是?”
王警官走在前面,笑呵呵的:“這是昨天那個姑娘,說是要專門過來謝謝你?!?
謝謝?小顧腦子里面轉(zhuǎn)了個彎,明白過來,微微點了下頭:“公安本來就是人民的公仆,這些都是我應(yīng)該做的?!?
他的回答太過官方,方爾一時間的滿腔熱血倒是找不到地方揮灑了,好在是王警官性子活躍一些,介紹兩位年輕人認(rèn)識。
“小顧啊,這姑娘叫方爾,今年二十五歲,你也給人自我介紹一下吧?!?
聞言方爾微微一愣,她怎么覺得這場面這么似曾相識呢?她是過來道謝的還是過來相親的?可終究是王警官在牽線,她不好打斷,只能裝作什么都聽不懂的樣子,面帶微笑的看著床上的人。
那個小顧似乎也覺出來不對味,看著老王的眼神不太妙,可還是老老實實的自我介紹了、
“我叫顧勝輝,今年二十八歲,你真的不用謝。”風(fēng)里來雨里去的慣了,被人這么鄭重的道謝,他還真的挺不自在的。
方爾擺擺手:“你應(yīng)該是傷在了腹部吧,嚴(yán)重嗎?看起來臉色不怎么好?!?
那人勉強擠出來一個笑:“還好,手術(shù)之后臉色肯定都不好看。”
“手術(shù)?”方爾轉(zhuǎn)過頭去看王警官,不是說擦傷嗎?可終究是為了解救自己受的傷,她也不好說什么,只能用言語表達(dá)一下自己的抱歉。“聽說術(shù)后半個月都不能下床,你好生養(yǎng)著?!钡攘稚瓉砹?,讓他送雞湯都送兩份。
“我的生命是國家的。”
方爾被他這句話堵得死死的,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默默感嘆人覺悟高,可心里才冒出這個念頭,就瞧見人在笑,顯然剛剛是專門逗她的、方爾吃了癟,也沒有不開心,倒是覺得這個人挺好玩的,又閑聊了幾句,才在護(hù)士的催促下離開了。
她走出房門,似乎還聽見王警官問:“你覺得怎么樣,我看著挺不錯的,人模樣好,有禮貌,重點是你見過幾個這么大年紀(jì)的小姑娘這么尊重我們?我真覺得好。”
“……”顧勝輝嘆氣,“什么有的沒的,在我眼里那就是一個小姑娘,受害者、”
“那有什么關(guān)系,你看看我們科的科長,老婆不是當(dāng)初自己手里救下來的,這就是緣分,你老大不小的了,也該考慮考慮了?!?
方爾扯了扯嘴角,也覺得這個王警官平時肯定在隊里面活躍氣氛的存在。
她正待要走,又想起林森那事兒,本想站在門口等,可別人一出門看見她聽墻角……更尷尬,方爾猶豫了一會,還是敲了敲門、
王警官很快走了出來:“還有什么事,方小姑娘?”
方爾無奈的笑:“我都二十五六歲了,不是什么小姑娘了。”她自己都被叫的不好意思,好像她多么嫩似的。
王警官呵呵笑:“在我眼里還不是個小姑娘?”
方爾不和他爭論,只是問:“王警官,你能幫我聯(lián)系一下我男……未婚夫那邊嗎?”想到他們在房間里面談?wù)摰膬?nèi)容,方爾下意識的對林森換了個稱呼。
“喲,小姑娘要結(jié)婚了?”王警官顯然很驚訝,自己剛剛才牽線成功一半,這會兒就毀于一旦了。
方爾點了點頭,笑而不語。
“那你說說你未婚夫的名字年齡性別什么的,我這里登記一下,待會兒就去聯(lián)系?!?
方爾差點沒有噗嗤一聲笑出來,什么叫做性別,她未婚夫還能是女的嗎?不過想著警察的職業(yè)病就是這樣,方爾也不見怪,把他要的信息一一報了上去。
看她有條不紊的說,王警官不又驚訝:“你真的有未婚夫了?”
那還能有假?
這事兒處理妥當(dāng)了,方爾往回走的時候刻意停留了一下,聽見里面的對話。
“嘖,所以好姑娘都是要先下手的,你看看,這么好的姑娘都要結(jié)婚了。”
方爾偷偷的笑,笑完之后又回到林森身上,她難得等警察聯(lián)系林森,干脆找護(hù)士借了手機,自己一個電話撥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