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9 魔藤再現
經過第一天試探后,馮宛過了兩天平靜日子。
她雖是回到趙府中,人卻沒有閑著。前陣子在衛子揚的書房中,見到的所有卷冊,還在看到過的,他行軍打仗需要整理準備的所有事務,她都在心中過了一遍。有不太明白的,便反復琢磨。
然后,她會與眾護衛們多說說話,聽他們聊一些丈夫們在外面的事,不管是行軍打仗,還是與山賊交鋒。
她想,以后跟著衛子揚,對這些事多懂一些,總沒有壞處。
在馮宛做著準備時,趙府變得更熱鬧了,整個府中,到處都是忙碌的工匠,弄得灰塵四起的。
據馮宛打探來的,來正院求見趙俊的,卻是不多。想來,陳雅被貶為庶民的事,還是讓想要攀附的人存在觀望心思。
第三天,馮宛的院落里,倒是來了兩個人:眉娘和絹兒。
望著這兩個站在自己面前,安安靜靜低著頭的妾室,馮宛微笑道:“坐吧。”
“是,夫人。”
兩女一邊輕抿著端上來的漿,一邊低著頭。她們不說話,馮宛便懶洋洋地倚著榻,半閉著眼似睡非睡地養神。
在沉默了好一會后,眉娘低聲說道:“夫人,”她抬頭看向馮宛,“還有三天陳雅便要進門了,夫人,我們,我們應該做些什么?”
居然是來問策的。
馮宛睜開眼來,她有點詫異,自己好象不曾在她們面前顯過本事啊,怎么這眉娘也好,月娘也好,都喜歡找自己問策?
見馮宛不答,絹兒在一側拭著淚,眉娘的聲音也有點哽,“夫人是個有福氣的,看院里的這些人便知道,便是陳雅過來了,夫人也是無恙的。只是我們……”
看來,這些女人與她一樣,也不相信陳雅真會改了性子,變得善待他人。
馮宛垂眸,她輕輕回道:“你們找我有什么用?這種事,當找郎主才是。”
見她提到趙俊,眉娘啞了聲,便是絹兒,也止住了抽咽。
好一會,眉娘才喃喃說道:“當日月娘和嫵娘有了身子,還不是陳雅想綁就綁,想打就打,郎主在旁邊看著,一句話也不曾說?便是我們,被綁著發賣時,郎主也不曾理會的。”
聽到這里,馮宛垂下雙眸,她白嫩的手指撫著杯沿,想道:要月娘和嫵娘假懷孕,還是自己的主意呢。只可惜,她們以為自己是個好欺的,竟然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挨那段打,也算是一禮回一禮。
沉吟中,馮宛慢慢搖頭,輕聲嘆道:“我真不知!”
眉娘也不曾指望夫人真能出個什么主意來,來這里,一是示弱兼示好,二,也是碰碰運氣。
現在聽她這么說,她輕嘆一聲,苦澀地說道:“我們女人的命,怎么就這么苦?”
這話,沒人回答。
兩女又坐了一陣,見馮宛與自己無話可說,只能怏怏告退。
她們前腳才走,被人攙扶著的月娘,跟著走了進來。
這冬日的,陽光還照著,月娘卻包得厚厚的。她臉色有點蒼白,低著頭小心地走著,一副怕踩壞了螞蟻的樣子。這樣的她,哪里還有剛入府時的嬌憨厲害?
遠遠看到馮宛,月娘便朝她盈盈一福,顫聲道:“月娘見過夫人。”
馮宛溫柔地看著她,輕聲道:“身子可好些了?聽說你挨了大公主兩鞭,傷口現下可好了?”
她慢言細語地說得溫柔,可話里話外,壓根就只提大公主揮了鞭,不提流產之事!
月娘對上馮宛深不見底的眸子,不由顫了顫,道:“月娘大好了。”
她心下明白:便是自己與嫵娘在挨打之后,當機立斷地裝做流了產,果然還是瞞不過夫人的。
望著陽光下,馮宛那微笑的眼,望著她那白皙中,透著雍容的面容,望著她貴氣逼人的坐姿,幾乎是突然的,月娘狠狠打了一個寒顫。
她有點害怕了。
害怕之余,她也有點悔了:也許,傳出那流言時,不該嫁禍到夫人身上。
她是不知道馮宛在這件事上做了什么手腳,可是看著她的模樣,想到她永遠成竹在胸的平靜,月娘就是一陣后怕。
月娘站在那里不動,馮宛也不勸,她慢慢地抿著酒水,半閉著眼睛一臉享受。
直過了好一會,月娘軟弱的聲音才傳來,“妾,妾告退了。”
婢女扶著月娘出了北院。一出院落,左側那婢女回頭望上一眼,朝著月娘低聲說道:“聽說夫人病重了,現在看她樣子,除了臉色青白得難看,一切竟是好的。”
月娘不曾回答,另一婢女在旁應道:“聽說夫人自回府后,成天到晚地養在房中,剛才那藥味,直熏得人好難受。想這么將養著,偶爾見幾個人,說幾句話倒是無礙的。”
說到這里,這婢女忍不住嘀咕道:“那天她還下令打殺他們呢,真不知她病好了,會怎么行事!”
月娘卻沒有心思放在馮宛的病上,她咬著唇好一會,突然說道:“以后得注意點!”
她這句話沒頭沒尾,兩婢同時看向她。
月娘卻是閉緊了唇,沒有再說話。
轉眼二天過去了。
這天傍晚,趙俊出現在馮宛的院落外。
他站在拱門外,沒有吭聲,也沒有像往日那般急哄哄地進去。
好一會,一個仆人向他走來,拱手道:“郎君,夫人病重了,怕是不能見過。”
發著呆的趙俊,這時清醒過來。他厭惡地瞪了這個衛府派來的仆人一眼,提腳便向北院走去:她不見他,他偏要見一見。
那仆人站在后面,看著趙俊帶著兩仆步履沖沖地踏入院落,也不再說什么,只是慢騰騰地跟在后面。
趙俊入了院落,瞟了幾眼,見到到處都是馮宛從衛府帶來的人,眉頭皺了皺,直覺得整個人像吞了蒼蠅一樣的難受。
他大步踏上臺階,伸手便去推寢房的門。
一個婢女正要開口阻攔,便聽到馮宛的聲音從里面傳來,“郎君。”
是宛娘的聲音。
趙俊呆了呆,她的聲音,還是那么溫婉,那么寧靜,仿佛,從來沒有發生過什么事。
不知怎的,趙俊喉頭發苦。
房間里面,馮宛溫柔的聲音靜靜地傳來,“明日便是郎君大喜的日子,到時會忙碌一天的,郎君還是早些歇息的好。”聲音無比溫柔,無比的慰帖。
趙俊一呆,好半晌,他喃喃說道:“你,你心里便不苦嗎?”
他這話是恍惚著說出的,仿佛他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
寢房中,馮宛沒有吭聲。而外面的趙俊,這時提了提神,他放軟聲音,輕輕地說道:“宛娘,我怕你不舒服,今晚想陪陪你。”
聲音真是很溫柔很溫柔,很小意很小意。
聽著他的聲音,馮宛垂眸慢慢一笑:陪她?也是,大公主反正是要進門的,當務之急,還是先把自己籠絡住的好。
她伸手捂著嘴,壓著嗓子一陣急咳。這一陣咳,直是上氣不接下氣。
聽著里面不斷傳出的咳嗽聲,一個婢女走到趙俊身后說道:“郎君請回吧,今日大夫說了,夫人怕是會得傷寒,這病易傳染人的。”
傷寒?傳染人?
趙俊退后一步,好一會,他朝著房間里面溫柔無比地說道:“宛娘,你要相信我,我對你才是真心的。哎,我現在是沒法,我真悔了。”他本還有很多話想說,奈何身周盯著自己的人太多,有些話萬一傳到陳雅耳中,不免又是一場是非。想了想,他只得作罷。
朝房中一揖,他溫柔地說道:“宛娘好好地將養身子,為夫走了。”
說罷,他轉身就走。
聽著他離去的聲音,馮宛喃喃說道:“居然連惱恨譏嘲我都不曾……是怕陳雅入了門,再見我一面不容易吧?”
說到這里,她搖了搖頭,自失的一笑。
一晚上轉眼就過去了。這一天,馮宛起了個大早。
不止是她起了個大早,所有趙府的人,都是天還沒亮便起來了。早早的,院落便燈火通明,喧嘩聲不斷。
今天,是趙府的大日子,被貶為庶民的原大公主陳雅,將以平妻身份嫁入趙府!
還站在院落里,馮宛便聽到外面人聲鼎沸的,似乎附近幾個巷子的人,都跑來看熱鬧了。
馮宛垂著眸,傾聽著府里府外的人語聲,喧囂聲,鼓聲,慢慢揚唇一笑。
一個婢女走到她身后,低聲說道:“夫人,你昨日不是宣布病又重了嗎?還是回房吧。”
馮宛淺笑道:“無妨的,沒有人會注意我這里。”
那婢女說道:“夫人還是小心的好。新婦馬上就要進門了,若是被人看到夫人精神著,說不得會請夫人去喝新婦獻的茶。”
她這話,正是馮宛又裝病重的原因。陳雅奉的茶,她是很想喝的,可惜她不能喝,這個時候,陳雅還是受宮里的人關注的,說不定對她憐惜不忍的人也有不少,馮宛可沒有那個興趣落人把柄,讓人記掛著要處置自己。
輕嘆一聲,馮宛道:“真可惜。”說罷,她轉身朝寢房走去。
便這般坐在寢房中,馮宛傾聽著外面的鑼鼓喧天。
時辰一點一滴地流逝。
漸漸的,日出東方,漸漸的,陽光灑滿整個院落。
趙府中,從一開始的喧囂熱鬧,慢慢地安靜了一些。然后,街道中時不時地傳來一陣哄鬧聲和鼓聲。
聽著那些聲音,馮宛側過頭看向天空的日頭。
見她看得出神,一婢女笑道:“快到午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