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衛子揚回來了?
砰砰砰的,馮宛心跳飛快,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前方。
那隊征騎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終于,煙塵盡頭,馮宛清楚地看到,一個大大的“衛”字旗幟,清楚地出現在眼前。
是他,真是他!
馮宛緊緊握著拳,有點不受控制地想向外走去。
不過她強行按捺住了,她知道,越是關健時候,便越需要冷靜,同時,她的心里還有一點小小的疑惑,那就是,衛子揚在這么關健的時候,如此大張旗鼓地回來,他就不怕心下已經生疑的陛下借機把他留住嗎?他就不怕節外生枝,籌謀好的事生變嗎?
那隊人馬真是越來越近了。
慢慢的,煙塵中,一個頎長熟悉,盔甲著了全身的身影出現在馮宛眼前。因隊伍激起的煙塵多,街道上又人來人往的隔得遠,再加上對方臉上都被頭盔罩著,只露出半張臉,馮宛有點看不清他是不是就是衛子揚。
就在她咬著唇細細瞅去時,人群中突然暴發出一聲歡呼,“衛子揚!”“衛子揚——”
“衛子揚”叫聲越來越多,越來越響,歡呼聲,叫嚷聲中,馮宛看到那熟悉的身影舉起了手,隨意地揮了揮,以示與大伙見禮。
隨著他這個動作做出,人群眾正興奮了,而馮宛,也在心里吶喊著:是他,是衛子揚!
她咬著唇,雙眼亮晶晶的,轉身便向外沖去。
在歡呼熱鬧中,她的手剛剛放在門柄上,不知怎地,卻是凝住了。
好一會,她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轉回——都等到這一天了,還是慎重些的好。如果真是衛子揚回來了,以他的性格,必不會安安靜靜地呆在府中什么事也不干。等他再出來時,相認也不遲。
想是這樣想,她的心跳還是飛快,握著斟的手,也微微顫抖著,無法自制的激動,令得她恨不得馬上沖出去,馬上撲向那個人,告訴他,自己這些天受的委屈,然后,在他身邊,踏踏實實睡一覺。
可是,再強烈的沖動,也被她生來謹慎的性格給克制住了。
那隊人馬慢慢越過馮宛,慢慢消失在衛府前。
這一路,馮宛一直沒有出去,她只是一口又一口地抿著酒,一次又一次地命令自己平靜下來。
那隊人馬入了衛府。
馮宛一直注意著,發現衛府很平靜,也不見衛子揚出來。
這一晚,她一直靜坐在房中,守著燭火,在一片安靜聲中守著沙漏。
……竟是如此安靜。
子時入睡時,不知怎么的,馮宛睜大雙眼,一直睡不著。良久良久,她閉上雙眼,微微一笑,吐出一口濁氣,喃喃說道:“好險!”
到了這個時候,她已經可以肯定,那支人馬中必沒有衛子揚。如果是衛子揚到了,他不會如此安靜,也不會讓這個都城這么安靜。而且,他實在沒有大張旗鼓回來的理由。
馮宛慢慢地合上雙眼,一直握緊的拳頭在松開的同時,不知怎么的,她低低一聲長嘆,似乎只有這個動作,才能讓她希望又失望著的,復雜之極的心境平和一些。
第二天轉眼就到了,過了中午時,對方明顯坐不住了。除了街道中的乞丐庶民被人不時查問后,便是客棧酒家也被挨家挨戶查著。在這種動作下,那些大戶人家新入的婢仆,也有被人問起。
居然滿城搜索了。真是好笑,這一轉眼間,那明爭暗斗雙方的注意力,居然都放到了她身上,一方想把她作為突破口,一方想隱藏她,或者毀掉她!
望著無形中,漸漸暗流涌動的街道,房間中的馮宛,慢慢站了起來。
她挺直腰背,靜靜地望著前方,慢慢的,她的唇角綻開一朵笑容來。
解開外裳,在內衣外綁上厚厚一層衣服什么的,變得雍腫的馮宛,重新把臉涂灰,扮成男子模樣走了出來。
雖然那些清查客棧酒家的人,沒有想到她會離衛府如此近,一時半刻還查不到這里來。可馮宛不想坐以待斃。
清了店錢,慢步走出客棧,馮宛在路旁重新買一頂斗笠戴上,再購了一把劍佩在腰間,轉眼間,她已裝扮成了一個游俠。
慢悠悠地晃蕩在街道上,馮宛走累了便隨意找家酒店歇會,餓了就掏出金葉子飽餐一頓,倒也沒有半個人上前質問。
這時刻,對方搜查的重點,畢竟是乞丐和各大酒家客棧住宿的人選,和各大戶新進的婢仆。如她一個在街道中閑蕩的游俠,還不是他們應該注意的對象。
這般轉來轉去,眼看太陽一點點西沉時,馮宛看到了從一個巷道走出,步履匆匆的曾秀,在曾秀的身后,跟著幾個游俠兒。
馮宛瞟了一眼,腳步變得遲疑起來。
她現在還很安全,也不知道曾秀身邊的人可不可靠,她有沒有冒這個險的必要。
目光微閃中,馮宛決然轉身,提步向衛府返回。
當她出現在衛府外時,搜查的人也到了這里,正挨家挨戶地敲開客棧和酒家大門,一一詢問。
馮宛步履悠然地走來走去,時不時地拔了拔劍,與眾人一樣,好奇地看向那些詢問的人。
正當她晃悠了二圈時,身后一陣馬蹄聲傳來。
那馬蹄聲很輕,很不顯眼,馮宛轉過頭去。
只見一個戴著斗笠的騎士,正匆匆翻身下馬,然后大步走來。這騎士一襲胡裝風塵仆仆,斗笠壓得很低,只露出一個下巴。
他大步來到了衛府外。
望著衛府,他卻像是腳步遲疑了。猶豫了一會,騎士牽著馬轉身離去。
看著這騎士的身影,馮宛本能地想跟上去,可生性慎重慣了的她,終是不敢。咬著重唇,她想道:這人說不定是衛子揚派來的。
可想是這樣想,她可沒有那個膽量去驗證。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眼看太陽漸漸西沉了。馮宛的唇微微抿緊,終是忍不住再次提步,朝著破寺方向走去。
從衛府到破寺,少說也有大半個時辰的路程。馮宛心事重重,走得有點慢,而且幻想著與衛子揚本人來個巧遇,她一直都走的是正街。
如此過了一陣,不知不覺中,天色已黑,路過的馬車開始亮起了燈籠。
為了不引人注意,馮宛從一個巷道出來后,走起路來跌跌倒倒,仿佛是一個醉了酒的人,這樣的行走姿勢,配上她一身游俠打扮,使得那因為晚間來臨,而越來越多的盤查隊伍,都沒有理會于她。
就在這時,前方不遠處,又是轟隆隆的馬蹄奔跑聲傳來。
那馬蹄聲整齊響亮,氣勢驚人。馮宛連忙抬起頭,向一側讓去。
那隊人馬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到了五十步開外,馮宛這才看清,來人不過二十個,一個個戴著斗笠。走在最前面的那個人,身量修長,一襲布衣。
馮宛朝那人看了一眼,不知為什么,竟有點移不開眼來。
就在她怔怔望去時,那隊伍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轉眼間,他們越過了馮宛。
眼看著他們就要消失在眼前,馮宛靈機一動,突然像平常說話般,溫婉輕細地喚道:“子揚。”
她注意到,此刻街道中的行人并不多,以她聲音不大,不會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她想,她叫得也含糊。如果不是有心,應該不會聽清。
她也想,除非那個人,對她的聲音,對這一聲叫喚,上了心入了骨……
她的聲音落下,如塵入風中。
那隊人馬還在向前沖去。
馮宛垂眸轉頭。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低喝聲傳來,“停。”他喝停眾騎后,轉過頭來四下張望著,問道:“你們可有聽到什么?”
這是衛子揚的聲音,真是他的聲音!
馮宛迅速轉頭,她雙臂一甩,不管不顧地向那人狂沖而去。一邊沖,她一邊喚道:“子揚。”這一聲喚,聲音比剛才大了些,卻還壓抑著,有著一種說不出的小心翼翼。雖然,她狂沖的腳步,完全出賣了她。
領頭的騎士赫然回頭。
他定定地看向了馮宛。
看著這個朝自己跑來的雍腫游俠兒,騎士先是呆了呆,然后他果斷地翻身下馬,朝著馮宛大步走來。
三不兩下,他便來到馮宛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穩住她的沖勢,他另一只手伸出,騰地一下取下了馮宛的斗笠。
四目相對。
瞬時,馮宛的眼圈一紅,騎士狹長的鳳眼也是大亮。轉眼間,他抿緊了薄唇,心痛地說道:“是我不好。”
馮宛還在癡癡望著時,他猛然伸臂,重重把她摟入懷中。擁著她,他顫聲說道:“我差點鑄成大錯。”
他哽咽著語不成聲,只能說出這幾個字。
馮宛倚入他的懷中,她閉上雙眼,搖了搖頭,溫柔地說道:“你這不是來了嗎?”轉眼,她又說道:“趁現在注意的人不多,我們馬上離開這里。”
“好!”
他斷然應了一聲,手一揮,低聲喝道:“你們馬上散開,把左近看到的人全都處理了。另一隊,馬上上馬,隨我出城。”聲音中殺氣沉沉,馮宛還在暈沉間,他摟著馮宛的腰翻身上馬,韁繩一提,向著來路狂沖而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