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子揚伸手在腰間一按,提步便向外走去。
見他臉色難看,馮宛連忙放下繡活,提步跟上。她亦步亦趨跟在衛子揚身后,伸出右手,輕輕握住了他的左手。
溫軟的小手一入掌心,怒火熊熊的衛子揚便是一怔,他低下頭來,對上馮宛白瓷般的臉,還有那寧靜的眼神,他心頭怒火不知怎么的,頓時消了一半。
見他不再那么生氣,馮宛也是心情大定。她知道,這一次新皇對衛子揚肆無忌憚的算計,已讓他心中惱火到了極點。回到城中后,他一直忍著沒有發作,還是想著明日大婚的緣故。此刻,新帝再做出什么事來,難保他不報復。
他怒火那么大,她也不想在他火頭上去勸什么,只準備緊跟著他,見機行事。
兩人一走,眾幕僚護衛連忙跟上。衛子揚身后的幕僚和護衛首領,在他行軍時,不是大將便是能臣,雖無官身,一個個卻是別的權貴需要巴結的對象。要是往常,馮宛見到他們走來,怎么也應該向后退一退,不再他們籌擁著自己與衛子揚。
可這一次,她堪堪回頭,眾幕僚和護衛便同時向她低頭行禮,表情尊重之極。見她腳步放慢,他們也跟著腳步放慢,怎么也不敢越過她一步。
如此,馮宛只好與衛子揚并肩而立。在收回頭的那一刻,她唇角露出一抹笑容,暗暗想道:他們已經服我了。
一行人來到大門口時,大門外人來人往,女郎們的尖叫聲嘶喊聲不絕于耳。馮宛抬頭一看,只見一字排開的馬車外,是黑壓壓的,數百上千的圍觀者。這些圍觀者中,有一部份還是女子。她們正雙眼放光地看著一輛輛車簾掀開的馬車,看著端坐在馬車中的美男子們。
這時,有人叫道:“衛將軍來了。”
五字一出,又是一陣尖叫聲。眾美男同時提步,同時跨出了馬車。
衛子揚一走出,便對上一字排開,倚著馬車而站的美男子們。這些美男子,個個身材頎長,五官精致,卻又是濃眉凜冽,于美麗中顯男子氣概。
初一看去,這些美男子都有些相似。在衛子揚打量之際,一側的馮宛,已眉頭深蹙。她是旁觀者,一眼便能看出,這些美男子,都具有衛子揚身長腳長,俊美如玉中透著凜冽的特色。新帝的北宮嬌客,居然都是按著衛子揚的標準,精選出來的!
見到衛子揚站定,走在最前面的那個最美的黑袍少年上前一步,越階而上,朝著衛子揚一揖,清聲喚道:“文季見過衛將軍,久聞將軍大名,今日得見,真真不勝榮幸。”
衛子揚本來還在一一打量著,聽到他的聲音,慢慢轉過頭來。
這一轉頭,他的眉頭便是一蹙,右手不知不覺中,按上了腰間的劍鞘!
眼前這少年,渾然與他有三分相似!若不是衛子揚的眼眸太過特殊,直有五分相似了。
見到衛子揚臉色沉寒,那美少年依然笑逐顏開,他抬眸定定地打量著衛子揚,慢啟紅唇,清脆有力地說道:“將軍乃蓋世英雄,國人仰慕者眾,文季也不例外。這一次得到陛下允許,能來拜見將軍,實是文季的福氣。”
他語氣討好,表情恭敬,一雙明澈的眼眸,瞬也不瞬地看著衛子揚。腰背挺得很直,雖然說著諂媚的話,可神態中,盡是不卑不亢,整個人如碧樹玉竹,倒也頗顯超脫。
因此,文季的聲音一落地,身后眾女便傳來一陣尖叫。尖叫聲中,有幾個聲音清楚地傳入衛子揚的耳中,“這文家郎君好俊的兒郎。”“真真與衛將軍相似呢。”“雖不如衛將軍那般惑人,卻也是難得的美男子。”“陛下好眼光呢。”
一句又一句,雖是贊美之詞,可那詞中的意思,對于衛子揚來說,實是天大的侮辱!
不知不覺中,衛子揚臉色鐵青,不知不覺中,他按在劍鞘的手,慢慢向外抽去。
就在這時,就在文季微笑地看著衛子揚,眾女的尖叫越來越興奮時。一側的馮宛,突然上前半步,站在了衛子揚的身前。
眾目睽睽中,她這么一站出,瞬時吸引了所有的目光,連女郎們,這時也停止尖叫,交頭接耳地討論起馮宛來。
馮宛一襲晉裳,娉娉婷婷,她含著笑,目光寧靜而清雅地看著這個叫文季的美少年,道:“文家郎君說是奉旨前來,不知圣旨何在?”
她是陛下親封的一品,對上文季這樣身份不明的美少年,沒有行禮的必要。因此她笑得宛如春風,腰背卻也是筆直。
文季一怔,目光終于從衛子揚身上,定定地看向馮宛。對上這個都城傳得沸沸揚揚,人人都說,她是衛子揚的心頭肉的婦人,他的目光清澈中透著好奇,也透著探究。
緩緩搖頭,文季漫不經心地說道:“圣旨?沒有。”
“哦?”馮宛一笑,她依然溫婉清澈地問道:“那敢問郎君,如今是何品秩?”
品秩,對大臣指的是官階,對后宮指的位份。
馮宛這句話說得溫柔,可文季的臉色還是微微變了變,他抿著唇慢慢說道:“沒有品秩。”
“是么?”
馮宛微笑了,她目光掃視眾位美少年,清清脆脆,溫溫柔柔地說道:“我家將軍,忝為左將軍,居二品高位。便是妾身,蒙陛下厚賜,也是一品夫人。”
她靜靜地說道:“妾生長至今,不曾聽聞過,有二品將軍,一品夫人,親迎無品無旨的閑散士人之理。”
說到這里,她轉過頭去,朝著門衛和眾護衛輕呵道:“以后稟事時,耳目放伶俐一些!”
雖是呵斥自家人,可這樣的話,這樣的語氣,終于令得文季一行人臉色大變。
呵斥過后,馮宛轉過頭來,她姿態雍容的,語聲清緩地說道:“諸位郎君,這是將軍門第,你們還是回去準備了貼子,依次求見罷。”雖是雍容清貴,卻也是高高在上般。
說罷,不理會僵了一地的眾人,她牽著衛子揚的手,衣袖一甩,提步便向府門跨去。
——沒有人會料到這一幕。
眼前的這些美男子,雖是無品無秩,可任何人知道,他們是陛下所寵之人,代表的便是陛下,馮夫人這樣做,直是不給他們任何顏面了!
可是,她所說的每一句話,卻又有理有節,眾人雖然知道不對,卻也不知如何反駁的好。一時之間,只能瞪目結舌。
文季等人也怔在當地,方才,他還只把自己介紹給了衛子揚,他身后的那些美男子,他還沒有來得及開口呢。
眼看馮宛兩人就要跨入大門,一個大臣忍不住喚道:“等等。”
他大步走到衛子揚和馮宛身后,深深一揖,朗聲道:“馮夫人此言唐突了,他們可是陛下的人,這次來,也是奉了陛下的口令的。”
他話音一落,馮宛便回過頭來,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她知道,她身邊的衛子揚,雖是一言不發,卻是手掌冰冷,呼吸轉粗。
輕輕捏了捏衛子揚的大手,馮宛昂起頭,緩緩說道:“陛下的人?”她哧地一聲,微微前傾,對著這個大臣慢言細語道:“陛下的人,便可以這般不顧體統地行事么?陛下的人,便可以在功臣大勝得歸時,以囂張之勢,攔街阻門么?陛下的人,便可以無視天下人的議論么?”她徐徐說道:“張相,如今衛將軍深受百姓愛戴。這般大勝得歸時,不見群臣來賀,不見權貴來賀,來賀的,卻是一些以色事人的男寵。這樣的行為,陛下就不怕天下人不滿?不怕守在邊關的將士們不滿?”
她長嘆一聲,警告道:“張相,陛下的人這幾個字,可不是能輕易說得出口的。”
一番話落地,張相臉色大變,開口不得。
他盯著馮宛看了半晌,最后拱手道:“馮夫人當真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直到今日,我等方知馮夫人實不是平常婦人。”
馮宛垂眸斂目,溫柔應道:“多謝相國夸獎。”語氣真誠,真把他的話當成了對自己的真心贊美。
張相一怔,唇抿了抿,最終甩了甩袖,向后退出。
他這一退,便代表著一種讓步。當下,馮宛和衛子揚再次提步向前走去。
就在這時,文季清脆的聲音傳來,“衛將軍。”他提步走來,朝著衛子揚一揖,抬眸仰慕地說道:“小弟第一次見到將軍,便感到將軍十分親切。不知,”他吞吐了一下,大聲說道:“不知將軍可否允許,讓小弟喚將軍一聲大兄?”
幾乎是他這里聲音一落,人群中,傳來一個怪叫聲,“叫吧叫吧,你們長得本來便像兄弟。”
緊接著,另一個聲音跟著叫道:“就是就是,都是美人,都是孌童幸進的,這樣的人不結為兄弟多可惜!”
轟——
衛子揚的臉色終于又變得鐵青了。
他右手一按,錚的一聲,長劍終于出鞘!
而這時,微笑地仰望著他的文季,清澈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解脫,一種由身到心地放松,仿佛他正在期待著這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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