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宛聽到這里,不知怎么的想要笑。她忍著笑意,低聲問道:“那日我們出來后,卻不知陛下對趙俊和大公主交待了甚么?”
說罷,馮宛抬眸看向衛子揚。她是個婦人,消息相當閉塞,可眼前這個少年不同,她知道,他就是從這兩個月開始,在朝里中廣布眼線的。
衛子揚淡淡地說道:“還有甚么?不就是說允趙俊所求,不讓他與你和離,你依然是他的正妻,他還說什么,大公主若是執意想嫁趙俊,卻也可以,就當他的平妻吧。最后陛下又對趙俊說了,你從此后喚作‘馮夫人’。”
馮宛一驚。
她看著衛子揚,不知怎么的,竟忍不住唇一揚,輕笑出聲。
雖只是笑了一聲,可她語氣中的愉悅,還是讓衛子揚聽得分明。
不過他細細看來時,馮宛又低下了頭。
我仍是他的正妻,卻喚作馮夫人?大公主想要嫁他,可以做他的平妻?
有趣,甚是有趣。
馮宛微笑著想道:真想看看當時大公主和趙俊的表情。真想知道,大公主放不放得下那個身份,屈身成為一個小小六品官員的平妻?從此屈居我的下面,見到我也要恭敬三分?
想到這里,馮宛真想笑出聲來。
一直以來,大公主何等張揚?現在嘛,馮宛倒真想她嫁給趙俊的那一日快點到來。
尋思了一會,馮宛問道:“那大公主她是怎么想的?”話一出口,她便知道自己問錯了。這種事,衛子揚饒是神通廣大,也不會知道的。她要想知道,還得會會大公主才成。
衛子揚見她歡喜,卻甚是不滿,他冷冷地說道:“那老家伙便是不想我如意。”說到這里,他翻過身仰望著頭頂,雙眼目光灼灼,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在這時,外面傳來弗兒恭敬而小心地聲音,“夫人,趙,郎主求見。”
趙俊又來了?
馮宛一怔間,衛子揚懶洋洋的聲音傳來,“他是想親眼看一看么?可,讓他進來。”
這話一出,馮宛直嚇了一大跳。她騰地轉頭看向衛子揚,對上他變得冷漠的血色眸子,她漲紅著臉低聲說道:“不可。”
在衛子揚不解的目光中,馮宛喃喃說道:“我畢竟與他不曾和離,這般離經背道之事,我心甚是不安。”
她是守禮慣了,便是與衛子揚親近,也是在無數次自我催眠,是在對趙俊的徹底絕望之下,才勉強想通的。
不過,就算想得再通,真要當著趙俊的面,與衛子揚這般親近,她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至少,現在還做不到。
在衛子揚地盯視中,馮宛在不知不覺中紅了眼,不知不覺中白了臉。
慢慢的,衛子揚說道:“好。”他看著她,喃喃說道:“我離開。”
說罷,他一躍而起,站在塌旁,他施施然地把睡亂的衣襟和頭發整好。隨著他地動作,那如云的墨發梳理一清,那若隱若現的鎖骨,也被衣襟擋住。
……明明那么普通的動作,明明只是整理衣襟梳理頭發,怎么這少年漫不經心做來,卻如此魅惑難言?
不知不覺中看呆了去的馮宛,在他微瞇的鳳眼中驚醒過來,她騰地一下坐下,似是害怕衛子揚取笑,她胡亂踏上木履,幾個箭步便沖了出去。
房門剛一打開,馮宛便與急步而來的趙俊碰了個正著。
兩人同時腳步一剎。
趙俊抬起頭,瞬也不瞬地看著她明顯凌亂的衣襟。
而馮宛,卻沒有注意到趙俊的異常,她只是急急回過頭去看向身后。
身后,窗戶洞開,夜風徐來,哪里還有衛子揚的身影?
就在這時,她的手腕一陣劇痛。
卻是趙俊緊緊地錮制著她,他緊緊地盯著她被扯亂過的衣襟,青著臉,壓抑著憤怒地低喝道:“誰?剛才那人是誰?”
不等馮宛回答,他臉頰肌肉抽搐著,憤怒地說道:“是衛子揚對不對?我聽出了,就是他的笑聲!剛才他還入了你的房,對不對?”
聽到他一連串的質問,馮宛有點想笑,她慢慢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她卻對上了眼中泛紅,淚光隱現的趙俊。
見到馮宛呆住,趙俊薄唇抿成一線,他抓著她手腕的手,又加了三分力道,“馮氏阿宛,你媽的真是一個賤婦!不忠不義,淫蕩不知羞恥的賤婦!”
聲音竟是憤恨難平!
馮宛的臉一冷。
她慢慢地抽了抽手,可他握得這般緊,哪里是她抽得動的?
當下,馮宛垂眸,淡淡喚道:“來人!”
“是。”幾個聲音同時響起。
馮宛靜靜的命令道:“趙家郎君身有不適,你們把他送回去吧。”
這句話一出,兩個護衛同時站出,大聲應道:“是。”他們大步走到趙俊身側,一左一右把他一架!
隨著他們的動作,趙俊的手,不由自主地被松了開來。
望著青著臉,依然憤恨地瞪著自己,卻不敢做出任何反抗的趙俊,馮宛屈身盈盈一福,細聲細氣地說道:“郎君何苦至此?宛娘如今與郎君,實實已是陌路人。”
這話一出,趙俊憤恨的表情立馬僵住,不由自主的,他薄唇抿得更緊了,眼眶也更紅了。
馮宛垂眸淡笑,“過去的已然過去,便是妾,也已是故人。郎君何必舍近求遠?妾觀那大公主對郎君,實是情深一片。郎君實實不該為了一個已經過去的人,得罪了大公主。”
言詞殷殷,誠摯無比。
趙俊似是一呆。
在兩個護衛推搡中,他不由尋思起來:這賤婦說得對,她的事,陛下已有定見,只怕短期內不可改變。既然和親之事已定了四公主,那大公主與我之間,還是有可能的。
想到大公主,想到她身后的權勢,趙俊的心又火熱起來。他回頭恨恨地瞪了一眼馮宛,暗暗冷笑:這賤婦之所以囂張,不過是有衛子揚撐著。我只要得了大公主,只要我能把衛子揚踩了下去,這個賤婦,還不是會跪在我面前,求我收留于她?
是了是了,我這般緊趕著,她只會越來越不識好歹,且冷她一冷。
想通了這一點,趙俊馬上后悔起來:白里時,大公主被氣跑之后,他不但沒有追上去,還直到現在,也沒有派人送去一字半句的安慰。都怪這個賤婦,是她迷惑了自己的心智,是她讓自己表現大不如平常!
想到這里,趙俊已恨不得馬上趕回去補救,因此,不用兩個護衛押著,他已是急急轉身。
見趙俊迫不及待便要離開,馮宛輕喝道:“退下吧。”
婢仆們一怔間,馮宛蹙眉道:“怎么還不退下?”語氣嚴厲。
眾人連忙低頭應了一聲是,連同那兩個護衛在內,緩緩向后退去。
弗兒在退去時,看了馮宛一眼,在對上她的眼色后,馬上伸手把房門帶上。
房門一關,偌大的寢房中,便只剩下馮宛和歸心似箭的趙俊。
趙俊腳步微頓,回過頭不耐煩地看向馮宛,低喝道:“你搞什么鬼?”
馮宛微笑不語,只是向他走近。
轉眼間,她來到了他身前。
在趙俊疑惑的眼神,馮宛慢慢傾身向她。感覺到馨香撲鼻,趙俊臉上的不耐煩,慢慢地變成了喜悅。
馮宛湊近了他,她櫻唇湊到他耳邊,低低的,吐氣如蘭地說道:“夫主有所不知,這世間的婦人啊,總是對得了她身子的丈夫念念不忘的……夫主既然對大公主有意,何不快刀斬亂麻?”
趙俊萬萬沒有想到,馮宛靠近自己,只是為了說這句話。
他騰地一聲抬起頭來。
他對上了馮宛明亮中帶著淡然的目光。
這種目光,他見得多了。因此下意識中,他點了點頭。
不過轉眼,他便記起了兩人現在的立場,眉頭蹙了蹙,趙俊警惕地問道:“你為什么會想我得到大公主?”
馮宛垂下雙眸。
她也不看向趙俊,只是淡淡的,平靜地說道:“我與夫主雖成陌路,然,一夜夫妻百日恩……大公主雖然驕橫可惡,可唯有她才能助夫主平步青云。”
說到這里,她轉身返回,靜靜地說道:“自然,夫主若是不信,那也是沒法子的。”
她的語氣極淡,她的理由倒是可信,這個婦人,以前總是這般為他著想的。
趙俊深深地盯了她幾眼,慢慢的,他唇一抿,衣袖一甩大步向門外走去。
隨著“砰”的一聲房門重重關上的聲音傳來,馮宛抬頭淺淺而笑,她的雙眸在月色下特別明亮:真期待他與大公主和好,真真希望大公主情比金堅,便是丟了臉,罰了禁閉,也甘愿做他的平妻!
到得那時,我一定要頻頻出現在他們兩人面前……
一晚時間轉眼便過去了。
又是一夜好眠后,馮宛走出了院落。
隨著四公主和親之事成為定局,街道中似乎變得熱鬧些了。走在其中,到處都在談論這件事。
而這時,朝庭為了取信于民,也開始發放當初強行征收的糧草。雖然那糧草中摻了大量的陳舊不可用的物事,可有總比沒有的好。一時之間,街道中的各家店面,又恢復了不少生機。
遠遠的,馮宛便看到,嫵娘站在自家店面前,正在命令著伙計們把朝庭返回的糧草收好。
這一幕情景是如此熟悉,前不久,她還意氣風發地站在這里,對著伙計們指手劃腳,并命令他們把剛收回來的新糧入庫。不過幾個月時間,昔日張揚明艷的嫵娘已瘦了一大圈,一張張蒼白,身形更是削瘦得弱不禁風了。
這時,感覺到馮宛目光的嫵娘回過頭來。在對上馮宛時,她下意識地縮了縮頸,也不敢與她對視,便急匆匆入了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