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護衛領諾,正準備退下時,一陣腳步聲傳來。?
那腳步來到院門處,用力地敲打了幾下后,一護衛連忙打開了院門。?
站在院門外的,是常跟在衛子揚身邊的一個幕僚,他身后跟著衛府大管事以及數個護衛。?
見到馮宛站在階上,那幕僚大步向她走來,轉眼他來到馮宛的身側,盯著她,一臉不愉地低低喝道:“馮夫人,將軍看重你,方把關系他生命安全的消息透露于你,你在這個時候亂動什么?你難道不知道打草驚蛇四個字是怎么寫的嗎?”?
這幕僚臉色沉冷,語氣十分嚴肅,已是在對馮宛毫不留情的呵斥。?
打草驚蛇?以衛子揚治府之嚴,她這個小小院落的小小變化,哪里會出現什么打草驚蛇的后果?再說,她還有一系列地安排,根本不會讓任何人起疑的。?
這人前來,分明是已有所動啊。真可惜,自己畢竟遲了一步。?
馮宛暗嘆一聲,道:“足下多慮了,我這個院落的人,向來忠誠可靠。再則,我正準備稱病……”?
她剛剛說到這里,那幕僚冷喝道:“婦人之見!”他轉過頭,向眾人直接喝道:“馮夫人方才所言,不過是與諸位玩鬧罷了,以往你們是怎樣,現在依然是怎樣,散了吧。”?
這人慣在衛揚身邊行走,威望很高,他的身后還跟著衛府的管事,那管事對他也是畢恭畢敬。相比這兩人,馮宛這個婦人的話,還真不夠份量。當下,眾婢仆護衛同時應了一聲,四散而去。?
雖然散去,他們的目光還時不時地朝馮宛,朝那幕僚看上一眼。?
這時刻,馮宛并沒有像別的婦人那樣,顯露出不滿和郁氣,她只是半垂著頭,委屈得眼中含淚,一副楚楚可憐又無助的模樣,看情形對那幕僚的安排已是誠服。?
那幕僚見狀,重重哼了一聲,道:“我們走。”說罷,帶著眾人揚長而去。?
親自送著一行人離去,直到他們走得遠了,馮宛望著院落外蔥蔥郁郁的綠色,慢慢抿緊了唇。?
不一會,她召來眾護衛中,那個最為可靠的,令他從外面秘密給她準備一些東西,帶入府中。?
如此,又是兩天過去了。?
這一日,一個護衛大步而來,站在臺階上稟道:“馮夫人,將軍有召。”?
衛子揚要見她?假的衛子揚吧??
馮宛一凜。?
她垂下雙眸,輕緩地回道:“稍侯。”轉身返向寢房中,她在一側角落時掏了掏,摸出了一把短劍和一個小紙包來。?
又取出一些碎金葉子貼身藏好,在華麗的晉裳里面穿上一層宜男宜女的胡裝,馮宛走了出來。?
跟在那護衛身后,馮宛緩緩而行,一路上,保護她的護衛婢女們見了,都是一禮,并無一人跟上:不過是去見將軍,沒有什么好防備的。?
馮宛垂著眸,嘴角含笑,溫婉如昔。她也沒有叫他們跟上。她早就知道,很多時候行事,如果做不到慎密,也不能確保身邊的人足夠順從忠實的話,不如不做。?
便這般,馮宛來到了主院。?
衛子揚的書房外,一個婢女迎上來,恭敬地說道:“夫人,將軍在里面等你。”?
馮宛應了一聲,毫不猶豫地提步入內。?
吱呀一聲,她推門而入,望著空空蕩蕩的書房,馮宛唇抿了抿。?
就在這時,腦后一陣風聲傳來,風聲甚勁,緊急之時,馮宛不是如常人那樣的回過頭去,而是身子向前偏了偏,便是這一偏,那一掌便有大半勁力落了空。饒是如此,馮宛也是頸后一痛,暈死了過去。?
馮宛很快就醒來了,醒來時,她沒有急著睜眼,而是靜靜地傾聽著四周的動靜。從呼吸聲中可以聽出,她的身邊坐著兩個婢女,而她正置身于一輛馬車當中。現在顯然正行走在街道上,外面人來人往,喧囂聲不斷。?
按道理,現在馮宛還遠遠沒有到清醒的時候,兩婢完全處于放松狀態,她們不時的低語幾句,輕笑一聲。饒是如此,每過個幾息,她們便會向馮宛看上一眼。?
馮宛一直沒動。?
馬車還在向前行駛著。?
慢慢的,馬車駛入了一個巷道中。這陳國與天下的胡人國度一樣,一面看不起晉人,一面卻無時無刻不在模仿學習著晉人的一切。這巷道也如建康一樣,處處都有。?
馬車一入巷道,眾人眼前便是一黑。?
就在這時,馮宛動了,她迅速地從袖袋中拿出那個紙包——如她這個手無縛雞之力,又不曾顯示過驚人才干的婦人,對她防備的人不多,再說,她現在的身份畢竟是衛子揚看重之人,這般有身份的貴婦,那些下人不敢也沒有想到要搜她的身。這一點,自是馮宛早就料到的。?
迅速地取出那紙包,馮宛屏著呼吸,把它朝身下輕輕一抖。瞬時,一股幽淡的香氣四散開來。?
香氣剛彌漫,馬車便出了巷道,又是一陣人語聲混合著市井特有的諸般雜味傳來。兩婢還沒有反應過來,便被轉移了注意力。?
香氣彌漫,迅速浸染。?
于馬車搖晃中,兩婢的說話聲越來越小,眼皮也越來越沉,終于,馮宛聽到一個輕細的鼾聲傳來。轉眼,另一婢也打起鼾來。?
她們睡著了。?
這前后,不過數息。馮宛連忙伸手捂著嘴,暗中呼吸了幾輪,馮宛迅速坐起,悄悄把車簾掀開一角,讓馬車中透過氣后,馮宛三下兩下解散頭發,扎成一個少年的發髻,然后順手脫去外面的晉裳,再悄悄挪到馬車左側。?
終于,一刻鐘后,馬車來到了最為繁華熱鬧的東市。東市中人流繁多,馬車行駛極為緩慢。?
就在這時,馮宛從另一個袖袋中,掏出一樣物事來。只見她右手一揚,手中幾物以閃電般的速度拋出,它們在空中劃出一個華麗的,金光燦燦的弧度后,四下散落在馬車右側五六步處。?
那些東西一落,眾人先是一怔,轉眼有人大叫道:“金錁子!”?
叫聲一出,嘩聲四起,有人向前涌去,便是不曾去搶金錁子的人,這時也回頭看去。?
說時遲那時快,見到眾人的注意力終于被轉移,馮宛就身一滾,跌落在馬車下。然后,她迅速地從地上爬起,三不兩下便閃入了人群中。?
這過程中,也有四五人發現,不過這些人在對上馮宛所坐的華麗馬車時,都選擇了沉默——權貴豪富家,向來都不喜歡與小民講理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馮宛宛如游魚般,迅速地鉆入人群,三不兩下便消失在擁擠的人群中。?
站在她認為安全的角落,馮宛小心地回頭看去。這時那十幾粒金錁子已經有主了,眾人已經散開,那駕車的人,似乎沒有注意到馮宛已經走了,趕著車,繼續向前駛去。?
伸出長袖,悄悄拭了拭汗,馮宛暗中松了一口氣,忖道:幸好這些人為了不驚動衛府的人,只隨便派了二個護衛跟隨,不然的話,她的行動就沒有這么容易了。?
目送著馬車遠去,馮宛長吁了一口氣的同時,發現自己面臨著一個問題:藏在哪里。?
衛府,是萬萬不能去的。西郊周莊,已經被他們知曉了,也不能去,衛子揚那里是個好去處,可她對他在哪里一無所知,又路程遙遠易出事故,不能去。?
尋思了一會,馮宛轉身,擠入人群中,朝著在洪災時,曾老叔他們用來販賣處理干草的破寺走去。?
不一會,她便來到了破寺外。?
這里雖然經過曾老叔的簡單修葺,卻依然破破爛爛。不過有曾秀的人定期清理,寺中倒沒有什么乞丐。?
走在空無一人的破寺中,馮宛尋到樓梯,踏入了二樓。?
這里,曾老叔曾帶她來過的。?
站在二樓上,馮宛細細傾聽了一會,見四下無人,便來到一個干凈角落處,暗中尋思起來。?
她現在穿著的胡裝,依然華貴,看起來與這里的環境格格不入,容易引人注目。還有,她雖然帶了一些金葉子,可出入購買吃食,也會引人注意。?
她是想在這里等著曾秀的人到來,可萬一他們過個五七天才來呢?萬一來的人與曾秀不是一條心的呢??
尋思一陣后,馮宛伸手掏了一些泥塵,把臉上抹臟,然后,她在地上打了幾個滾,連同履子上也給弄臟后,再把頭發打亂。?
饒是這樣,她也直過了半個時辰,才趁著沒人注意時出了破寺。?
這時的她,形容落魄,一身臟污,哪里還像一個貴人?分明已與街道中常見的乞丐和落魄平民無異了。?
低著頭,把手攏在袖中,馮宛朝著西郊周莊走去。?
她想,也許現在自己逃出的消息還不曾傳出,對方還不曾動作,現在去看一下,只要足夠警惕,也許可以直接聯系到曾老叔和曾秀。?
西郊不近,馮宛這般走著,直走了大半個時辰才到。看了看日頭,馮宛臉色有點不好,這前后她耽誤了足足一個多時辰,只怕對方的人已要盯上這里了。?
想到這里,馮宛退后幾步,來到一個不曾被乞丐們占下的地方,學著他們那樣蹲下。?
她剛剛蹲下不久,只聽得一陣馬車聲傳來,緊接著,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溫柔響起,“真是個可憐的。”?
說罷,“叮”的一聲脆響,幾個銅錠子落在了她眼前。?
馮宛愕然,抬起了被她特意弄得烏灰的眼,朝著來人小心看去。?
明天大年三十了,祝大伙新年快樂,萬事如意。新的一年發大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