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中所有的人都起了個大早,今天是他們的郎主,也是這個府第的主人歸來的日子。便連馮宛從娘家?guī)淼氖替緜儯@時也是個個喜形于色。
她也應該是歡喜的吧。
望著銅鏡中青春逼人,頰生雙霞,不過十七八歲的少婦,馮宛依稀記得,這時的她,嫁給他不過一年半。一年半前,他騎馬從府門前經過,少年郎君英姿勃發(fā)的模樣,得到了他父親的好感。
而他,也在回眸一瞟中,對上了面紗后,她那異于常人,極為美麗神秘,仿佛是無邊星空的雙眸。
便是那一眼,讓年少英俊,志向高遠的他上了心,就此答應了她父親的提親。
便是那一眼,讓她愛上了他,她懷著無邊的歡喜和期待,想要與他白頭偕老。
馮宛的恍惚,被婢女看在眼中,絨兒湊到她面前,嘻嘻笑道:“夫人定是歡喜得傻了。”
另一個婢女也說道:“夫人這下可以安心了。”
眾婢的嘻笑恭喜聲中,大門處人聲大作。
一個僮仆急急跑來,一見到馮宛便大聲叫道:“夫人,郎主回來了。”
馮宛淡淡一笑,在婢婦們地籌擁下輕步走出。
剛剛來到大門口,一個車隊便越過眾人,在門口停了下來。
駛在最前面的馬車,正是她夫主的。
馮宛上前一步,含著笑,溫柔地望著那馬車,也望著緊隨其后的那一輛馬車。
車簾掀開,她夫主那英俊的臉孔露了出來。她這個夫主,雙眉似劍,瞳仁略淡,五官生得很好,就是唇太薄太薄,幾成一線。人常說,薄唇的人薄情,這話,她原本是不信的。
夫主縱身跳下馬車,他含笑望著馮宛,扶起上前見禮的她,溫柔地說道:“看,又瘦了,可是不曾好好照顧自己?”
這話當真溫柔,馮宛一陣恍惚。不過一眨眼功夫,她便是嫣然一笑,道:“夫主不是回來了嗎?”
她這話輕言軟語,分明是在說,他既然歸來,她便不會再因相思而消瘦。
這樣的纏綿情話兒,她以前臉皮太薄,可是從來不說的。夫主驚訝地看著她,不由伸手環(huán)臂著她的肩膀,低低調笑道:“我的宛娘也會說甜話兒了。”
馮宛低頭羞澀地一笑,只是在低頭之際,她眼波斜睨,目光似水似星地拋了過來。
馮宛的眼眸,本是少見的美麗神秘,這一下波光流轉,夫主不由癡在了當地。那摟著她雙肩的手,瞬時都滾燙起來。
就在這時,一陣咳嗽聲大煞風景地傳來。
聽到那咳嗽聲,夫主動作一僵,他慢慢松開馮宛,擠了擠眼,笑道:“宛娘快看,誰來了?”
他的聲音一落,一個清軟嬌脆的聲音埋怨道:“姐姐眼中只在姐夫,哪曾有我?”
這聲音,她確實是熟悉,太熟悉了。
從今往后的**年間,這個聲音一直在她的生命中,從沒有消失過。
馮宛暗中冷笑一聲,轉過頭去。
出現在她旁邊的,是一個美麗的少女。這少女約摸十五六歲,眉細而顴高,唇又有點厚。這本是有點刻薄的五官,一搭配起來,卻讓人感覺到明麗無比。
少女撼著唇,一派天真嬌憨的模樣,她瞪著馮宛,嗔道:“姐姐作啥這般看我?我是阿蕓啊。”
她自是知道她是她同父異母的四妹妹阿蕓。
她知道,自己嫁給夫主已有一年半了,還不曾懷孕,四妹妹這次前來是有目的的。
馮宛含著笑,她輕聲問道:“阿蕓這次來?”
“什么嘛?你嫁給姐夫這么久,就不許家人來看一下?”阿蕓像是沒心沒肺地瞪了她一眼,轉向夫主叫道:“趙家大兄,你看姐姐啦,人家來了,她都不高興呢。”
她總是這樣,用一種沒心沒肺,狀似天真的口吻向人告狀,總是能在不知不覺中,把她擁有的一切都奪走。
夫主趙俊哈哈一笑,他牽著馮宛的手朝府中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宛娘,你猜為夫這次遇到誰了?”
他顯得迫不及待,湊近馮宛低聲說道:“我遇到了五殿下。”
她自是知道他遇到了五殿下。要知道,今年是他命運轉折的一年。當年也是這樣,她用盡所有的心力,用盡所有的計謀,幫他分析諸位殿下的實力,最后也是她認準了五殿下,也是她用計謀助他得到五殿下的重視。在其后的數年中,她屢屢出謀劃策,幫他處理政事,解決難題,于是五殿下成為皇帝之日,他便理所當然地得到重用。可惜,他剛剛坐上那一國重臣的位置,她便落了那樣的一個下場。
馮宛雙眼明亮地回望著夫主,壓低聲音同樣興奮地說道:“五殿下?聽說陛下極為寵愛這個兒子,夫主若能得到他的賞識,豈不是平步青云了?”
這話趙俊愛聽,他莞爾一笑,轉眼低嘆道:“遇是遇上了,能不能得到他的賞識,還是難說。”頓了頓,他又說道:“聽玉郎說五殿下會在這里呆上一陣,這是蒼天助我。”
“玉郎?”時人有個習慣,會稱贊美男子為玉郎,并不特指某個人。
望著馮宛眼中的疑惑,趙俊得意地說道:“是我路上結識的,他應了我過兩天來府中做客。嘖嘖,那人的風采,那人的樣貌,嘖嘖嘖。”他連連嘖嘆,一副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的模樣。
馮宛正要說話,馮蕓已蹦蹦跳跳地來到他們身后,叫道:“大姐姐,大姐夫,你們恩愛得把我這個客人也忘記啦?”
她輕跑到馮宛旁邊,一手抱著她的手臂,笑嘻嘻地向趙俊說道:“大姐夫,你就行行好,把姐姐借給蕓娘說說話。”她雖是抱著馮宛的手臂,那看向趙俊的眼神,卻是亮晶晶的光彩奪人,說出的話,更是在意無意的含嬌帶糯。這是天下男人都懂的媚好。
彼時正是漢人統(tǒng)治的晉節(jié)節(jié)敗敗,不停向南方退縮的時候。馮宛所在的這個國家,也是胡人統(tǒng)治的,才建立幾十年。不管是民間還是朝堂,對婦人的管制都極松散。所以馮蕓也罷,馮宛也罷,她們地行事,都比晉人少了許多拘束和規(guī)矩。
趙俊望著馮蕓那比妻子要漂亮的臉孔,眼中一亮,呵呵笑道:“好吧好吧,你們說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