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宛側過頭,她怔怔地看著窗外,看著一窗濃綠的盛景。
過了一會,她低聲喚道:“弗兒。”
“是。”弗兒的聲音有氣無力中,含著哽咽。不用看,馮宛也知道,她還在等著自己心軟。
馮宛沒有看她,她低聲說道:“你這一生,可有受過什么人的大恩?”
不知不覺中,她回過頭來看向弗兒。
弗兒似是呆住了,好一會,她搖了搖頭。
馮宛再次問道:“你可有歡喜的人?”
弗兒不過十三四歲,這話一入耳,小臉便是一陣通紅,她慌忙搖頭道:“夫人夫人,沒有的。”
看來自己還是心焦了。
馮宛垂眸,她低低的,溫柔之極地說道:“弗兒,你也知道的,我那些錢財,在路上都花用得差不多了。。。。。。你還是去求求嫵娘吧。”
一句話落地,弗兒坐倒在地。
望著弗兒蒼白的,淚水滾滾的臉,馮宛慢慢走出,她越過弗兒,走向門外。
她不想看弗兒這個樣子,一點也不想。
馮宛剛出來,弗兒便出來了,她低著頭,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
目送著她踉蹌走遠的背影,馮宛暗暗想道:這一回,我一次也不會伸手。。。。。。。弗兒,便讓我看看吧,看著你怎么挨過這些關卡,怎么體會一次又一次的絕望,怎么在孤立無援中,嘗盡世間辛苦!
這一世,馮宛每次看到弗兒時,都會有想著:俗語說,擔米養仇人,斗米養恩人。前一世,是不是我對弗兒的恩太多,對她太好,使得她都習慣了我的好?一路走來,多少人對她欺負,多少人對她袖手旁觀,可她每個都討好著巴結著,偏對我這個把她當成姐妹當成親人的人,下了毒手?
接下來的兩天,府中因嫵娘接手后,明顯變得熱鬧了。她每天都要把婢仆們召集敲打一陣。便是服侍馮宛的弗兒,也有幾次因為她的召集,不得不把馮宛落在一邊。
對于這種情況,眉娘自是怒氣沖沖,她在馮宛這里告了一狀后,想到夫人是個溫吞沒性子的,便在侍侯趙俊時牢騷了幾句。
趙俊對眉娘安慰幾句后,并沒有出面。他現在實在需要錢,只要嫵娘能給他弄來錢,其余事,他是能閉眼就閉眼。
第三日,絹兒來到都城了。
消息傳到馮宛耳中時,她懶懶地派出一個護衛,便不再理會。
傍晚時,絹兒進府了。
得到這個消息時,馮宛正在讀書,她把書卷放入袖中,令人把眉娘和嫵娘喚過來,讓絹兒見一見。
房門打開,一個二十出頭,額頭稍寬,皮膚干凈白皙,五官清秀的婦人,在兩個婢女的籌擁下走了過來。
她朝著馮宛一福,喚道:“少夫人。”
馮宛點頭。
她低頭看向絹兒,正好絹兒這個時候,也在抬頭打量她,四目一對,絹兒馬上低下頭去。
“絹兒,這是眉娘,這是嫵娘。”
“絹兒見過眉娘姐姐,嫵娘姐姐。”
面對絹兒地叫喚,眉娘應得輕快,嫵娘則有點不高興。馮宛自是知道,這是因為自己在介紹時,先提的眉娘。
要知道,嫵娘現在管事了,她出身又較眉娘好,因此對馮宛的介紹順序,很不滿意。
聽出兩妾語氣的不同,絹兒抬頭看了一眼。然后,她小心地對馮宛說道:“夫人,夫主那里,奴。。。。。。”
她還沒有說完,嫵娘已率先開了口,“夫主不在。”嫵娘的聲音有點高,顯得很爽利,“絹娘有什么事,跟我說便是。”
啊?
絹兒怔了怔,她朝馮宛看去,見她一臉溫婉慈和,不由暗暗納悶:明明上次我見到的夫人,不是這樣的啊。
馮宛微笑,她點頭道:“嫵娘說得是,絹兒,你有什么事便跟嫵娘說說吧。好了,我也累了,都退了吧。”
“是。”
“絹兒遠道而來,那四季的裳服,嫵娘你令人做一下。”
這一次,嫵娘的應是聲沒有那么爽利。她瞟了一眼坐在塌上,模糊得看不清面目的馮宛,想道:果然是張口的事就容易做。
幾女一出去,房中也清靜了。
馮宛靜靜倚在塌上,合起了雙眼。
不一會,一陣細細地鼾聲在房中傳來。
站在外面的弗兒,聽到了這鼾聲,小步上前,拿起一件外袍,輕輕披在馮宛身上,又退了出去。
這陣子馮宛總是這樣,該睡的時候她睡不著,不該睡的時候,她又動不動就入睡了。幸好她性子溫和,不然做婢女的會辛苦個要死。
昏暗的房中,鼾聲細細地馮宛,白嫩的額頭上滲出了幾滴淚水,仔細看的話,可以看到眼皮下,她的眼珠正快速的轉動著。
不一會,馮宛的呼吸聲變急促了。
睡著的馮宛,雙手無力地揮了揮,櫻唇張著,卻什么聲音也發不出來。
。。。。。。
看到遠遠而來的幾輛馬車,以及馬車的標志,馮宛連忙與眾人一樣,把馬車讓到一側。
那些馬車疾沖而來。
就在經過馮宛身邊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喚道:“且慢。”
她那聲音一落,眾馬車同時一緩。最前面的馬車中,一個少女伸出頭來。她看著后面,叫道:“阿蕓,怎么啦?”
回答她的馮蕓,臉上帶著怪異的笑容,她在宮婢地扶持下走下馬車,曼妙的,有種刻意的優雅地走到馮宛面前,馮蕓笑道:“阿雅,她就是我大姐姐呢。”
“她就是你大姐姐?”
那少女立馬從馬車上跳下來,她大步走到馮宛面前,朝著她盯了一眼后,少女說道:“你就是不喜歡她?”
馮蕓緊緊地盯著額頭沁著冷汗,極力保持微笑的馮宛,捂著臉笑道:“是啊,我就是不喜歡我這個大姐姐,阿雅,你說怎么辦呢?”
“這還不容易?”
那阿雅朝左側石板路上,緩步而來的那行人瞟了一眼,回頭居高臨下地盯著馮宛,道:“看我的!”
她得意一笑,右手高高揚起,在眾人的驚愕中,“啪——”的一聲,重重一個巴掌甩在了馮宛的臉上。
。。。。。。
馮宛尖叫一聲,滿頭大汗地坐直了身子。
剛剛坐直,弗兒沖了進來。一見馮宛的模樣,她嘆息一聲,輕聲說道:“夫人,你又做噩夢了!”
是啊,又做噩夢了。
馮宛站了起來,她慢步走到窗臺旁,右手不知不覺中撫上左臉頰。直到醒來,這里還是隱隱生痛。
望著天空晶燦的陽光,馮宛呢喃道:“馮蕓又要召我入宮了?”
幾乎是她的聲音剛剛一落,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仆人在外面喚道:“夫人,宮中來人了,四姑子令你火速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