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城雖然不大,但因為靠近都城,處處都顯出一派繁華。此刻,北鮮卑的威脅原使眾人心中惶惶,可衛(wèi)子揚的上位,又使得這個城池充滿了希望。
馮宛低著頭走在人群中,老實普通得如同任何一個庶民。不過她一直張著耳朵,傾聽著四周的動靜。
不一會,前方傳來一陣喧嘩聲,一個聲音傳入她的耳中,“那些游俠兒又擺攤了。”
“真是有趣,難不成他們以為這樣就能找到馮夫人?”
“是啊,看他們這樣子,似乎篤定馮夫人只是自己藏起來了,還在等著她出現呢。依我說啊,她也不過是一個普通婦人,定是被關起來見不得天日了。”
議論聲中,眾人還有點失望。聽他們的語氣,還挺指望這些游俠兒來個重金懸賞的。而不是如現在這樣,在人多鬧市中,眾人聚在一起,放出風聲,只等著馮夫人與他們相會。
馮宛加快腳步。
不一會功夫,她便擠到了隊伍前例。果然,在街道的最中心,十幾個游俠兒正聚在一起,目光炯炯地盯視著四周的人流。在他們的身后,貼著一張布告,因隔得遠,馮宛看不清寫了什么字。
這些游俠兒,果然與馮宛所想的那樣,有半數是衛(wèi)子揚的親衛(wèi)。而且不管是游俠兒還是親衛(wèi),都是參與她放火救助過衛(wèi)子揚那一戰(zhàn)的。這些人,可以說是對她認同感最強,最忠心的一批。
馮宛昂著頭,呆呆地看著他們。
她知道,他們擺出這樣的架式,便是希望她主動走出。只要她主動走出,那么,所有被囚禁被欺凌,被關在見不得天日的地方的謠言,便不攻自破。
他們希望她能高調走出!便如衛(wèi)子揚每次行事一樣,高調而又囂張地走出。
她閉上雙眼。
他們不是她,她如果是個丈夫,也許會當著眾人的面,這么堂而皇之地走出。
可她不行,她沒有辦法不在意那個就要進入都城的北鮮卑公主,沒有辦法不在意一批又一批迎入衛(wèi)子揚后宮的貴女。
十五殿下那句話說得對,她便是輔助有功,可她一沒有相貌,二沒有后臺,又是嫁過人的身子,她拿什么跟那些美人爭?再說,兩世為人,她爭得還不夠多嗎?
雖然,她曾經跟自己說過無數遍,只要衛(wèi)子揚需要,她永遠在他身側。他要她做他的皇后,她便安份守已地守在他的后方。
可是,那種種想法,自從懷疑有孕后,她倦怠了,現在的她更渴望平靜。
吸了一口氣,馮宛讓自己靜下心來。她朝四下打量了一眼,再次提步。
隨著人流,她繼續(xù)向前。走了二百步不到,她腳步一拐,向一個酒家走去。
酒家中客人很多,小二忙得不可開交,都沒有注意到馮宛地到來。馮宛瞟了一眼,再次提步,跟著一個身影跨入了二樓。
剛剛從二樓中伸出頭,一個粗豪的聲音不客氣地喝道:“退下!這不是你能來的地方!”
卻是一個高大精悍的漢子瞪視而來。
望著這漢子,馮宛苦笑了一下,她慢慢摘下了紗帽。
面容一露,那漢子瞪大了眼,他想要說話,咽中卻卡卡連聲,什么話也吐不出。
馮宛微笑地看著他,慢慢伸袖拭了拭臉上的泥土,走了過去。
這時,漢子反應過來了,他啞聲道:“夫人!”猛然沖來,他扶著馮宛的雙臂,激動地說道:“夫人,真的是你?這些天你都到哪里去了?將軍吃不好睡不香的,都要瘋了!”
說到興奮處,他聲音越提越高,同進頭一伸,便準備叫人。
馮宛連忙扯住他,她笑得輕淺,“別急,我有話說。”
盯著漢子,她垂眸道:“你們在離城的主事人是誰?叫他過來。”
“好,好。”
“且慢,悄悄地叫他前來,不要驚動了別人。”
那漢子愕愕半晌,想到她的過人之處,便點頭應道:“好。”才走出兩步,他又停步,回頭說道:“不行,我要保護夫人。”
徑自在馮宛旁邊站定,漢子甕聲甕氣地說道:“他們過一會自會前來,小人還是保護夫人的好。”
生怕馮宛勸他,他說完話,還緊緊地閉上了嘴。
馮宛苦笑了一下,也沒有為難。
見馮宛怔怔地看著外面出神,表情中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遙遠和疏離,漢子不懂了。他伸手摸了摸頭,訥訥問道:“夫人,你是怎么不見的?”
剛問到這里,樓梯口又傳來一陣腳步聲。
漢子連忙沖過去,低頭一瞅,他壓低聲音吩咐道:“去叫吳頭叫來,便說有緊要事。”
那人應了一聲,腳步遠去。
不一會,又是一陣腳步聲傳來。一個二十幾歲,皮膚白凈,一看就是精明人的青年上了樓梯。他剛要開口,一眼便看到了馮宛,當下張著嘴,“嗬嗬”地叫出聲來。
馮宛轉頭看向他,微微一笑。這笑容,令得青年安靜下來,他三步并兩步沖到馮宛面前,納頭便是一拜,顫聲道:“夫人,你可回來了。”
“恩。”馮宛應了一聲,輕聲道:“起來吧。”
“是。”
青年站定后,馮宛轉過頭看向窗下的人來人往,徐徐說道:“我會隨你們進都城,可我暫時不想見將軍。你們做得到嗎?”
“為什么?”
“不要問為什么,你告訴我,你們做得到嗎?”
青年怔怔地看著馮宛,他尋思了一會,咬牙點頭,“只要夫人無恙,屬下等人便萬般歡喜。夫人放心,你所有的要求,我們都會答應。”
馮宛莞爾一笑,道:“那就準備一下,看什么時候回去都城。”
“好。”
看到他轉身要走,馮宛又叫道:“且慢。”她盯著青年,緩緩說道:“這兩天你們在離城擺的架式太大,匆促收場,會引起他們注意。這樣吧,你們先令得離城本地的游俠兒挨家挨戶地尋人,今晚明日再放出風聲,便說,和城的伙伴已尋到了馮夫人。”
和城在與離城相反的方向,從和城到都城的路,與離城完全不同。如果有人想半路攔截,也不會影響到她。
青年早就對馮宛的能力心服口服,聞言點頭道:“好!”
青年行事迅速,不過一個時辰便安排妥當。然后,在馮宛地吩咐下,他們扮成商戶的模樣,開始護送馮宛回都城。
這時刻,安插在離城的親衛(wèi)游俠都已聚集,加起來足有三四十人。他們籌擁著馮宛的馬車,一個個興高采烈的。雖然馮宛的表現有種種不對頭處,可這些粗野的漢子只是想著,夫人回來了!只要她回來,便足夠了。
車隊駛出了離城,沿著官道迅速行進。
望著天邊漸漸西沉的夕陽,馮宛有點恍惚。那吳姓青年見狀,策馬靠近了她,低聲問出一句老早就想問的話,“夫人,那天你怎么會不見的?”
馮宛回頭看向他。
好一會,她低聲說道:“那日權貴們押送五殿下前來時,我就在外面。后來將軍出來了,我一直跟著,他沒有看到我。當你們籌擁著他入城時,煙塵太大,馬蹄聲又響,我叫喊的聲音沒有人聽到,你們便走了。”
她的語氣平平淡淡,這種安靜的,仿佛被人遺落是理所當然的語氣,不知怎地,讓吳姓青年一陣胸悶。
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什么,可他能找的理由,馮宛自己已經說出來了。
直過了好一會,他才低聲說道:“那時夫人坐在馬車上就好了。”頓了頓,他又結結巴巴地說道:“那一次我晉升,約著同僚一起去喝酒時,我的小兒子跟著我都沒有發(fā)現,還差點把他壓在馬車下。”
馮宛一笑,道:“我知道,將軍他不是有意的。他只是太高興了,沒有看到我。”
聽她這么說著,吳姓青年更說不出話來。
好一會,他訥訥說道:“夫人到都城,卻不想見將軍,是不是生氣了?”
“生氣,”馮宛喃喃說道:“有點。”她對上吳姓青年的雙眼,含著笑安靜地說道:“將軍在最風光得意的時候把我遺落,那感覺其實不好,我害怕。”
嘴里說著害怕,她卻是平靜如昔。
這個婦人,永遠這般雍容,這般平和地處理著一切。
吳姓青年突然說不出話來了。
夜色漸漸加深,幸運的是,今天晚上明月高照。雖然馮宛提出要休息一下,可是眾護衛(wèi)正是興奮時,又擔心夜長夢多,硬是拒絕了她地提議,踩著月光繼續(xù)行進。
在這種快馬加鞭地奔馳中,第二天中午不到,都城的城門便出現在馮宛的視野中。
望著前方熟悉的城池,馮宛再次對著吳姓青年囑咐道:“傳令下去,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通知將軍,我已到來。”
她安靜地說道:“不然,休怪我再次離開。”
最后一句話吐出,眾人一凜,吳姓青年連忙策馬向眾人傳達她的命令。
進了城門了。
都城中,依然人來人往,繁華依舊。
馮宛輕輕吐出一口氣,低聲吩咐道:“就近安排一個客棧住下來吧。恩,順便叫曾秀悄悄來見我。”
“是。”
就在這時,一陣震天介的鑼鼓聲響起。眾人回頭,只見城門處,走來一個浩浩蕩蕩的車隊。這車隊足有數千人,不管是走在最前面的數百精騎,還是走在中間,那些高挑妖嬈的美麗宮婢們,或是排在后面的,一眼看不到的馬車,都讓人瞪目結舌。
一陣香風飄來,一個怪叫聲嘖嘖傳來,“他大人的,這北鮮卑嫁公主,當真好氣派!”
“真是氣派啊,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的公主,是來當皇后的呢。”
“你還別說皇后,馮夫人便是好生生地準備嫁給將軍,這么一比,哪里還有什么風頭?嘖嘖,全他大人的被鮮卑人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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