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戎相見,刀劍相博,夾雜著慘叫聲和衝鋒的號角,無論是武林盟、朝廷還是天蒼教,所有人慾血奮戰。他們知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只要拼過這一劫,屬於他們的勝利終將到來。
昏暗的天色烏雲籠罩,不知時日,有的人殺紅了眼,幾乎分不清敵我。
燕慕歌加入混戰,一拔鐵甲士兵羣攻而上,被燕慕歌輕易掃了出去撞向石牆吐血身亡。
充滿戾氣的雙眼直勾勾地盯著上官兩兄弟。上官沐英身受重傷,動作遲緩,卻仍能感受到那股龐大的殺氣。上官沐留如臨大敵,他的藥和毒在這一路都用得差不多,身上僅剩的東西根本不足以抵抗燕慕歌,實力太懸殊了。
上官沐留一咬牙,抓起劍先發制人。燕慕歌擋下,在他眼裡這幾下不痛不癢,幾人擋在燕慕歌前面,與之纏鬥。燕慕歌幾個閃身,並不能脫身。如果何之英此時能有空暇看一眼,便能看出燕慕歌的身手較以往有些遲緩。
上官沐留見機,運毒攻去。燕慕歌長袖一揮,渾厚的內力一震,將他擊於數米之外,噴出一口鮮血。
溫逸琦遠遠看著,皺眉道:“過去援助。”
身邊的元將軍領命,抄起武器,施展輕功上陣。元將軍本是練武出身,拜過名師,若不是效身朝廷,以他的實力在江湖上定能排上名號。
朝廷的人一出手,武林盟的人也不甘示弱,與元將軍配合,攻向燕慕歌。數人圍攻,使出渾身解數,原以爲定能拿下燕慕歌。豈料燕慕歌身法一變,速度極快,一手抓住離他最近的一人一扯,重重地將他甩向另一個身上,兩人一撞,原本的攻勢不得己生生收回,內力一震,吐出鮮血。元將軍趁勢大刀一揮,一道渾厚的內力阻擋,連人帶刀撞開。
燕慕歌戾氣大增,劍上的血越來越多,他身上的傷也越來越多,然而那些人像不要命般,一個接一個地衝了上去。
天色漸漸化開漆黑,朦朦朧朧之間,籠罩銀灰色的銀紗,即將天亮。
古蝶與司瀾兒趕到之時,偌大的正殿上死傷無數,混雜著血液和屍體。原本人多勢衆的朝廷兵馬竟只剩下半數不到,武林盟集結各派掌門圍攻燕慕歌,雙方皆是傷痕累累。
天蒼教死傷慘重,僅剩的少數人苦苦支撐,本以爲能夠以多敵少剿殺的黑衣人,許多竟還頑強地殺敵。
古蝶見此情形,面色鐵青,無暇顧及司瀾兒,從地上隨意抓起一把劍立刻加入混戰之中。
司瀾兒在人海中尋找著那抹渴望已久的身影。倏時,一抹黑衣晃入眼簾,她瞳孔驟縮,終於找到了他。
司瀾兒的雙眼一瞬不瞬地盯著他,彷彿只要一眨眼,那抹魂牽夢迴的身影就會不見。她的心頭一痛,燕慕歌身上到處都是傷,縱使他的面上沒有一絲表情,但動作的遲緩已經昭然若揭,他的身體已經撐不了多久。
她的身體幾乎到達極限,貿貿然衝上去只會成爲燕慕歌的累贅。那邊,古蝶的出現給天蒼教帶來一劑強心劑,她素來擅使毒,毒倒了不少人,剛要抽身去助燕慕歌,立刻被上官沐留攔住。
兩人都是使毒高手,碰在一塊便只能硬碰硬。古蝶心浮心躁,明眼人都看得出燕慕歌的臉色不對,她自知教主走火入魔在即,之前恐怕是一直壓抑著,只是當他與那些人交手之時,恐怕再也壓制不住。
果不其然,燕慕歌猛地吐出一口血,元將軍趁此空檔,快刀一砍,將燕慕歌的背脊砍出一道猙獰的血痕。
燕慕歌手一顫,咬牙一個轉身,運氣拍和元將軍的腦門。元將軍反應及時,驚險地躲過,但仍被一掌拍在肩上,狠狠地摔了出去。
同時,燕慕歌腿一曲,半跪了下去。
見燕慕歌終於破綻,上官沐英吼道:“快!趁現在!”
“教主……”
“小慕……”
背對聲音的燕慕歌身軀微不可察地一顫,在天山派掌門的劍落下之際,燕慕歌嘶吼一聲,青筋暴起,他徒手抓劍,像是無形中存在一股吸力,將天山派掌門連人帶劍拉了過去,只消一瞬,天山派掌門的脖子被生生扭斷,形成一個極爲扭曲的弧度,筆直地倒在泥地上,顯得十分詭異。
所有人的目光都停留在燕慕歌身上,他的雙眼變得通紅,殺氣彌生,冷冽之氣變得癲狂,讓人不寒而慄。
走火入魔了!
古蝶暗道不妙,燕慕歌終是壓制不住走火入魔之勢,只是暴增的內力只能讓他的脈象更加混亂,短暫的時間會造成魔功大成的假象,如若放任他繼續下去,與自殺無疑,他將經脈紊亂暴跡而死。
燕慕歌殺盡靠近他身邊的每一個人,溫逸琦在察覺燕慕歌的異變迅速將元將軍召回,雖然元將軍躲得快,但仍被燕慕歌打成重傷。
一時間,無人敢近身。
“瀾兒。”
沉默的燕慕歌目光轉向司瀾兒,定定地看著她。那一眼,純粹得彷彿什麼也沒有,又好像飽含了太多太多。
原本清淺的眼眸已經被血色渲染,司瀾兒忍不住落淚,她巍巍顫顫地伸手,停在空中,想要碰觸,想要擁抱滿身傷痕的他。
她的腳正不受控制地發顫,身體沉重得幾乎無法動彈,她不知道自
己哪來的力氣,支撐著自己站起來,一步一步地向前。
在伸手想要觸摸那個渴望已久之人時,一聲尖叫打破了所有靜寂。
一直被溫逸琦的壓制住的楊琳琳嘶吼:“瀾兒……不要過去……”
上官沐留恍然驚醒,他離司瀾兒很近,二話不說,衝了上去將司瀾兒扯了回去。這個動作讓燕慕歌的戾氣大增,他腳下生風,施展輕功猛地朝上官沐留襲去。
儘管上官沐留有所防備,仍是被燕慕歌生生抓出數道血痕,他咬牙將司瀾兒抱入懷中,以劍相擋。上官沐英驚呼一聲,身邊的崆峒派掌門精光一閃,衝上官沐留一喝:“將她給我!”
上官沐留應付燕慕歌十分吃力,聞言將司瀾兒推向崆峒派掌門手中。
只一個動作的轉變,上官沐留生生受燕慕歌一掌,重重地摔到地面。
燕慕歌回頭,目光追著那抹身影,瞳孔驟然一縮,身子僵住。
上官沐留捂著傷口,在看見燕慕歌動作停頓的同時也看了過去,臉色大變。
“你幹什麼!”
崆峒派掌門的劍抵在司瀾兒的脖子上,手一推,將司瀾兒推出幾步,半跪在地上。
崆峒派掌門抹了把臉上的血,他活了四十多年,經歷過兩次跟天蒼教的生死對決。第一次時他領悟到天蒼教的可怕,面對勝利,他們產生了劫後重生之驚悸,大量屠殺了那些被他們認爲魔教餘孽的人,無論老小。
他們從這種舉措中得到了所謂的安全感。安心,心裡道,這樣就再不會有人能夠威脅到他們。漸漸地也就放鬆了警惕。
然而,一切的平靜終究只是他們自以爲是的假象,天蒼教終究還是回來了,帶著腥風血雨,帶著仇恨回來了。
齊家的滅門就像瞬間開啓的恐慌之門,讓所有當年參與過殺戮的門派全都處於惶恐之中,害怕被尋仇,害怕當年所做所爲影響到門派,影響到自己。
看看這一地的屍首,多少人爲之喪命,他滿身血污,多麼狼狽不堪。他數十年的名望,即將毀於一旦,被眼前這個大魔頭。
他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拆吞入腹。
眼下,他抓住了這個大魔頭的把柄,只要趁此殺了他,一切都能結束,一切都能恢復原樣!
“不要過來!”崆峒派掌門喝止了燕慕歌欲上前的腳步。
他狠厲的眼神刮過燕慕歌,如果眼神能夠殺人,他早死了上百次。
他以司瀾兒爲質,要挾燕慕歌的舉動,激惱了楊琳琳,她咬緊牙關,雙目怒睜:“你敢動她一根寒毛試試!”
她急得焦頭爛額,回頭看溫逸琦。溫逸琦盯著前方的崆峒派掌門,眉頭微蹙。
上官沐留難看致極,就算要壓制天蒼教教主,他卻從沒想過利用司瀾兒,並且還是他親手推她出去。他回頭看向燕慕歌,突然意識到其中的詭異之處,燕慕歌竟當真就此束手就縛?
思及司瀾兒腹中的孩兒,一種極其詭異又能說得通的想法滑過腦海,他不可置信地瞪視司瀾兒,然而後者壓根沒有注意他,從始至終雙眸都緊隨燕慕歌。
司瀾兒的雙眼被淚水模糊,看不清十米之外的燕慕歌臉上的表情,她咬緊下脣,不讓淚水落下,脖子上的力道驟縮,很快出現一道血痕,司瀾兒卻壓根不覺得痛。
崆峒派掌門外數米外自己的大弟子唐峰使眼色,唐峰心神領會,揮劍刺入燕慕歌的肩骨。燕慕歌竟沒有躲閃,生生受此一劍。
其他數人見此,紛紛揮劍劈去。
燕慕歌悶哼一聲,生生受之。很快,那黑色長袍被血液染溼,原本站立的身體也爲之一晃,有些不穩。
天蒼教的人怒不可遏,想要去擋。燕慕歌手一揮,制止所有人的動作。
崆峒派掌門見此,帶著得逞的狠戾之色鬨然大笑,他很謹慎,爲免夜長夢多,他出聲大喝,朝武林盟衆人道:“快……殺了他……”
武林盟的人紛紛動手,天蒼教的人再也無法坐以待斃,衝了過去,崆峒派掌門手中力道一緊,瞳孔一縮,張手一劍砍在司瀾兒的肩上,瞬間血流不止。
“瀾兒……”
楊琳琳快急瘋了,她恨不得立刻撲過去將那個死老頭撕成兩半,然而她一直受溫逸琦壓制,根本無法做出任何行動,只能紅著眼眶看司瀾兒受傷,流血吃痛。
上官沐留紅了眼,他衝了上去,抓住崆峒派掌門的劍,沒承想崆峒派掌門不僅沒鬆手,竟劍氣一揮,將上官沐留劈出半米外。
崆峒派掌門早不滿上官家在今次討伐中擔當重任,且不論上官沐英,上官沐留除了頂著神醫谷的名頭,在江湖上頂多不過二流角色,憑什麼能在他面前指手劃腳?
上官沐英見弟弟被傷,怒視崆峒派掌門。然而他心有餘力而不足,方纔被燕慕歌所傷,根本連動手反抗的能力也沒有,只能強忍這一口氣。
在司瀾兒受傷的那一瞬間,燕慕歌的眸色變得深沉,他定定地站直身體,踏出一步。這時崆峒派掌門一驚,帶著司瀾兒退後一步。誰知燕慕歌竟緩緩地朝他走去,崆峒派掌門感到無形中一股威壓震攝,他手一顫,怒吼:“別過來……否則我這就殺了她……”
他的這一聲叫囂不但沒有喝止燕慕歌的動作,反正越來越快,崆峒派掌門氣得發抖,他的眼珠不斷地轉變,腦袋亂成一團糊漿,他要制止,他要怎麼做……
那張臉已經扭成一團,猙獰無比,他暴喝一聲,“混帳……”
聲音嘎然而止,崆峒派掌門雙目暴睜,青筋凸起,他的臉上閃過一絲不可思議,還有驚恐。
他的腹部被一柄長劍刺穿,一切止於變故。
所有人都來不及反應,就在這時,燕慕歌身形一動,電光火石之際穿過數米,站在崆峒派掌門面前,近在咫尺,掌風一揮,五指一抓,箍住他的脖子,力道驟縮,生生扭斷崆峒派掌門的脖子,他翻手一掌拍去,崆峒派掌門的身體如斷線的風箏,筆直地摔向遠處。
瞬間的變故甚至讓人看不清,直到崆峒派大弟子唐峰大喊一聲,將所有人都驚醒。
司瀾兒跪坐在地喘著氣,她按著不斷冒著鮮血的傷口,筆直地對上燕慕歌的視線。
一瞬的閃神,燕慕歌那雙淺色的眼睛血色不減,眸底下黯沉得如一灘死水,那是司瀾兒從不曾見過的神情。她們的距離如此之近,卻彷彿隔著偌大的鴻溝,誰也跨不過去。
司瀾兒心痛,她從不曾想過有一天恣意傲然、瀟灑不羈的燕慕歌會傷成這樣,他本是天之驕子,他本不該如此。
那雙眼明明看著她,眼底卻彷彿什麼也沒有,司瀾兒僵著臉,努力擠出一個輕鬆的笑臉,孰知那笑臉比哭還難看:“我回來了,小慕。”
就像一顆石子擊落水中,激出千層漣漪。燕慕歌的眼中終於閃現一瞬光芒,眼前這張笑得不甚自然的臉,貿然撞進他的心扉。
燕慕歌道:“你爲什麼要回來?”
司瀾兒剋制眼睛的酸楚,不至於酸出淚水:“說好的,我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燕慕歌的表情出現一瞬的坍塌,他輕咳一聲,低伏垂首的身子因傷勢而狼狽,步伐沉重倒退,他緩緩地擡起手臂,擋住了雙眼的視線,仰頭大笑。
重傷在地的衆掌門還有天蒼教教衆,無論是兵士還是黑衣人,抑或是自司瀾兒出現而匆匆趕出來的楊琳琳和溫逸琦,所有人都不明就裡,不懂他笑什麼。
燕慕歌扭頭看她,收起眼底所有的笑意,帶著無奈的乾澀,嘲諷地道:“太遲了,瀾兒。”
他張開五指,筆直地伸向司瀾兒脖子的位置,指尖正巧落在她流血的位置,狂暴的血紅渲染下越漸冰冷:“我已經不要你了……”
“瀾兒……”
“瀾兒……”
楊琳琳掃向與她一同發出聲音的方向,上官沐留緊張地注視司瀾兒。眼看燕慕歌即將如殺死崆峒派掌門一樣殺死司瀾兒,楊琳琳一咬牙,轉頭衝燕慕歌怒道:“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
司瀾兒坐在地上,燕慕歌挺直背,一縷陽光終於自灰濛濛的霧中透過散碎的石壁牆頂照射進來,散落在他身上,仿若從天而降的一道光包裹住他,那麼不真實,那麼遙遠,讓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在衆人呆滯的瞬息之間,一人站在碎石牆背後,抹去口中的血污,望著前方的人,濃烈的恨意在心頭滋生翻涌,他咬緊牙關,扶牆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
“今天……原該是我倆成親之日……”司瀾兒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笑容,“如果這是你給我的,我接受。”
燕慕歌的指尖微不可察的輕顫,染血的瞳眸閃過一絲異樣,戾氣在瞬間一滯。
司瀾兒擡手覆在他掐住自己脖子的手上,輕柔地反手包裹住,終究,她還是忍不住落淚,哽噎。
“燕……慕……歌……”
憎意貿然大增,一人從後方躥了出來。等待了許久,爲的就是這剎那的機會,在燕慕歌瞬息的停滯刺入那一劍。
衆人驚呆,無論是天蒼教還是武林盟。
燕慕歌的血噴散在司瀾兒的臉上,他彎著腰,撐著身體僵持在司瀾兒的面前,對上她驚駭得瞪大的雙眼。
刺入右腹的劍猛地從燕慕歌身上拔出,那人恨不得再補一刀,然而燕慕歌已經快他一步震開握住劍柄的手,返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向偷襲者狠狠甩下一掌,將那人震了出去。
偷襲者咳出鮮血,倒地不起,這時有人驚叫,來者竟是今日一直沒什麼動靜的安泰生。
安泰生顫抖著撐起半身,冷睨燕慕歌。他的肋骨已被震碎,骨頭插入肺部,別說站立,只怕呼吸都已經十分困難。他冷笑著喘息:“魔頭,我死,也不會讓你好過。”
任誰都看出安泰生眼中的恨意,孰不知他與燕慕歌到底有何深仇大恨。
燕慕歌剛纔的回擊已經耗費他所有的體力,他擰眉按住傷口,跪倒在地。
“教主……”古蝶面容猙獰眥裂,天蒼教衆人在他倒地那一瞬間幾乎要撲過來。司瀾兒抱住半跪的燕慕歌,腦中一片空白。
儘管他身著黑衣,血跡並不明顯,但她所觸之處皆已溼透,溼熱的血液將她的雙手染紅,甚至將她的一身都染成血色。
“啊……”她嘶啞的聲音卡在喉間,幾乎發不出來。抖如篩糠的身體包裹住燕慕歌漸漸發冷的身軀,失聲崩潰:“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