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瀾兒清醒過后,并沒有將回憶恢復之事告訴燕慕歌。自然,燕慕歌縱使再神通廣大,也不可能知道司瀾兒內心所想,只是暗地里反省著那一日自己醉酒做得太過把司瀾兒給嚇暈之事,面上也不敢輕易去碰司瀾兒,生怕再次嚇著她。
司瀾兒不說,其實有她的考慮。雖然已經恢復記憶,但她沒臉去承認,也不敢去想當年的諾言。她害怕捅破那一層若有似無的薄紙,從此兩人將無法面對。
而一方面,她想回無名山莊。當年司忘川送她下山,是她頭一回下山,如今事隔多年,真要讓她找回去并不容易,回去的路她也記不清了。司忘川當初歸隱山林,為了避世不讓外人找到,找的地方異常隱蔽,山上布滿奇門遁甲之術所設下的禁制,司瀾兒當年最頭疼便是這個,因此學的并不深,只懂皮毛,若真找回去,也并不一定上得了山。
她苦思冥想,在腦海里搜尋著碩果僅存的一丁點記憶,然后發現,就算她抓破腦袋也想不起來回去的路。
于是司瀾兒的目光落在了燕慕歌身上,這個人是否知道回去的路呢?
心念一轉,司瀾兒又否定了這個結論,若她沒記錯當年師父雖不似師娘那般厭惡燕慕歌,到底還是防一手了,因此上山下山都由他帶著,記憶中燕慕歌曾經猜疑過她們山莊所在位置,并沒有頭緒。
如果燕慕歌曾回去尋她,必定知道她被師父送去了錢江曲府,雖然師娘厭惡他,但師父必不會不告訴他她所在之處。他一直沒有出現,便該是沒有找到,又或者,根本沒有去過。
司瀾兒偷瞅著燕慕歌,心里像貓抓一樣癢,燕慕歌可曾回去找尋過自己?
這個問題既不能提,也不能問。一旦說出口,燕慕歌必定知道自己恢復記憶。偏她不愿讓他知道自己已經恢復記憶,這種死循環到底該怎么破!
虧得老天居然讓她們能夠再次相遇,整整十年不見,兩人相貌似都發生大大小小的變化,若不是那日在荒蕪的山中遇……等等!
司瀾兒突然想到了什么……她們初遇在那個荒蕪的山中……不對,她依稀記得,當日在湘安城,遇到毒九娘時,她身邊還有個年輕男子。
毒九娘當時稱他為教主……
司瀾兒睜大眼,有些難以置信。難道說,當時才是她與燕慕歌分開之后第一次見面?那個時候……毒九娘不可能輕易放過自己,是那個男人說了什么,自己才會逃過一劫。
難
道當時燕慕歌已經認出她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日在山中便不是初見!若真是如此,那么……她們的遇見是有預謀的?
不對,燕慕歌曾經說過當日并未想到會遇到她。
……為什么自己的思路一直圍繞著燕慕歌,并且無論想什么都在為燕慕歌開脫罪名?
她捂臉,自己真的沒救了。
從醒來為止,難道都沒有別的可想么?
司瀾兒托著下巴的手被拉開,細白的下巴順勢被挑了起來。司瀾兒有些傻眼,這才發現燕慕歌正以一種調戲的姿勢看著自己,然而那神情竟詭異的正兒八經,讓人挑不出一絲能吐槽的地方。
司瀾兒張了張嘴,想解釋一下什么,卻見燕慕歌微微擰眉,一臉擔憂地道:“最近見你總是一個人或是皺眉或是發呆,是不是頭還疼?我喚人去請大夫。”
司瀾兒嘴角一抽,敢情他是擔心她傻了?
司瀾兒微微側頭將下巴從燕慕歌手中抽離,深吸一口氣平靜下來:“我沒事。”
燕慕歌欲言又止,被司瀾兒狠狠地瞪了回去。
被瞪得莫名奇妙的燕慕歌悻悻然地松開手,這才想起他來此的用意,于是將原本放在軟榻上衣服取了過來。
司瀾兒入眼一片紅通通,這才想起新年將至。
很快,新年來臨。
司瀾兒漸漸恢復了生氣,下床走動,能蹦能跳。
鏢局上下張燈結彩,喜氣洋洋。燕慕歌抿著笑看那穿著紅斗縫,梳著少女髻,精神奕奕的司瀾兒,心底頓時一片柔軟。
這大紅斗縫是燕慕歌年前為她新添置的,兩擺繡著金邊花紋的大紅斗縫襯得司瀾兒的臉色喜人。
司瀾兒原地轉了轉,抬頭有些不滿地看燕慕歌。
這斗縫好看是好看,可就是太扎眼了。
燕慕歌權當沒有看見,對司瀾兒道:“我們到外頭走走。”
司瀾兒這陣子悶了很久,不是窩在車里就是屋里頭,如今能出門走走透透氣,她也樂意。
今日是年除夕,街上熱鬧異常,每條街頭都掛著大紅彩帶,每家店前都懸著大紅燈籠。市集里頭大呼小喝好不歡快,不少人還在囤積年貨。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一些貨品還沒賣出去的店家也開始拼老命地吆喝著做最后沖刺。
司瀾兒多少也被這喜慶的氣氛所渲染,臉上不知不覺地染上了淺淺的笑意,望著眼前的一切,心底竟生出了一絲平
靜。
街上人來人往有些擁擠,燕慕歌不著痕跡拉緊司瀾兒,以免兩人走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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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司瀾兒被周遭所吸引,并不會注意到燕慕歌何時牽住了她的手。盡管她的眼神有些熱切,但逛了一下午,她卻什么也沒買。燕慕歌注意到這點,偶爾會問司瀾兒想要什么,但最終都換來司瀾兒的搖頭。
從前她總是見什么買什么,覺得新鮮,覺得好奇,覺得這個世界的什么都如此奇妙。如今回頭想想,其實她什么也不缺,什么都不在意,不過為了打發時間消遣情緒,她真正想要的,卻從來沒有得到過。
燕慕歌最終還是給她買了些本地的小玩意和土特產,司瀾兒瞅了他一眼,發現他一直用寵溺的眼神看著自己,默默地想,在他心里,自己難道還是當年那個奶聲奶氣的小豆丁么?
她已經十九了,過完年,就二十了。
放眼這個時代,這樣年紀的姑娘已經是個老姑娘了。
在此之前,她并不在意,她一直覺得自己一介現代人,就算穿到這個世界,也不該被這個時代的某些意識所束縛,所以她擔擾,也不著急,覺得要找一個待自己好的,能陪自己走過一生一世的人,不該如此草率輕易定奪。
曾經她滿以為上官沐留便是她這輩子所認定的那一個人,曾經她試圖將心交付于他,只可惜她們終究是有緣無份。她曾想過原因在他,也在自己,認真回想當時,一昧地退縮的自己是否認真對待過那段感情?她也曾為上官沐留而傷心絕望,她以為她的心底滿當當的只填滿了他一個人,她的心只屬于上官沐留。
然而……
司瀾兒抬頭,燕慕歌的手很溫暖,不知何時緊緊地扣住她的五指,緊緊地包裹著,像是能夠包裹住一整個她,讓她下意識地覺得心安。
如若沒有遇到他,那么此時的自己,是否還有生存下去的欲望?
又或者,如若沒有遇到他而死去的自己,是否當魂魄覺醒之時,恍然回頭,發現錯過,而可惜、悲傷?
司瀾兒不由地收緊手心力道,自心底深處的靈魂仿佛在叫囂,不甘、不愿。
燕慕歌感受到她收緊的力道,側頭詢問似地看她。
司瀾兒一撇嘴,欣然地接受燕慕歌買給自己的東西,將其抱在懷里,舉止間透著一種小心翼翼,仿佛那些再普通不過的東西,就像是訂情信物一般重要。
她不禁勾唇,覺得自己真幼稚,真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