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燕慕歌太過自信,還是他對楊琳琳太過輕視。楊琳琳帶司瀾兒下山時一路很順利,并沒有遇到任何阻兵。傍晚山風很大,將原本就狼狽的兩人發絲吹得越發凌亂。
司瀾兒雙眼空洞,如若沒有楊琳琳跟在身邊,恐怕連路都走不了了。
下了山,楊琳琳喚來早準備好的馬車,駕馬連夜趕路。坐在馬車內,溫度漸漸升高,在風中哆嗦的身體剛剛暖和下來,楊琳琳自顧自地包扎起傷口。
司瀾兒望向窗外,突然喃喃道:“他會不會追來……”
楊琳琳冷哼一聲,“他不會追來的。”
司瀾兒臉色剎時更加慘白,無比失望地呢喃:“對,我傷了他,他會恨我的……”
楊琳琳看不慣她那樣失魂落魄的模樣,冷笑道:“匕首上抹了劇毒,他若能活便是命硬,還敢追上來的話……我便再一刀了結他。”
司瀾兒猛地回頭,震驚地睜大雙眼:“你說什么?”
她就覺得不對勁,在山上之時燕慕歌的神色異常,臉色發青,她那一刀插得不深,又避開了關鍵的位置,怎么可能如此便讓他站不起來?
“怎么?你想回去找他?”楊琳琳冷冷地打消她的念頭,“就算你回去找他,說不定他這回恨你入骨,恨不得補你一刀讓你嘗嘗方才你刺他一刀的滋味。”
司瀾兒驚惶的神情慢慢轉化為黯淡。
楊琳琳不愿再看,她是為了讓司瀾兒死心。只要她還心心念念地想著燕慕歌,她一輩子都無法脫離。燕慕歌與她們有殺師之仇,不說她們的師父如今還被囚禁在他手上,就是師娘的仇恨,捅那么一刀也是不夠解恨的。
“我勸你死了對燕慕歌的心,他已經言明,當年之事的確是他所為,他心中亦對你有芥蒂,你如今刺他一刀,兩人便算恩斷義絕。我們與他之立場從來便不相同,不要再與他糾葛不清。你不要忘了,師父還在他手上,如今最緊要之事,就是將師父救回。”
司瀾兒望向窗外,楊琳琳不知她是否聽清她說的話,許久,司瀾兒這才轉過臉來,“我知道了。”
明明該是她最希望聽見的話,可楊琳琳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不僅是司瀾兒那種心死的態度,更對自己設計了她而感到虧欠,半晌她安撫道:“我們去栗京,去找師兄。以后我們三師兄妹相依為命,再也不讓別人欺負了去,只要救回師父,我們便找個隱蔽的地方,建立無名山莊,從此以后,再不理世間之事,像我們小時候一樣……”
司瀾兒雙眼迷離,小時候……
再也回不去了……
栗京乃國都,皇帝所在之都城。以前司瀾兒覺得自己穿在武俠世界,從未想過自己有一日也會來到此處。此次進了栗京,司瀾兒才頭一回有了些真實的感覺,比起其他座城,這里可繁華氣派得多了。滿大街達官貴人,三不五時岔出來的一隊隊巡邏兵看起來也顯得嚴謹正規許多。
司瀾兒隨楊琳琳進了城門,一路便往西南方向奔,這邊多魚龍混雜,是栗京內外人員混集之地,多半的江湖中人都會跑到這邊來,相對其他地方,這里的江湖味更足一些。
她們走了一路,總算在一家小客棧門口停下。倆人剛一踏進門,一個面目清秀手腳利索的店小二立馬瞇著笑臉迎上來,又是點頭又是哈腰:“歡迎歡迎兩位,這是打尖還是住店?”
司瀾兒從楊琳琳身后打量這家客棧,相較起周圍大大小小的店鋪客棧,這里顯得略為寒酸。沒有華麗裝橫不說,里面的擺設、桌椅等都簡陋得緊,難怪一進門就沒見其他人影,顯然這店小二獨自在此也拍了不少蒼蠅了吧?
楊琳琳一進門當面就給店小二一記手刀,狠狠劈在他的腦袋上,直把人劈得哇哇大叫。
店小二以為是來找茬的,捂著腦袋轉著眼珠準備趁機溜后門找幫手之際,楊琳琳總算不耐煩地將店小二給提溜回來,揪著他的衣領瞪眼:“怎么?在這里待了這么久還認不出我來,我白教你了?”
店小二被噴了一臉口水,目光呆滯片刻,雙眼頓時光芒大亮,樂呵呵地叫道:“老板娘?你可回來啦!”
楊琳琳一臉嫌棄地松開店小二,不理會他,領著司瀾兒大步跨進門,往后院走。
“老板不在里頭,他出門去了。”店小二估計平時被她這么對待慣了,也不生氣,腆著臉跟上來,一邊還偷眼打量司瀾兒。
到了后院,楊琳琳與司瀾兒便將臉上的易容給去了,店小二見到熟悉面孔,奪過她手上的面具上下研究,他一扭頭,發現老板娘帶回來的姑娘人家長得清清秀秀,靈氣十足,看起來就一副好相與的模樣,不禁心里偷樂,莫非老板娘總算看不慣這店里都是臭男人,給他領了個姑娘回來了?
楊琳琳一聽,皺眉問:“去哪了?”她一回頭,就見店小二跟哈巴狗似的眼神緊粘著自家小師妹直流口水,張手就拿他腦門拍去:“這是我小師妹,別給我打鬼主意!”
店小二捂著冒星星的腦袋,迷迷糊糊地眨眼:“啊?”
楊琳琳也懶得跟他多說,領著司瀾兒打算先給她安置個地方再說。
店小二骨碌碌地打量司瀾兒,左看右看,也覺得跟自己這老板娘沒半分相似,怎么就是師姐妹了?他不信邪地繼續問:“你真是她師妹?”
司瀾兒打進門就覺得眼前這店小二著實有趣。從兩人方才對話可以感覺到,雖然眼前之人狀似普通店小二,實際關系絕不只如此,就沖師姐還教他辯別易容這點,就能猜出里頭有貓膩,莫非此人是楊師姐屬意之人?可就兩人相處模式來看,又不像啊。
就在店小二打量她的同時,她也暗中打量這人。這人雖然一路盯著她流口水,但實際上卻看不出一絲輕薄之意,讓人生不出厭惡之感。就算她平時最厭惡的那種色瞇瞇的眼神,就眼前這店小二做出來,也仿佛變了個味,似在
欣賞,反倒不會讓人反感。
這也是司瀾兒被人這么盯著也沒出手揍人的原因。
司瀾兒輕輕點了點頭,店小二一臉震驚萬分,惋惜道:“那可真是辛苦了。”
下一刻,店小二又被楊琳琳咬牙切齒地迎頭抽一記。
楊琳琳冷哼一聲,領著司瀾兒在一間客房住下,將店小二趕回前面看店,才慢慢與她道來:“師兄以前下山歷練時,在栗京認識了幾個朋友,后來山莊被毀,我們一路躲躲藏藏,逃到不少地方,最后才輾轉來到此地落腳,躲了幾年,便在這里開了家客棧。”
司瀾兒點點頭,想來方才店小二說的老板應該是她的大師兄了。
楊琳琳指了指門外頭,隨意地道:“方才那人叫方霽,兩年前你師兄在外頭救回來的,醒過來的時候據說什么都不記得了,你也知道你大師兄為人,人家裝裝可憐一把鼻涕一把淚就能哄得他把人留下來。我見這方霽為人不算壞,也就沒管太多。”
楊琳琳倒了杯水喝一口,轉了眼房間,說:“別看這里簡陋的,好歹是我跟你大師兄這幾年的家……以后你來了,便是我們三個人的家。”
司瀾兒被她的話觸動,默默地點點頭。
“咳,別看你師兄平時一臉憨傻木訥,人緣還不錯,我們能夠安然在栗京躲了幾年,也多虧了他的一些朋友。估計現在又跑到他朋友那去了,你先歇會吧,等晚點他回來了我再叫他來看你。”楊琳琳偷眼看司瀾兒,自從下山過后,這一路司瀾兒的表現平靜許多,除了偶爾恍恍惚惚、神色頹然之外,最近已經好上許多,不再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樣了。
她知道感情這事不能說放下就放下,她逼著司瀾兒斷了對燕慕歌的感情,自己心中有愧,但卻不得不做。說不定司瀾兒心中會恨自己,可比起自己的師父還有師門的一切,無論做什么她都心甘情愿。
只希望司瀾兒能早日看清,了卻這心中的念想。
待楊琳琳走后,司瀾兒才有空整理一下包袱。自她離開上官府,她身上帶著的東西從來就不多,可有可無。離開燕慕歌以后,一路有楊琳琳從中打點,身上的東西更是少得可憐。打開包袱一看,里頭只有兩身換洗的衣物,便再無其他。
司瀾兒下意識地按壓掩藏在衣服里頭,脖子間的那顆石頭吊墜,心底自嘲,如今還想那些個有的沒的,又有什么意思?
只是每當撫摸到掛在鎖骨前的石頭吊墜,她仍舊難掩心中哀傷。即使她與燕慕歌已經決裂,即使燕慕歌已經不屑于她,即使她心底清楚楊琳琳說的都對……
自己所造的因,因所結的果,自作自受,何必自哀自憐,可縱使心中有苦,暗自掩埋,但思念依舊滋生于心底,無法釋懷。
平時楊琳琳在身邊時絕對不會流露出的黯然神色,如今再也忍不住溢了出來,苦澀的滋味在心頭揮之不去,她望著屋里頭一角許久,靜靜的發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