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沐七的說服下,長公主總算肯被人擡出來曬太陽。
昨日晚膳宴請世子,食材都是異族的貢品,不過皇上依舊沒有傳召七美人。好在,皇上對長公主有心了,盛宴上的美食,一份不少地“複製”到華延宮,讓長公主不必出席宴會也能品嚐。
於是,沐七藉口來混吃。反正華延宮的宮門,隨時爲她敞開。
“你來了。”長公主根本沒胃口,最近又吃得很少。
三爺親自端菜。他一隻手托起瓷碟,騰出來的手臂一揮,青衫向後一揚,而後三爺落座長公主對面的石凳上,順便再放下托起的瓷碟。
石桌上的殘羹冷炙,不用想,肯定是沐七的傑作。吃完抹嘴就跑到園子裡蹦跳,她今天可忙了,先是慫恿長公主欣賞晚霞,後又召集華延宮的奴才們聽她使喚。
吃人的手短,看來七美人一點也不手短,完全將華延宮視爲自己的“孃家”了。
“都是你慣的。”三爺命人拾掇石桌,他做的美食怎能被這些破壞,不但如此,三爺傍晚出現後,已吩咐撤掉所有宮宴上的美食,他熟知長公主的口味,只有食用他的手藝方能填飽。
長公主淡笑地說:“慣她的人可不止我一個,適才用膳,她像是品鑑師傅,吃一口就比較你的手藝,不過這小妮子已然被你征服,最終是全都沒有你做的好吃。”
“她來者不拒,也不知道挑剔點兒。”三爺隱著笑,眼神不離園子裡忙碌不停的佳人。
“這就是小七的好,不管好不好吃,她都不會讓廚子難堪。”長公主清咳了兩聲,繼而又道,“不過今天的小七妹,像是藏著心事,問她她也不說,如果是往常,她不會留下點心蜜餞。”
三爺垂目憂思,默不作聲。長公主凝望他側面,也不再追問下去。
“三爺。”沐七發現三爺後,揮揮左手打招呼,她右手不得閒,抓著木條。身邊的幾個太監也都蹲下來組建木條和輪子。
不一會兒,沐七乾脆跑過去,拽著三爺也加入他們。一開始,三爺還有點不太情願,可是沐七興致勃勃,他不想掃興。
把三爺抓走並不是想他爲自己賣苦力,沐七墊著腳,湊近三爺身邊,小聲地嘀咕:“看看那邊。”
在沐七的指引下,三爺看一眼迴廊盡頭,果然是屈侯十一的“雕像”。
“你看到了嗎?”
“看到什麼?就給我看另一個男人?”三爺不屑。
沐七扁著嘴,急忙解釋,“那個屈侯十一的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你出現後,他也不知道怎麼就來了,來了華延宮,他的目光就沒有離開過長公主。”
“有這種事?”三爺輕蹙眉,心事重重。
長公主忙著盯緊沐七,時不時地和沐七互動,所以肯定沒有在意過屈侯將軍的小心思。
沐七擔心對方覺察到他們,於是拉著三爺轉了半圈,“依我女人的直覺,屈侯將軍恐怕對長公主有意思,不過……”
“他好大的膽子。”三爺沉下臉色。
“你聽我說完。”沐七緊拉三爺袖袍,“你難道沒發現,其實長公主也有女兒家的心思嗎?算起來,長公主大我好幾歲了,也是時候談談情說說愛,其實他們……”
“這個傢伙想幹什麼?”三爺差點直接衝出去,好在沐七及時拽著他。
屈侯十一不再像雕塑一般屹立一旁,他大概是趁著長公主身邊無一人伴左右,於是鼓足勇氣靠近,在沐七的解說下,屈侯十一確實像求偶的異性。
三爺對長公主真的很關心,自然會比較緊張其他異性的居心。
“你想幹什麼?”沐七壓低嗓門,繞到另一側,直接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三爺,“如果不是聽到長公主喊你‘三弟’,我都要懷疑你對公主的心思了。”
“他想接近公主。”三爺直男癌犯了。
“我又不瞎,當然看到了。”沐七撇了撇嘴,“如果我告訴你,是我鼓勵十一這麼做的,你還會阻止嗎?”
“你爲什麼這麼做?”
“嘿,你還想不明白?長公主對十一也有女兒家的心思,就是喜歡他,所以……”
“不可能。”三爺輕推沐七,較真反問,“長公主怎會喜歡屈侯十一,是她親口跟你說?”
沐七也來了脾氣,一本正經地反駁,“這種事,女孩子又怎麼會天天掛在嘴邊,這種事是靠眼力勁兒。”
“總之,長公主不能再受到傷害。”三爺負氣地丟下一句話,沐七追上兩步迴應他,“難道你認爲公主擁有一切就一定幸福嗎?你認爲的傷害只是自己一廂情願地保護過度而產生的被害妄想癥,公主想要什麼,你不知道,皇上就更不知道了,你們兩個都很關心她,卻從來不思考公主真正的需要。”
一邊忙碌的祁瑞和太監們,突然聽到七美人大聲說話,氣氛明顯不對勁,衆人像吃瓜羣衆,竟忘了忙活手中的任務。
聽到沐七一番義正言辭,三爺稍微平靜下來,可是心理上還有些不服氣,他皺著眉,輕視靠近長公主的屈侯十一。
“就憑他?”
“我看十一忠厚老實,又有顏值,應該也不算很差。”沐七勸說,“關鍵是他夠貼心,不管風吹雨打,時時保護華延宮。”
“哼,這個傢伙不過是甯王桀的一條忠狗。時刻守著華延宮根本就是咬著我不放。”
屈侯十一是華延宮的常客,卻極少和長公主搭話,除了因爲尊卑有別,再就是他們還顧及男女有別。
女人對情愛之事尤爲敏感,在沐七的觀察中,他們之間微妙的情愫很難不被發現。
倘若十一是真的奉了皇上之命,守在華延宮是爲了盯著三爺,那麼近水樓臺的十一,極有可能日久生情。
“臣屈侯十一見過長公主。”在離長公主不遠的地方,屈侯將軍駐足後,抱拳請安。
長公主本來是看著三爺和小七一前一後不知道聊著什麼,當她聽到身側傳來十一的請安,心思一下子被攪亂。長公主的座椅是特製的,她被固定在座椅上面,無法動彈。因此她慌張地想逃,似乎不太可能。
“長公主,是不是需要微臣幫忙?”屈侯十一搞不清楚狀況,又近了一步。
“不,不必了。”長公主不安地別過臉,羞紅地垂下頭,顫聲問道,“屈侯將軍有何事?”
“臣想請教公主。”十一不敢逾越,對長公主十分恭敬和小心。
“請教不敢。”
“不,微臣恐怕,此事只能向長公主請教了。”
“哦?屈侯將軍如果堅持,不妨說來聽聽?”
“臣等嚴守華延宮,一來是爲了保護公主,二來……”屈侯十一遲疑一下,接著又說,“皇上的意思,是想微臣抓住三爺,盯著他,不讓三爺離開華延宮。”
長公主抿脣點了點頭,“我覺得屈侯將軍做得極好,華延宮一向太平安寧。至於三爺,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他和皇上有過契約,三爺不會干涉皇宮裡的事,更加不會危及皇上。”
屈侯十一猶豫片刻,長公主沒聽到下文後,這才摒棄羞色,轉過來望向他,見對方心事沉沉,便又安慰,“你抓不到三爺的,皇上也不會因此而怪罪你,你放寬了心,做好你該做的事情即可。”
“長公主,微臣也相信,皇上不會有意刁難。”屈侯十一再次邁進一步,“可是微臣心裡有一事不明。”
屈侯十一的言行,令長公主跟著他謹慎起來,他好不容易大膽靠近,卻好像有悖男女之事。
三爺瞅一眼長公主和屈侯十一,他聽了沐七的建議,騰出時間讓他們單獨相處,或者這也是長公主需要的心靈慰藉。思及此,他又俯視忙於組建“輪椅”的太監們,還有從旁指導的沐七。
昨日風狂雨晦,今日卻風輕明朗。就像人的一生,黑白顛倒,一念之間。
三爺自嘲冷笑,一拂袖,轉身揚長而去。罷了,他覺得這樣的安排甚好,他再無存在的必要。
“三爺。”沐七的目光追尋三爺的背影,她的嘴,喊了一聲,心緒躊躇。
三爺返回閣樓,他一指撫琴,一弦一曲,一心一魂。
隨著木階發出“咯吱”聲,而後安靜下來,沐七站穩閣樓木階處,她凝氣一吸,緩緩地開口。
“你是真的不高興嗎?你不想有人跟你一樣關心長公主嗎?你和公主究竟……”
“她是爲了我,纔會變成這樣。”曲調戛然而止,三爺的食指糾纏著琴絃,他故作輕鬆地淡笑,“我是劊子手。”
突然知道真相,沐七一時接受不了,她的腦袋拼命地找藉口,她想,這期間肯定有其他可能,三爺如此心疼長公主,悲劇肯定有緣由。
“她和世子確實有過婚約,出事之前,他們兩小無猜。”
“世子是這樣的人?”
“是長公主堅持毀約,她不想連累世子。”
沐七傻了眼,恍恍惚惚地呢喃:“碰上這樣的事,我想,大多數女人都想保留最後一點尊嚴。”
“希望你沒有看錯人。”三爺收回手,轉身面向她,沐七仰之高度,正好是晚霞映照在三爺身上,清朗的風,撫慰他的發,隱藏他的心,溫暖了女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