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南瓜將木盒夾在手臂下, 一邊扶起倒在地上的楚青,想要離開。
“東西留下”,池虞開了口, 其他人若與小南瓜有兩份淵源還會手下留情, 可他卻絕不會手軟, “早就知道你是個禍害, 在苗城就該讓你餓死!”
“我們平安離開后, 自然會把這破東西還給你們”,小南瓜留了個心眼,可池虞哪肯就這么乖乖聽話, 提起一鞭子就要甩去,六鳶婆開了口, “不許傷他!”
“若不是你礙事, 讓楚青找到他, 還會有今日這些麻煩!”,雖這時候起內訌不是什么明智之舉, 可這小南瓜的主動送上門來,倒使得眼前的局勢有幾分微妙。
“你拿你的,我拿我的,各取所需,楚青你怎么處置無所謂, 這孩子你動不得”
“阿南, 把東西給他們吧”, 始終沒有開口的池硯竟說了這么一句, 小南瓜皺著眉頭問道, “所以你寧愿拱手相讓,卻因為這破盒子折磨她?”, 小南瓜很激動。
池硯將目光投向他身邊的楚青,說道,“我不愿給她嗎?最重要的東西,我早就給了她了”
楚青望著池硯,她聽不懂他說的話,可池硯沒有再往下說,他只是又重復了一次,“阿南,給他吧,你們都走吧”
可池虞不傻,他看池硯突然松了口,覺得其中必定有什么蹊蹺,便說道,“都不許走,等我拿到了采薇心法,我們再談可不可以離開”,他說完,不顧先去六鳶婆的叮囑,奮力甩了一鞭,鞭子打在小南瓜手臂上,他一吃痛松了手,盒子啪的一聲掉落在地上,竟輕易就裂成了兩半,里頭只有一塊扁平的石頭。
“阿南,不是我不愿給,是你師姐從來沒有想過向我要”,池硯面對這木盒計落空的局面,淡淡地吐了這么一句。
“那這塊玉佩呢?”,小南瓜從懷中掏出一塊小小的玉石,論大小,它恰好鑲嵌在木盒機關的地方,可誰知,竟會因為鞭氣輕易破損。
“那不過是一塊最普通的玉佩罷了”,池硯冷哼一聲,“可你師姐一樣蠢地不惜代價來拿”
楚青踉踉蹌蹌地走到池硯面前,她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這么說,引我到薇池邊,故作有人來襲,都是騙我的?”
“是你先有所隱瞞的”,池硯看似瀟灑地一嘆,“還是說,你救不成你先生著急了?”
“我——!”,楚青幾乎就要脫口而出,可她瞬即閉上了眼,算了吧,他本來就不欠她什么,此番機關算計卻成空,是她道行不夠,入了套,就別想全身而退了。
可池虞卻不善罷甘休,他見著這番時日謀劃好的竟變成一場空,頓時暴跳如雷,他的長鞭二話不說就往楚青這個方向甩來,可池硯輕松地往后一退,讓那鞭子直直就往楚青身上甩去。
他果真不會再管她的死活了。
“池硯你不是人!”,小南瓜向楚青跑去,他看那鞭子就要再次落下,只想著為她擋一次,哪怕一次也好。
“啊”,可慘叫聲卻不是由小南瓜發出,原來六鳶婆看小南瓜有險,連忙掏出小蛇在池虞的手臂上咬了一口,“你做什么!”,池虞怒不可遏。
“我說過,不許動他”,說完她將小蛇往地下一放,那東西極為機敏,刺溜兒就跑沒了影子。
小南瓜表情復雜地看了她一眼,他對著楚青說道,“既然什么都沒有,那我們快走吧?”
“不許走!”,池虞眼見唾手可得的寶典在這一刻撲了空,早就喪失了理智,他不論是江湖名氣,還是城中的聲望都不如池硯,只不過占著比池硯大個幾歲,空坐一個少主的位子。莫說除去他容不容易,即便他穩登上了這個寶座,若沒有絕世的武功,只怕有一天,也會鳩占鵲巢。
“臭老婆子,還敢放蛇咬我”,池虞出手便是一掌,那蛇早已不在六鳶婆的手上,她此刻猶如手無縛雞之力,又是沒有內力的人,實實地挨了這一掌,便癱倒在角落,她看著池虞,連連搖頭,“難怪人人都說你是扶不起的”
“還敢嘴硬?”,他聽到人家說道他最敏感的話題尤為不悅,抬手就是一鞭,六鳶婆看著那鞭子還是自己從堡中帶出,只覺得世事無常,可既選擇了這條路,便只能走下去,她靜靜地等著鞭子挨下來那一刻。
“不許傷她!”,小南瓜仍帶稚氣的聲音響起,此刻換成他保護她,風水,還真是輪流轉哪。
池虞早已不耐煩,抬手就往小南瓜那兒打去,楚青連忙伸手將小南瓜往身后一拉,硬生生挨了一下,可她還連連對小南瓜說道,“別生氣,阿南,不要動氣啊”
小南瓜看著眼前皮開肉綻的楚青,第一次體會到了什么叫做撕心裂肺,他微微地一笑,摸了摸楚青的臉,緩緩地朝土地的方向扣起了五指,先前聽過六鳶婆的一番話,她有兩分心思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么,可這和小南瓜的性命息息相關,她連忙安撫她,“阿南,我沒事,你別動氣,啊?”
小南瓜緊緊抓住楚青的手,他環顧四周,“放我們走,否則我們同歸于盡?”,原來,他早就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他都知道了,林常山想起那日在夕月坡時失控的小南瓜,頓時心生寒意,若他來真的,這方圓十里將尸骨無存。
“阿南,你別生氣,你們走就是”,林常山連連答應,眼下還是以為大局為重,目前仍有一絲清醒的也只有他了,可池虞對小南瓜的事跡一概不知,他對他的了解只限定于云中鶴的敗家徒兒,“誰說放你們走?我沒拿到我想要的東西前,誰都不能走!”
小南瓜聞言,嘴角輕揚,“它們早就餓壞了”,雖他說話時極為輕松,可不知是身體承受不住亦或是反噬,他的眼角滲出血來,六鳶婆見狀,微弱地沖楚青喊道,“快!別讓他繼續!”,可為時已晚,小南瓜像是失去了最后一絲理智,他松開握著楚青的手,一步步地往池虞走去,他食指一抬,池虞腳邊一痛,往下一看,臉嚇得煞白,不知何時自己長衣下的腳踝處密密麻麻爬滿了小蟲,它們貪婪地咬著他的鞋襪,繼而他的肌膚、靜脈、骨頭……
“等等!”,遠處傳來一個女聲,楚青聞言望去,果真是曲霖鸞,她仍是對他有一份情,,“楚姑娘,少主犯了錯也無需用這種方式處罰他,我求你饒過他”
楚青第一次看到群蟲吃人的畫面,她完全被驚呆了,等她被曲霖鸞這一聲哀求給喚醒過來的時候,池虞早就已經哀嚎著半跪在地上,森森的脛骨已經隱約可見,她這才反應過來,一把沖上前搖著小南瓜,“阿南!阿南!”,可小南瓜的雙眼不斷流出暗紅的血液,像是惡魔的暴怒,又像是他在無聲地哭泣,楚青不知所措,一把抱住他,“阿南,快停下啊,不然你會死的啊!”
突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雙手捧著他的臉,“阿南,我們回青山吧,回家”,小南瓜望著他許久,仰天長嘯了一聲,癱軟在楚青的懷中,伏在池虞腿上的小蟲立馬往周圍散去,不一會便消失不見了。
“該死的!”,池虞喘著粗氣,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爬回來,他可不想放過這不知哪兒來得鬼東西,“來人啊!”
片刻的沉默后,遠遠地傳來木輪嘎吱的聲音,站在石門最近的曲霖鸞哀痛地看了一眼池虞,便往聲音的方向走去,不用多久,一個并不偉岸的身影坐在輪椅上出現了,池虞頓時嚇得臉色發青,這比剛剛的鬼門關更讓他還怕,因為這一刻,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池天允冷冷地看了池虞一眼,他學著他剛剛的語氣喊道,“來人啊”,聲音不大,卻有一種不怒自威的力量,與池虞迎來的沉默不同,他話音剛落,一行穿著整齊的衛兵便站到了他的身后,“拿下逆賊池虞,押入大牢”
這一切,都似乎發生在片刻之間,池硯根本來不及反應,倒是林常山又惱又喜,“主公醒來了!”,他急忙沖到楚青面前,想要幫忙扶起小南瓜,原來,楚青一直都站在他們這邊,她暗暗地將池天允救醒,只為在千鈞一發之際,打出自己最后一張王牌。
“滾開”,楚青的話短促又刻薄,“給我滾地遠遠的”,她望向一旁掙扎站起的雷震霆,問道,“能走嗎?”,大個子點了點頭,也慢慢走向他們,想要替楚青抱過小南瓜。
林常山仍是再試了一次,可他一伸出手,楚青冷冷地打開,“我可以馬上讓你十指發爛,所以不要碰他”
雷震霆接過小南瓜后,雖然行動有些勉強,卻也比楚青來得輕松得多,他們緩緩地走向石門,眼見就要離開這血雨腥風的地方,楚青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直直地朝池硯的方向走去,若說那一刻,他心中沒有一絲僥幸是不可能的,望著越來越近的楚青,種種誤會就在嘴邊,卻似乎寫穿了硯臺,也無法冰釋前嫌。
“還給我”,楚青一把扯過池硯的陰沉木拐,他一個不小心,沒站穩,踉蹌了兩小步,“你根本不配擁有它”
“為什么不說?”
“為什么要說?為什么你不能信我?”,楚青苦笑,“我從來都沒有說過不肯幫你們,我只是想要向你借個東西”
“如果你要心法救云中鶴,你可以和我說”
“救他?”,楚青望著池硯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愿與他同生共死,可若有一種辦法救阿南,我都愿意去試”
“楚青”,池硯的語氣軟了下來,他附在她的耳邊,“秘訣的盒子早已不翼而飛,可最重要的還是一塊玉,我弄丟了,你知道的”
楚青淺笑了一聲,終歸還是被他知道了,那一年的小乞丐,那一年的公子哥,那一年不愿同流合污接過的玉佩,那一年的陰差陽錯,也許,命運,在最開始的地方就已經寫好了,而他們只有欣然接受。
“那么,就都扯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