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一大早寧和風便帶著一眾人馬來到了二皇子賞賜給云中鶴的府邸上,說是來搶人,卻又彬彬有禮, 可說是登門造訪, 這來的陣勢難免也太大了一些。
云中鶴被管家叫醒, 他一面匆匆忙忙地收拾到大門前迎接, 另一面吩咐人到二皇子那兒通風報信。
“六皇子怎么有空到寒舍來, 云某接駕來遲,還望您恕罪”
“寒舍?”,寧和風笑了笑, 沒有理會正彎著腰的云中鶴,也沒有要叫他起身的意思, 一邊往門里頭走去, 一邊嘴里念叨道, “云先生還真是眼光高,這宅子前兩年還是我四哥住的呢, 不過也不稀奇,先生如今國師之位眼看就是唾手可得,看不上這兒也正常”
云中鶴好歹大半輩子也在江湖上爬摸滾打,若不是隨著年齡,這些惡疾帶給他的折磨, 他也不至于淪落到寄人籬下的地步, 面對寧和風□□的挑釁, 在二皇子沒有來之前, 他都只能暫時笑臉相對。
寧和風走在最前頭, 云中鶴恭恭敬敬地站在身后一側,陪著他走向廳堂, 小南瓜這時才剛剛被喧鬧聲吵醒,他第一次看到寧和風,竟生出一股池硯的感覺,不禁頭皮發麻,可這人翩翩公子的貴氣樣子與池二少可真是如出一轍。寧和風也看到了他,可目光僅僅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便走進了廳堂中。
昨夜,云中鶴發飆的痕跡還在,平時小南瓜或者楚青都會讓人打掃,可昨夜發生的事讓兩人都各懷心事,竟也忘了這一樁,但寧和風心里卻有數,他在百草堂與楚青碰面后便讓寧白派人監視這個宅子中的一舉一動,一是盯著云中鶴的舉動,二也是為了等楚青的答復,他今日來這,必是要帶她走了。
“云先生還真是不拘小節”
“是云某怠慢了,阿南,快點打掃掉”
“這位小公子據說是云先生的愛徒?”
“是的”,云中鶴見寧和風的語氣有所緩和,便巴不得按照這樣的節奏進行下去,等到二皇子來了,他說起話來才夠理直氣壯,畢竟這是人家的地盤,“阿南,回來——”
小南瓜正想走上前,他明白云中鶴與二皇子結盟的含義,可他對這個眾人心中鐵定的繼承人卻沒有多少好感,倒是眼前這個人,雖然這樣熟悉的感覺讓他有些不適,可他相信自己的直覺,若是能脫離了師父在這人身邊,也算是一條好出路,可寧和風卻擺了擺手,直接地表示了他對小南瓜并無半分興趣。
“前些時候,到燕地去走了一圈,云先生果然是懸壺濟世的好人,不少平民百姓提請你都是感激涕零的,這點和風自愧不如”,他說得極為自然,可想到云中鶴來到寧國后,建議二皇子做出的幾項讓臣民叫苦連天的提議,便讓這夸贊的詞顯得特別諷刺。
“云某不敢當”,無奈吩咐去的人還沒有回來,沒有見到二皇子,他還是不動聲色為妙,這寧和風不算是二皇子爭奪龍位的最大對手,卻是當今圣上眼中的紅人,若不是因為身體虛弱,即便他不是長子,也輪不到二皇子來繼承這江山大業。
“我還聽說了件事”,寧和風頓了頓,繼續說道,“聽說先生還有一女弟子,燕地還有些和她有關的傳言,有意思的很,聽人說也在這府上住著,不知和風是否有幸一見?”
“都是些道聽途說罷了”,明明就知道兩人見過面,可寧和風不攤開來說,云中鶴也不想自討沒趣,只好企圖拖延時間,還盼那二皇子能早些到來。
“那和風更要見見了,看看是怎么樣的女子,竟讓許多江湖義士念念不忘”,他臉上雖然掛著笑容,可眼神卻是堅定得很,似乎再告訴云中鶴,今日這楚青他是見定了,他接著說,“再說了,雖然寧國和燕地兩國積怨較深,可這女弟子差點都讓先生做了國舅,先生想必是疼愛的很,和風實在是好奇得很,還望先生能成人之美?”
云中鶴往門外看了看,這派去的人也太慢了些,殊不知寧和風可是做足準備來的,怕是眼下二皇子還在呼呼大睡,而派去的小廝應該在大街小巷的某個角落中做著美夢。
“先生意下如何?”,寧和風又開口問了一聲,這就算是對云中鶴的催促了,他無奈,只好讓人去請了楚青。
楚青一夜未眠,她早早就聽到了外頭的嘈雜聲,不用多想也知道是昨夜自己的玉笛聲傳到了寧和風的耳朵,他還真是說話算話,可在云中鶴松口之前,她還是乖乖地坐在房中,免得生出些別的枝節。
等她走到廳堂的時候,一眼便看到了人群中的的寧和風,他端端正正地坐著,有一種與昨日相差甚遠的精神,他見楚青到來,淡淡一笑。許是她太過敏感,這樣的笑容又讓她想起了池硯的臉,她慢慢地明白了,為何在雪翠林時,她看著池硯的臉會有一雙眼光若寒星,兩彎眉渾如刷漆的感覺,有一些人,他們不需要做多么驚天動地的事情,只要靜靜地站在那里,便有耀眼的光芒。
“想必這就是傳說中的楚青姑娘了”,寧和風笑了笑,“云先生還真是有福氣,弟子們不是俊秀就是清麗,還真是令人艷羨”
“殿下勝贊了”,云中鶴余光瞟了一眼楚青,卻見她沒有如平時一般在自己面前就低著頭,而是直直地看著寧和風,他心中有些不悅,卻不能表明出來。
這時,寧和風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邊的寧白立馬變了臉色,云中鶴聽他的咳嗽聲心中明了幾分,看來二皇子和傳言并不假,這個人再怎么有才也只是一個病秧子,成不了大氣。
云中鶴心生一種隔岸觀火的決定,雖然寧和風這身子并不是他一出手就能痊愈的,可若是他肯幫上一把,倒也能讓他好受不少,可誰讓他一大早便在府上囂張跋扈,不給他留半點顏面,那就休怪他“束手無策”了。
正當云中鶴有些暗暗地幸災樂禍時,楚青卻出乎眾人意料,走到寧和風面前,還不等云中鶴開口制止她,拉過寧和風的手,按住魚際、少商兩個穴位,揉了起來,寧白在一邊看得仔細,若是有什么岔子,包括楚青在內,這一屋子里的人都將人頭不保,可比起平時服藥的奇效,寧和風竟然在楚青的手法下一點點止住了咳嗽,他的呼吸慢慢平穩下來,前頭有些紅的臉也漸漸地恢復了正常。
“太無禮了!”,云中鶴呵斥道,這楚青自上次離了青山膽子也越來越大了,還真的以為和池硯那小子搞在一起,自己就真的是個什么少夫人了?若不是念在池硯是甄白薇的兒子,早就將這個將壞事的小子解決掉了,她如今竟還敢違背自己的意思?
正當云中鶴發火的時候,他期期念念的二皇子總算姍姍來遲,既然寧和風懂得在云中鶴府上安插人手,他自然也有他的方法。
“真熱鬧啊”,他風風火火的走進來,看到廳堂中的寧和風并不驚訝,“六弟今個兒怎么有如此好的興致,到云先生府上走一遭?”
“和風想著四哥在邊外過得凄苦,便想來他原先這府上找些有意思玩意兒給他送過去,也好解他遠離家鄉之苦”
“六弟此話差矣”,二皇子也不是泛泛之輩,見招拆招于他而言可不是什么難事,“四弟是為我們燕國盡心盡力,怎么可用凄苦來形容?”
“也對”,寧和風淡淡一笑,“是我疏忽了,二哥定當是看中了四哥一身武藝過人,謀略也不凡,才敢把這樣的重任交到他的手上”
“六弟也莫要謙虛,若不是你這身子板不行,你可是我們寧國一等一的勇士”,話中的意思再明了不過,他寧和風再怎么機智過人,也只有一副不成器的臭皮囊,一開始的時候父皇還找來天下名醫想要治好這個兒子的病,以便將來接受他的大業,可寧和風的身子一日壞過一日,慢慢地他也只好打消了這個年頭。
“你!”,寧白哪里顧得君臣之禮,只看二皇子出言不遜,便有些急著護主,幸而寧和風攔下了他,他微微一笑,“也對,和風這身子骨還真是讓父皇和各位哥哥操心了,因而,和風有一個不情之請”
“賢弟請說”,二皇子料定他提不出什么驚人的要求,便請他說來聽聽。
“我看這楚姑娘生的俊,又有一手好醫術,可否讓二哥在云先生面前求個情,讓她跟了我?”
“不行!”,一旁的小南瓜第一個出了聲,被云中鶴狠狠地瞪了一眼,只好怒睜個眼睛,盯著寧和風,他早該知道,和池硯相像,對他來說就不是什么好事?
二皇子也算有備而來,昨日,寧和風既然會找上門去,便是要定了楚青,他暫時也沒看出來這個楚青有何過人之處,說武功,沒有半點繼承到云中鶴,說醫術,那自己身邊又有了云中鶴,原先還看中池硯與她的關系,如今,云中鶴依了自己的主意,一舉炸平滸縣,池硯怕是已是亡魂一縷,那這楚青對他來說就更沒有什么用處了,不如自己順水推舟一把?
“賢弟素來自律,怎么今日就對云先生的一個女弟子生了興趣呢?”
“風月這種事,哪兒說得來?”,他悠長的看了一眼楚青,似乎還真是對她動了情一般,楚青在心中默默地敲著小鼓。
“那不如云先生就依了和風?也算是給我個面子?”,說是說情,可他開了口,云中鶴自然沒有反駁的權利,只能乖乖地點了點頭。
離開府上的時候,楚青還是回頭望了望,沒有云中鶴,沒有小南瓜,只有奇形怪狀的假石,還有慢慢關上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