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一落,四下先是一陣死寂,接著便熱鬧起來。
“那池家二奶奶不是晏回的女兒嗎?”
“那這姑娘誰啊,我怎么從來沒見過啊”
“可那流光劍不像是假的啊”
“難不成這真是二少的夫人?”
虎嘯門那領頭人將楚青從頭到腳掃了個遍,一襲白衣雖干凈,卻并不是什么名貴的面料,雙手并不如這般年紀的女子柔嫩白皙,反而有著深深淺淺的傷痕,著實不像是什么大家閨秀,更不要說是做池家的二少奶奶了。
“姑娘,話不能亂說,你拿什么證明?”
“我證明不了”
“那你還敢——”
“可若我真的是,那么你們虎嘯門擔得起這責任么!”
“你——”,那領頭之人見楚青語氣沖沖,心中怒氣更勝,可若自己真讓池二少的心愛之人命喪于此,怕是整個虎嘯門都得消失在這江湖上,可這么多英雄豪杰在這,若讓這女子這么離開,今后他們也不用行走江湖上了。
那個墨衣男子已走到他們面前,這事若真是和池硯扯上了關系,他還真是不得不管了,“看來雷兄弟的死有蹊蹺,怕是不能如此草率”
一個虎嘯門的弟子,上前怒吼一聲,“你誰啊你!我們虎嘯門的事輪得到你來管!”
這時,客棧的掌柜悠悠的走到墨衣男子的身邊,將一把椅子放下,“謝先生,你坐著說”。
掌柜的這個舉動引起不小的騷動,人人都知,這鴻運客棧是苗城各路人馬的集結中心,若不是有什么大人物在身后站著,也不會數十年安然無恙,生意反倒蒸蒸日上,眼下這掌柜的竟給了一個多事之徒送座,恐怕這墨衣之人來頭不小。
姓謝之人依言坐下,將前褂往腿邊一擺,隨即說道,“在下謝子竹,若這是與池家有些許關系,怕是謝某不能坐視不管”。
此言一出,四下一片感嘆,此人不動聲色卻大有名堂,這謝子竹便是池家第一謀士,常年跟在池天允身邊,乃燕地國師也。不少人一一抱拳,欲上前打聲招呼,謝子竹手一橫,“今日之事,各位也看到了,著實不是什么好日子,若各位賞臉愿意與謝某交個朋友,到曲州后來謝某府上一趟便是,現下這繁文縟節還是省了吧”,他說完便看著一旁沉默的楚青。
那姑娘眉眼濃重,雙眸之中泛著的光,似死寂、似冰川、又似不彎曲的竹子,這倒和自己年輕的時候頗為相似,她倒和旁人不同,聽說了自己的身份后,也沒有過多反應,和之前在船上時倒是一模一樣。
“楚姑娘?在下在船上與姑娘有過一面之緣,不知姑娘還記得否?”
“這兩日破事太多,怕是記得也變得不記得了”,這丫頭倒機靈,還懂得臨陣倒戈,前頭還以為她也要拿一副臭面孔對著自己呢,然,怎么看也不覺的池硯會喜歡上這姑娘啊,還是先幫她擋下這么一劫,別的事日后再打聽也無妨。
“看兄臺在虎嘯門的地位頗為尊貴,怕是雷冠龍的大弟子,雷士云是也?”
“門人有眼不識泰山,還望先生見諒”,哼,楚青冷哼一聲,誰說女子的臉變得才快?
“無妨”,謝子竹淡淡地帶過了這句,“雷兄弟可否賣謝某一個面子,這事今日便這么作罷?”,他的聲音降下,倒就只有他身邊幾人聽到。
雷士云面露難色,若就這么答應了,怕是掌門人的位子就做不穩了,可公然與池家作對也不是什么上策,“謝先生,敢問楚姑娘是否真是二少的女人?”
問得還真是直接,也真對得起他土生土長的南蠻之地,楚青聽著“女人”二字,略有不適,但面上仍不動聲色。
謝子竹望了楚青一眼,繼而又對雷士云說道,“雷兄弟,可否將流光劍歸還?”
“當然”,這真正在池家說得上話的人都開了口,再寶貝的東西怕也不敢再留。
“多謝,楚姑娘……”,他頓了頓,楚青忍不住望了他一眼,若不是雷震霆指的方向,她突然開了竅,急著回客棧找小南瓜,怕也不會撒這么一個彌天大謊,這人看似與池硯相識已久,與池家關系匪淺,莫不是要拆穿了自己?
她忍不住走到謝子竹面前,“我還有一樣東西”,她深吸了一口氣,從懷中掏出一個指頭粗細的竹筒。
謝子竹將那小玩意拿在手中,將軟塞摘下,里面靜靜地躺著一張紙,他將紙條舒展開去,上頭一筆一劃寫著四個大字,“青山綠水”,謝子竹的眉毛跳了一跳,這字跡即便寫在軟沙上自己都認得,陪他讀書讀了十多年,還不知道他還會寫這樣的字詞給一個姑娘,有意思啊有意思。
可楚青哪會看得出那么多名堂,她看那謝子竹半晌都不說話,臉上也沒有什么表情,以為他懷疑這字條的真假,她心中焦急,忍不住往謝子竹身邊靠近了點,她悄悄地說了句,“二生秋卯”。
池硯曾在營救小南瓜之前,勸自己離開的時候,對他說過這話,他說,關鍵的時候,這句話能保她的命,眼下這等關鍵時刻,不管真假,只能賭上一把了。
可這句話幾乎將謝子竹給噎死,他本來還在想著要怎么用這四字“青山綠水”嘲諷池硯一番,沒想到這家伙竟然將這等秘密的事情都告訴給了別人,看來,這其中的關系還真是有待探尋啊,有了這話,他心中對楚青的看法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這人,是一定要救了,不然給池硯知道,怕是自己吃不了得兜著走,再向自己夫人告上一狀,得,曲州都不用回了。
“二少奶奶,你也太過分了,二少剛娶你進門,謝某都還沒見過呢,你就跑到曲州來了,不就是二少在外過了一夜嘛,害的謝某一頓好找,多虧了雷兄弟,不然我還不知眼前的就是新進府的少奶奶……”
“她當真是二少的新夫人?”,雷士云仍是一副不肯相信的樣子,可謝子竹的身份,自己又不敢否定,只好試著再求證一番。
“雷兄弟是信不過謝某,那我飛鴿傳書讓二少前來苗城一趟,如何?”,謝子竹雖語氣活潑,可話中的意思已帶了兩分不滿。
“不必不必,二少看上的人不可能是殺人的惡毒之輩,是虎嘯門過失了,還望少夫人和先生某要責怪”,雷士云不甘心的躬身作揖,討個道理不成,反而成了賠禮道歉,這氣怎么忍得了!
楚青聽到他松了口,扔下一句話,“別把他的尸體放在房內,招來腐肉蟲,怕是活人也受不住”,接著便頭也不回地往外跑了,把好一個爛攤子都留給謝子竹。
謝子竹只好聳了聳肩,“唉,這小兩口真是!”
旁邊的人都連連附和到,“恭喜二少,此等喜事怎么也不知會眾人,嵩山定要送去大禮一份!”
“謝先生,您就別操心啦,這新婚夫婦啊,床頭吵床尾和”
“是是是,二少這夫人還真挺好看的”
“……”
一片嘈雜聲中,謝子竹目光深邃望著門外,他心中無端地來得復雜,這女子怕是池硯的命數啊,但愿不再是第二個“晏南星”,他長長地嘆了口氣,轉而又神色輕松地和眾人交談起來。
回到客棧,房里空無一人,倒是床邊有著點點血跡,沖進袁平的房內,人走樓空,仔細看不難發現打斗的痕跡,難不成小南瓜和袁平都被人擄了去?可……
她逮到一個小二,劈頭便問道,“小哥,有看到和我一起的那個少年郎嗎?”
小二愣愣的搖頭,“我今日起得遲……”
楚青推開他,跑到掌柜面前,“掌柜的,有看到我家弟嗎?我早上離開前他還在……”
那掌柜富態滿滿,“姑娘你別急,我看你行色匆匆,我便也追出去了,真是沒看到你弟弟去哪了”
“那那個貨郎呢?”
“與你們一起那個嗎?”
“我看他一臉難過,臉上還有傷地回來,什么時候離開的我也不知啊”
臉上有傷?莫不是,自己誤會了他?先前雷震霆那么一指,別人沒有感覺,可她一轉念便想明白了,雷震霆指的不是她,是她身后的柱子,就是昨日他故意丟過來的筷子釘在的那根柱子,他的傷口大小也與筷子一致,昨日與她一行的也只有袁平了,可那袁平怎么看也不像是個會功夫的人,現下,小南瓜不知所蹤,唯一能幫她的袁平也一并消失,一種巨大的無助感包圍了她。
“姑娘,你東西忘了”,謝子竹的聲音在身后響起,猶如救星。
楚青轉身,他兩手將流光劍恭恭敬敬地奉上,弓著身子,看不出任何表情。
楚青沒有多想,一個人跪了下去,幸而謝子竹反應快,不然二少奶奶向謀士下跪的消息傳了出去,莫說世人如何談論,池硯怕是也要來著苗城與自己一番糾葛。
謝子竹低聲說道,“姑娘莫忘了你現在身份是二少奶奶,下跪這樣的事,還是少做的好”
楚青這才記起了先前發生的事情,心中這么一急,做事也失了分寸,“楚青求先生找一個人”
“你叫楚青?”,謝子竹不禁再問了句,原來府上新蓋的“望青樓”是這般名堂,還真是有模有樣。
“求先生找到我弟弟,年方十五,面目清秀,左肩胛下方三寸有一胎記,形似蝎子”
“好,謝某盡力而為”,謝子竹看楚青與先前在鴻運客棧時的淡定安穩大有不同,也明白事情的輕重緩急,便應了下來,這送佛還是得送到西的。
可門外那暗下來的天,怕是兇多吉少的征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