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紅色,跋扈著,跳躍。混沌的黑色,飄忽著,擺動。
血一般的大火燒紅了半邊天,濃煙嗆著屋里的人咳嗽不止。屋外被堆了厚厚的柴火,隨著火勢的增大而“噼啪”地響著。屋外圍著大半個村子的人,但是卻沒有人想要救火。他們,是這場火的主導者。
“爹,咳咳,嗚嗚……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咳咳……”十七歲的女孩無力地趴在地上,望著緊關(guān)著的門外模糊的身影。臉上的淚水與灰塵混合,不見面目。她的喉嚨似被扼住,嗆人的濃煙不斷鉆進她的喉間,折磨著她,語不成句。
門外響起蒼老略顯悲戚的聲音:“珍珠啊……誰讓你竟與外來人做了茍且之事……你好好去吧……”
“咳咳……爹,為什么連你都不相信我……”
為什么?為什么就連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都不相信自己……都要與外人聯(lián)合騙她入這個荒郊里的木屋……
茍且之事?
呵,想她十七年來,矜持自律,循規(guī)蹈矩……到如今卻落了個如此下場!
外來人隨隨便便的一句話,你們就相信?為什么連爭辯的機會都不給她?外來人?遇杰村外來人還少了?為什么,她連與自己茍且人的名姓面貌都不知?為什么,死也不讓她死個明白!
天理!天理何在!
“爹,你太讓我失望了……”
自己真的是他的親骨肉么……
原來父愛竟是這么卑微廉價的啊……
呼吸越來越困難,意識越來越模糊。可是,她真的不甘……真的就這樣死掉了嗎?
“顏先生!顏先生!你這是作何?”
屋外雜亂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傳入她的耳中。
顏先生?顏查散么……
“黑大夫,珍珠姑娘不會做這種事情的!趕緊把火熄滅吧!”
“村長!人命關(guān)天啊!我們不能就這樣殺害一條人命啊!”
“珍珠姑娘……你千萬挺住啊……小生這就來救你……”
……
顏查散,原住于隔壁的榆林村。一年前,來到遇杰村當先生。她在爹的醫(yī)館幫忙,與顏查散也有數(shù)面之緣……這樣的陌生人,竟然為她求情……
應該高興,可是她心里卻越是悲傷……
腦海中,浮現(xiàn)出了自己與父親相依為命十多年的點點滴滴……原來,也不過如此啊……
“這樣便能隨隨便便地處死一個人,那還要官府作何?”
“義弟!你來了!”
“義弟,快去救珍珠……”
“啪!”
門被踢開,一襲白衣出現(xiàn)在門外……
與此同時,房梁被燒得塌下,帶著火,毫不留情地砸在了她的身上……
白衣越來越近,卻被自己一口鮮血染污……
頭痛欲裂,意識模糊……
她躺在地上看著白色越來越近,可是眼皮也越來越重……
終于,在一雙黑靴在自己身前站定后,她永遠地閉上眼睛。
若有來世,她再也不要像今世這般活著!
*
她沒有想到,她竟然還能再睜開眼睛。
身上萬般疼痛,她極不自然地挪了挪。看到家中熟悉的擺設的時候,她以為她被救活了。她呆呆地看著地上,瀝青像是剛涂上似的……可是,她明明記得,家中的地早已不是這個顏色了……
一雙布鞋出現(xiàn)在她的眼里,她知道,那是她的父親。可是這一刻,她卻不想面對他。
她收回視線,緩緩閉上眼睛。
“珍珠啊,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以后不要再去水邊玩耍了,小心再給我栽進水里!”
栽進水里?
呵,她明明是被你這個親生父親放火燒成這般的啊……
“誒?怎么呢?還是不舒服?”
一雙大手撫上自己的額頭,熟悉的溫暖此時卻讓她感到好笑。嘆了口氣,他又將她的手拉起,為她診脈,嘴里喃喃地說著:“你說,爹這個當大夫的,怎么就連自己女兒的病都治不好呢?”
突地,她睜開雙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被他抓著的那只手!
那……那是小孩的手啊!
她趕緊查看了一下自己的身體,顧不上疼痛,只是看了一眼,便是觸目驚心。
小孩……她自己竟然成了小孩……
再看向來人,沒錯,這是自己的爹!只不過這明顯是他十幾年前的模樣……
難道……她自己……
“爹爹。”稚嫩的聲音從喉間發(fā)出,讓她有些不習慣,“珍珠幾歲了?”
床邊的人笑了起來,撫了撫她的腦袋,說道:“水把我家珍珠腦子泡壞了么?我家珍珠啊……五歲了呢。”
五歲!她竟然回到了她的五歲!
看著那張慈愛的臉,可是她再也回不到五歲時的心情了啊……
*
在床上躺了幾日,珍珠終于接受了自己重生了的事實。
以前這個時候,她還在與同齡人玩耍,這是現(xiàn)在,她不要走與以前相同的路。
五歲的身體,卻有超強的記憶力,僅一個月,她讀完了父親所有的醫(yī)書。然后她開始自己悄悄實踐,甚至根據(jù)藥理配出了□□。
就這樣,讀書,實踐,讀書,實踐……這樣不斷循環(huán)著……
一年后,年僅六歲的她離開了遇杰村。
這個傷透了她心的地方,她不想再付出半分真心。
那場大火,燒掉了她對這個地方的眷念,對這個地方的喜愛,燒掉了她曾經(jīng)的一切一切……
從此以后,她黑珍珠,會好好地,好好地在黑暗處發(fā)光發(fā)亮。
遇杰村,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