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門外的長椅上,穆皎與賀言愷相對而坐,隔得距離是有些遠,不過這并不妨礙他們的交談。
也許,這樣的距離對他們來說,才是正正好好的距離。
“說吧,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說?!?
穆皎低著頭,并未直視他的雙眼,賀言愷也沒在意,雙腿交疊,單手搭在腿面上,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一下:“待會兒你去婦產科檢查一下身體,我已經給你安排好了?!?
“你叫我現在去檢查有沒有懷孕嗎?”穆皎覺得有些可笑,這是什么時候,他突然說這個,神經。
起身便要回去,賀言愷見狀眉頭一緊,狠聲道:“穆皎,你別忘了,現在你還是賀太太,我的話你是不是真的不聽,我叫你去檢查,你就給我乖乖去?!?
穆皎背對著他深深提了口氣,揚著戴青的眉轉頭,咬緊后槽牙說道:“你少拿這話來壓我,我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不會懷孕就是不會懷孕,等穆辰出院,我第一時間跟你離婚!看你還怎么說?!?
說完話,她便進了病房,根本沒有去婦產科檢查什么身體,賀言愷倒也沒有強求,既然她不去,那他就自己過去,吩咐趙醫生掉了穆皎先前的所有病例,叫他去找穆皎到底是因為什么才懷不上孩子。
趙醫生先前其實一直都有疑問,但是因為岑云交代過,不該說的不要說,她一直都只說必要的。
這一次,賀言愷顯然是有備而來,趙醫生不敢隱瞞沉吟了下說:“賀太太的身體一向是很好的,但是,可能是吃了什么藥物導致懷孕的幾率比一般人小一些?!?
“看來是這個的問題?”賀言愷將藥檢所的那張化驗單上面列出的成分給趙醫生看了,看過后,醫生詫異道:“賀太太一直都吃這個?這個是避孕的,怎么可能懷上?!?
從婦產科出來,賀言愷的臉色始終陰沉的可怕,仿佛頭頂一直籠罩著一片烏云,隨時都有可能下起傾盆大雨。
回到房間,穆辰已經睡了,之前醫生來為他做過檢查,之后便說累了。
他們在小客廳,賀言愷見她細心的為穆辰整理筆記,抿了下唇角,薄唇冷冷吐出幾個字:“以后不必再吃媽送過來的湯藥了。”
穆皎聞言手頓了一下,冷眸看向賀言愷,帶著一絲的審視,她一向敏感,當下便察覺到不對,便問:“那藥有問題?”
賀言愷并未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自顧說著:“我會重新叫醫生開中藥給你,以后你只喝我吩咐人送來的藥就可以了?!?
“賀言愷,你媽媽是不是根本就沒想過要我懷孕,她只不過是想借我沒有辦法懷孕這個理由,將我趕出賀家吧?!?
穆皎沒理會他的話,因為賀言愷的轉移話題,已經認證了她的猜測,扯了絲冷意,穆皎略帶諷刺的說:“這樣倒是能夠說得通了,不然我還以為你媽媽得有多么的大度,能夠接納我。”
“穆皎,我們就事論事!你別扯那么遠行嗎?”
這顯然觸碰了賀言愷不愿意觸碰的底線,他冷峻的臉上閃過一片幽寒,深邃的眼眸緊緊盯著穆皎,穆皎臉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冷哼了一聲,淡淡開口:“畢竟你爸爸和我媽……”
“穆皎!”
賀言愷幾乎的她說出口的瞬間,就伸手捂住了穆皎的嘴,強迫她將快要脫口而出的話吞進了肚子里。
穆皎擰起眉頭,伸手拍開他的手,深深喘了口氣:“你干什么,不讓說就不讓說,干什么動手動腳?!?
“我說不讓你說,你就能不說了!”
賀言愷眼底染上一抹陰鶩,眉凝糾結的仿佛下一刻就將穆皎吃了,穆皎心里難道就好受,若真是她猜測的那樣,她岑云就是喂了她三年的避孕藥??!
這到底是多少的恨意,才能讓岑云不動聲色的做了這種事情。
“我是受害者?!?
穆皎沉了口氣,一字一句的陳述這個事實,賀言愷眉頭擰的更深了:“怎么,裝可憐?”
“你扯淡,你看我還能裝嗎?”穆皎攤了攤手:“我穆皎在工作上謹小慎微,沒想到在生活上被你們賀家耍的團團轉?!?
“穆皎,你也不用這么說,說到底了,也是你媽那女人她先對不起我們賀家的!”
賀言愷壓低身子,微微傾身逼近穆皎,狠聲喝道:“你和你媽一樣,都對不起賀家,不過你媽命比你好,你只能承受雙倍的痛苦!”
穆皎心臟狠狠抽痛,如同亂箭穿心,緊緊縮了縮眼眸,她指著門口,低聲道:“出去?!?
這種話題,她真的不知道怎么跟賀言愷談下去,因為連她自己都知道,她媽媽向蘭都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情。
賀言愷諱莫如深的掃了她一眼,薄唇微微勾起一個諷刺的弧度,再次提醒:“你記住我說的。”
說罷,他抬步離開病房,穆皎全身涌起的力氣突然消失,靠著沙發閉了閉眼睛,手緊緊的攥城拳頭。
對,賀言愷說的沒錯,向蘭的命比她好太多了,向蘭的命也比她的丈夫好太多了,想到自己的父親,穆皎眼眶微紅,但流露出來的卻不僅僅是傷心和難過。
她承受的,又啟示賀言愷強壓過來的,這一切,也許從一開始就注定了……
穆皎不過是想到了她那個父親,手機就打進來一個電話,看到來電顯示,穆皎暗了暗神色。
“是穆皎吧,我們是潭市監獄,你這個月的探監時間還是不用是嗎?”
對方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穆皎沉吟了下:“去吧,這就去?!?
三年了,她去監獄的次數屈指可數,而這半年,是一次都沒有去過,也許是穆辰突然入院,又比上次嚴重,她心里也不安。
監獄的電話打來,她好像有了勇氣過去。
穆辰還在睡,她便交代護士幫忙照顧,自己一個人去了監獄,路上看到賣水果的,她猶豫了下,但還是什么都沒帶,只帶了些現金。
層層審查后,她到了探監室,穆啟高半年未見女兒,這次一見,有些恍惚,也許他在監獄待得太久了。
坐在對面,穆皎斂著神色,將現金遞過去:“你拿去花?!?
“我在監獄,哪有花它的地方?!蹦聠⒏咭贿呎f,一邊將錢收好,端詳了眼穆皎:“你怎么這么憔悴,最近工作忙?”
穆皎牽動了下唇角,停頓了兩秒,才道:“穆辰生病住院,我在醫院照顧他?!?
穆啟高放錢的手頓了下,有些擔憂的問:“什么病啊,小時候就總愛生病,怎么現在條件好了,還是這樣?!?
“醫生說快好了,正在治療,應該沒什么大事?!蹦吗ㄕf完,穆啟高點了點頭,就當知道了,接著兩個人便是長久的沉默,也許,也許是要問到某個人了吧。
他們每一次交談,都不可避免的要說到她,說到向蘭。
果然,穆啟高沉默半晌,終于開口:“你媽看過你們沒有,給穆辰錢花嗎?”
“她看過穆辰,給他買了些水果?!?
穆皎淡淡說完,穆啟高嗤笑了一聲,譏諷的說:“你媽真是一如既往的自私,看自己的親兒子,就買了點水果,這么多年,她攢了那么多錢,都給自己花了,等我這次出去,我非……”
“爸,你們離婚吧?!蹦吗ù驍嗨脑挘裆淠趾V定的看著穆啟高,見他怔愣,又重復的強調:“等你出獄后,第一時間跟她離婚?!?
少了那層關系,也就沒那么多的事情了。
可穆啟高怎么可能輕易的離婚,怒意橫生,瞪了眼穆皎:“不像話,哪有勸父母離婚的孩子,我不能就這么便宜了你媽,等我出去,我第一時間就去找她,叫她在我面前抬不起頭來,叫她當著你們的面,給你們跪下懺悔!”
穆皎覺得,他們沒有再說下去的必要了。
好像這次來看穆啟高,他人還是沒變化的,唯一的變化大概是,臨近出獄,他更加的浮躁了。
從監獄出來,穆皎整個腦袋都是空的,她只知道自己要回醫院,但是思維情緒,都都留在了很久以前。
大概十年前,那時候她不過十幾歲,而穆辰就更小了,只有十歲,穆啟高和向蘭從那個時候開始,情感走向了覆滅。
沒日沒夜的爭吵,只要說話就會吵,有時候還會動手,傷及無辜,最嚴重的一次,穆辰被暖壺砸碎時的熱水濺到,現在手臂還留著燙傷的痕跡,而她呢,則被內膽的碎片刮到,當即血流不止。
這么多年了,穆啟高還是沒有辦法釋懷,哪怕他已經入獄三年,接受改造。
站在監獄外,穆皎靜默良久,才緩過神來,朝前走,這里沒有出租車,只能去前面的公交站點。
但她到底沒走到公交站點,就被賀子淮的車攔下了。
穆皎看到賀子淮,第一個反應當然是當做沒有看到,怎么她來監獄這種事情他賀子淮都能跟著過來!
眼見穆皎走到公交站點,賀子淮卻因為身后有車不方便停車,而錯過與她對話的機會,車子只好跟在公交車的后面。
一直開到市里。
穆皎不知道他在跟著,下了車之后,果然又看到了他的車,穆皎暗暗翻了個白眼,走了過去。
賀子淮降下車窗:“我最近才知道叔叔的事情,沒想到你今天會來看他?!?
“不用解釋了,我不想聽,你該干嘛干嘛去,不要跟著我了?!?
“穆皎,三年前到底發生了什么,你應該告訴我了,叔叔怎么會進了監獄,難道我要派人去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