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王勝滔滔不絕的講著王庶的事跡。
羅騰飛聽了呆了半響,大叫了起來:“娘的,想不到那糟老頭子這么厲害,當真是人不可貌相!”他頓了一頓,叫喝道:“全軍暫停歇息!”
他御馬調頭,揚鞭直往馬車追去。
岳飛為人溫文爾雅,禮賢下士,深得士人好評,雖是武將,但麾下文臣謀士卻有十余位,文士二十余人,而他卻一個謀士也沒有。平時想找一個人商議也只能找雷震、魏勝、岳銀屏這些武將,雷震本是個將軍卻因實在找不到人處理文事,被他當成了文官來用。
他不想向岳飛那樣跟十幾二十個討厭的文士人打交道,成天之乎者也,吟詩作對的。他只想要幾個真正有用,真正適用的,不說是張良、諸葛亮這類高水準的人物,但至少也得是房玄齡、杜如晦這類人才。
聽王勝先前說的內容,顯然表示這王庶是一個怪才,一個可以大用的怪才。
羅騰飛此刻缺少的真是這類人。
烏云踏雪似乎明白主人的心意,風馳電掣一般的往前沖著,盞茶功夫間已經趕上了那一行人。
羅騰飛后拉韁繩向左一移,烏云踏雪前蹄高高抬起,呈現九十度直角轉彎,橫檔在馬車面前,顯示出了精彩絕倫的騎術。
朱奕留下來的那本《馬經》是生長在馬背上的民族數百年的智慧結晶,羅騰飛日練夜讀,受益匪淺。此刻他的騎術雖不如朱奕那般驚世駭俗,但放眼大宋卻鮮有人比得上。
他翻身下馬來到車前,作揖道:“請問馬車上坐的可是王庶,王子尚先生?”
車簾掀開一個清秀的文士走了出來,他年不過二十余歲,可身材卻異常的高大,足足有一米八六,竟比牛皋還要高上些許,年紀輕輕,長得卻人一表人材,皓齒明目,端是風流倜儻。
他見羅騰飛是一個將軍先是一愣,然后略一作揖道:“不知將軍找恩師何事?”
羅騰飛畢恭畢敬道:“在下羅騰飛意圖拜見王庶先生!”
“你就是江南西路的羅騰飛?”清秀文士眼中一亮,頗有興趣的看了羅騰飛一眼。
“彬甫,讓他進來吧!”蒼老的聲音馬車里傳來了。
清秀文士應了一聲,作出了一個有請的手勢。
羅騰飛拍了拍烏云踏雪的馬頸,烏云踏雪聽話的出了官道,在一旁草地上散步,不時還低頭咬下幾根嫩草嚼著。
羅騰飛上了馬車。
馬車內的空間本是很大,但是一半都都書籍占據,加上中間還有一張桌子,留下來的空間不是很多。尤其是羅騰飛跟那個叫彬甫的人身材異常高大,更是顯得擁擠。
羅騰飛相對王庶坐下,看著他那糟老頭的模樣,又度升起人不可貌相之感。
為了顯示自己的誠心,羅騰飛少有的嚴肅,腰桿挺直。因為車里沒有馬扎、凳子,只有戲子,他罕見的跪坐了起來,坐得畢恭畢敬,顯得非常有禮。
王庶讓彬甫上了一杯茶,笑問道:“不知羅制置使早在下有什么事情?”
羅騰飛陳懇道:“素聞先生才智高絕,我深感欽佩,路上有幸相遇,特來一會,聆聽教誨。”
王庶將手中的書放在一旁,正是《孫子兵法》,他不疾不徐酩了口茶笑道:“不知羅制置使想聽些什么?”
羅騰飛道:“在下奉官家之命攻打江陵府,遇上了些許麻煩。這江陵府城池高大,難以攻克,敢問先生可有妙計教我!”
王庶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輕笑道:“老夫卻有一計,只是不知羅制置使有沒有這個膽子用。”
羅騰飛哈哈大笑,似乎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高聲喝道:“我羅騰飛別的什么沒有,有的就是雄心豹子膽!只要先生的計策,可用可行,絕對沒有可能沒膽不用。”
“但也如此!”王庶臉上露出了一絲傷痛。
羅騰飛見了心中一稟,頗能理解王庶此刻的心情,出百計而無一人使用、采納,落得一個“百敗智者”的稱號,這種無人賞識的心情,想必異常難受。
王庶重整了心情悠然道:“其實老夫這一計算不上是計,而是針對岳節度使的計策加以潤色。”
聽得此話,羅騰飛神色動容,心道:“莫非此人竟看穿了岳帥的計策?”
王庶知他心意,笑道:“老夫來時經過江陵府,聞得岳節度使已經截斷了通往江陵府的糧道防線。起初還以為官家派了人馬,針對江陵府的弱點,出動大軍圍城,意圖困死李成,但途中并未見到任何兵馬故而心生疑惑。隨之卻見到羅制置使的少許兵馬偃旗息鼓,心中便有了想法。你等行事如此反常,原因無非兩點。其一、官家
派有大軍,你們怕李成見勢逃跑,故而偃旗息鼓。其二、你們沒有大軍,故意偃旗息鼓,作出匪夷所思之事,以此來迷惑偽齊李成,讓他做出誤判。兩者幾率本是五五之數,但依照老夫對官家的了解,以他的魄力未必會出大軍來戰,故而心底還是較為認可后者,制置使的出現求教,正好證明這一點。”
羅騰飛疑問道:“那你又如何知道此計出至岳節度使而不是我呢?”
王庶坦然笑道:“這個不可能的,個人有個人的習性。岳節度使善于統籌全局,而羅制置使善于因時制宜,不同的作戰風格,注定了你們的處事方法,此計絕不可能出至你之手。”
羅騰飛嘆服道:“先生料事如神,我羅騰飛佩服萬分,請問你有何辦法潤色岳節度使此計,增加李成中計的可能幾率。”
他深知李成中計關乎他們這場戰役的勝負,他可不想失敗的回去面對張俊這個惡心的家伙,受他數落,因此聲音特別的恭敬。
王庶詭笑道:“羅制置使只須辦兩件事情便可將五成的勝算,提升到九成。”
羅騰飛大喜道:“愿聞其詳!”
王庶自信笑道:“第一、羅制置使可派遣一機靈之人,前往江陵求見李成,便說是太尉張俊之謀臣。讓他告訴李成,便說朝廷已經派遣劉光世、韓世忠于岳飛、羅騰飛四人并力合圍江陵,讓他做好準備。岳飛用的計策正是假意故弄玄虛,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吸引他的注意力,將他的視線吸引至陸路,而對方真實的意圖是由水路進軍。第二、通知江南西路百姓,讓他們湊足六萬壯丁,命他們沿長江逆流而上,至江陵后便可返回。如此一來,李成十有八九會中此計。”
羅騰飛這才明白王庶什么叫做“百敗智者”,原因就是如此,王庶有大才,但這才卻是怪才,就猶如一柄雙刃劍,可以砍到別人,也可能傷到自己。
他出的這一計不可謂不妙,將李成的心態,將張俊的性格,展現的淋漓盡致。
張俊的小氣善妒的性格是出了名的,他派人暗中通知李成告訴他“實情”,那是合情合理,完全無需查證。但李成也算是一代名將,即便相信張俊會干出這等事情出來,也不會冒然作出結論,最大的可能便是暗中派人前往長江調查。屆時他們發現果真有六七萬人向他們逼來。
那時李成即便想不相信都難。
只要他相信真有大軍,這出戰岳飛鞏固糧道便成定局。
這一計經過王庶的潤色,成功的幾率至少也要增加九成九,王庶自稱“九成”顯然加了謙虛的成分。
不過,這一計若是傳開必然將張俊這個南宋第一將得罪的死死的。
羅騰飛的臉上精彩萬分,似乎有幾分想知道張俊得知這個消息時候的表情。
王庶見羅騰飛久久不語,會錯了意思,黯然的嘆了口氣:正如他所言一般,個人有個人的習性。他正統的計策就是想不出來,能想到的都是這種奇計,偏方,妙在其中,但不是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就是失敗的后果讓人難以承受,使之妙計無人敢用。
這就是“常敗智者”真正常敗少勝的原因。
突地,羅騰飛拍案而起叫道:“太妙了!”
王庶驚喜的抬起了頭,眼中露出了難以言語的渴望。
羅騰飛肅然道:“先生這一計看破了張俊、李成的心思,步步妙在其中可比陳平、郭嘉。在下立刻以先生之計破敵,吩咐下去。”
王庶動容問道:“制置使難道就不怕受到張俊的嫉恨?”
羅騰飛長笑:“嫉恨?他對我的嫉恨八百年前就有了,多恨一點,少恨一點有什么關系?再說,這有得必有失,萬事萬物又豈能兩全其美。棄小失,選大利,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羅騰飛站了起來,對著王庶深深一揖道:“先生大才,在下愿聘請先生為幕僚,時常聆聽教誨,希望先生切勿推遲。”
王庶聽得一怔。
那叫彬甫的人卻笑了起來道:“恩師官拜龍圖閣待制,陜西制置使乃是當朝從四品大員,官階似乎比大人還要高上好幾階呢!”
羅騰飛也不由一陣尷尬,但依舊誠懇道:“這官階不是問題,不出兩年,在下必然超過先生,也只能先請先生暫且屈就了。”
他語氣充滿了自信。
王庶也為之動容,起身回禮長嘆道:“制置使是第一個認同我王庶的人,第一個干毫無顧忌的用我王庶計謀的人,王庶不才,本欲相投,但此行乃是受到官家召見,暫時不能如大人意愿了。不過劣徒自幼才思敏捷,是可造之才,今日便將他介紹給你,讓他在制置使麾下充當以文職吧!彬甫,還不見過大人?”
叫彬甫的人上前道:“虞允文拜見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