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已找到突厥大軍所在,並已率軍進攻,相信不日就會凱旋的。”小丁被我逼著唸完了戰(zhàn)報,又善解人意的爲聽的雲(yún)裡霧裡、迷茫不知所云的我翻譯了信的內容後,這樣寬慰我。
我尷尬的點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目前的情況。若說來到唐朝以後,最讓我鬱悶的事情,就是我這個現(xiàn)代名牌大學畢業(yè)的大學生在這裡竟然變成了目不識丁的文盲,只能依靠小丁爲我代讀翻譯,這對我來說是個不小的打擊。看著戰(zhàn)報上猶如印璽般的繁體篆字,我再一次放棄了重學文言文的念頭。文盲就文盲吧,這個時代女子專修女紅不識字是很普遍的,倒也不會有人非議什麼。只是這樣我要營造自己滿腹詩書、出口成章的才女形象,博得未來女皇好感的計劃只能就此落空了。想想小說裡穿越到清朝的那些女主,哪個不是飽腹現(xiàn)代經(jīng)論,出口就是“數(shù)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揮手便彈《水調歌頭》贏得皇帝賞識,阿哥真心。而我明明到了風氣開放,文人雅士輩出的唐朝,又身受衆(zhòng)多經(jīng)典名家名篇的薰陶,最後卻因爲不識大字而被迫成爲文盲,古人懷才不遇的苦悶心情,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深刻體會了。
結束了對自己的自憐自艾,我的思緒又回到了現(xiàn)實中來。趁我發(fā)愣的時候,小丁已經(jīng)悄無聲息離開了營帳,想來是去覆命了。原本想問問他還打聽到了什麼,不過難得他這個尉遲熙派來監(jiān)視我的“臥底”離開我的視線,利用這個當口我倒是可以偷偷溜出營帳四處尋訪一下。不知尉遲熙出發(fā)之前向小丁下過什麼命令,自他離開的第一日起,小丁就與我形影不離,除了解決生理問題之外,我?guī)缀鯐r時刻刻都能看見他。難道尉遲熙認爲我會逃跑?這一望無際的荒漠,除了這幾個營寨,我連一個人影都沒見到過,就算我有心逃跑,只怕不出三天我就要因爲迷路飢渴而死了;但若說他只因擔心我在營區(qū)內迷路而如此命令小丁,傻子都不會相信。這個狐貍男,永遠不會讓別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順利的溜出營帳,確定小丁不在附近後,我開始漫無目的閒逛。沒有聒噪、自由自在的時候真是愜意,我暢快的舒了口氣,頓時覺得神清氣爽、精神百倍,連往日肆虐的寒風在此刻都變得溫柔起來,境由心生,古人誠不欺我。
這樣漸漸走著,不知不覺回到了搬到主帥帳前所居的營帳。腳步不覺的停下,思緒回到初來大唐的那幾日:爲了今後的生存,我曾在這裡認尉遲熙爲兄;夕陽西下,我曾無數(shù)次站在這裡,“恭送”尉遲熙的離開;想起那一晚,尉遲熙渾厚而喑啞的聲音令我徹夜難眠怔怔的站了不知多久,直到當我發(fā)覺雙腿因長時間佇立而有些痠麻時方結束了回憶。搖搖頭,讓自己清醒一點,不禁有些曬然:怎麼剛剛離開了他的控制,卻又不自覺的想起他?難道回到唐朝之後不但變成了文盲,連獨立性都漸漸磨滅了麼?慣性依賴,果然是可怕的東西。
舉步離開了這個我來到唐朝後的第一處居所,我繼續(xù)無所事事的四處閒逛。可轉來轉去,四周都是清一色的營帳,也委實沒有什麼意思。不過,前面那個帳篷前一直在冒煙,難道是著火了?若真是著火,在這乾燥多風的荒漠裡火勢蔓延開的話可就要上演唐朝版的火燒連營了,那我豈不是就會一命嗚呼了。不行,我都還沒到過長安,沒見過皇帝,說什麼也不能窩囊的死在這裡啊,必須得自救才行。
正巧一個士兵手裡提著兩桶水從我身邊走過,也不知從那迸發(fā)出的力量,我迅速從士兵那裡搶過了水桶就向著冒煙處奔馳而去。那士兵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愣在原地良久,當他回過神來想起要找我追回水桶時,我已一鼓作氣將兩桶水倒在了青煙之上。
這下好了,總算控制住了火勢,沒有造成火災。看來我還不算個廢人,至少這安全意識就比這些古人要高得多,排除了險情,我不禁有些洋洋得意。
就在我自鳴得意的當口,帳篷裡殺出一個手握菜刀,面目極其兇悍的中年女人:“誰滅了老孃剛燒起來的火!到底是誰幹的!”這女人中氣十足,洪亮的嗓音震的我耳膜生疼,我被她這“獅吼功”駭?shù)眠B連後退。
這四周就我一人,女人很快鎖定了目標,不懷好意的步步向我逼近:“哦?看來你就是滅了老孃好不容易生起的火的小犢子?”
這女人口氣不善,說話時還有意無意的揮動著她手上那把菜刀,把我先前的得意勁兒澆的一乾二淨。不過輸人不輸陣,我還是一邊理直氣壯的開了口,一邊提醒自己小心那把菜刀帶來的威脅:“就是我!我剛纔看到這裡起了火,就拿水把它澆滅了,難道不對麼?”
“起火?”女人冷笑兩聲,不屑道:“這哪裡是起火,我剛剛生了火打算做飯,還沒來得及把水燒開,你這小娃子就把火給我澆滅了。起火,我倒巴不得起火呢。”
情況急轉直下,對我不利起來,我不禁被現(xiàn)在的狀況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生火做飯?難道不是因爲疏忽起來火災?再看看眼前這個身寬體胖、一身衣裳沾了不少油污的女人,我終於明白了自己搞的烏龍事件。原來這裡是軍竈,帳篷前冒出青煙是因爲她要生火做飯,而不是我所想的那樣發(fā)生了火災。
仔細看看這裡,果然在帳篷前的空地上支著不少大大小小不一的鍋子,還有一些被棄在地上,看起來像是用壞了的,而這些鍋碗瓢盆中間,就是被我誤認爲是“火源”的那口大鍋。真是丟人顯眼!我的臉霎時變得通紅,彷彿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大腦。無意識的不停眨眼,希望以此化解現(xiàn)在這樣尷尬的氣氛,或者可以把地面變出一個窟窿,把我的頭埋進去。
好在那個女人看起來並不像表面那樣兇神惡煞,在看到我好像可以滴血一般通紅的臉色之後,她也明白了我是因誤會才澆了她的鍋,並非存心搗亂,於是語氣也變得寬厚起來:“哈哈,原來你這小娃子是以爲這裡起了火纔來澆我的鍋子,真是有趣的很,難道你不知道這裡是竈營麼?”
我當然不知道啊!我纔來這裡多久,尉遲熙又像看犯人一樣監(jiān)視著我的一舉一動,會知道這裡是竈營纔怪呢!我在心裡默默排腹著,卻不能將此話全盤托出,不然,她非認爲我是精神錯亂了。
低著頭,絞著雙手,我小聲支吾著,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可憐些:“我、我確實、不知道,沒人、沒人告訴我”
聽了我的話,女人疑惑的向我走來,餘光瞄到了她手上的菜刀,我下意識的向後瑟縮了一步。下一秒,她粗壯的大手就拍上了我的肩膀,讓我不得不擡起頭來面對她精悍的目光。將我左右打量了幾遍,確信以前從未見過我後,她拍拍我的肩說:“你這細皮嫩肉的小娃我確實從未見過,不然,憑你這張相我一定有印象的。”
難道這軍營裡的人你還都認識不成?我在心裡反問。
這話沒等我問出來,她倒是自行爲我解答了:“你這倔娃子心裡肯定想知道我怎麼能認識這全軍十幾萬號的人,”看我點點頭,鼓勵她繼續(xù)說下去,她又略帶得意的接道:“要說認識全軍十幾萬人,我可沒有那個本事,不過我這個竈營所管的營區(qū)中,所有像你一般大的毛頭小子我可是幾乎全認得的。”看到我不解的神色,她又爲我解釋道:“這俗話說‘半大的小子吃死爹’,你這般半大不大的娃娃正是好吃的年紀,飯量大得很,平日裡吃飯也吃不飽,就三三兩兩來我這裡磨些個饃去。偏我這人又好說話,最看不得你們這些娃娃們受苦,一來二去,這些小子們就與我都混熟了。”
原來是這樣,難怪她敢如此篤定,我恍然大悟。
說到吃,這也是我平生的一大嗜好。在現(xiàn)代時,每逢週末,我就會邀上幾個好友逛遍大街小巷,不爲淘寶,只爲尋找各種美食小吃,對飲食方面也算是小有研究,算得上是位小饕餮了。即使現(xiàn)在穿越到了唐朝,我對食物的要求依然很挑剔,雖然在尉遲熙的默許下開了伙食規(guī)格同他相同的小竈,但我依然覺得菜色太單調,做工太粗糙,有些食不知味,引得小丁一度以爲我是要絕食自殺。
不過現(xiàn)在我誤打誤撞到了竈營,而面前這個女人又自稱自己“很好說話”,我開始在心裡盤算起借用廚房的打算:雖然行軍在外條件是差了些,而且又將近冬季沒有什麼豐富的食材,不過偶爾做一兩個小菜還是沒問題的,真正的佳餚不是都取自於最簡單的材料麼。
想到這,我立刻笑容滿面的與這個女人攀起了關係:“這位大嫂,剛纔的事是我的不對,您別往心裡去啊。”這女人也是個豪爽之人,不在意的揮揮手,笑道:“我知道剛纔你也是誤會了,我不會和個小娃子作難的。以後你就叫我張嫂吧。”
看她這般作風,果然與我所想的一樣,是個爽快人。我也就不拐彎抹角,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意圖:“張嫂,是這樣,我以前在家鄉(xiāng)的時候對廚藝很是喜歡,便揹著家裡人偷偷學了幾樣手藝。現(xiàn)在行軍在外,我難免有時懷念家鄉(xiāng)——”說到這,我的語氣有些傷感,來到這裡,只怕是再沒有回去的機會了。張嫂卻以爲我是真的懷念“家鄉(xiāng)”不禁對我掬了一把同情淚。我又接著說道:“所以,我想有空的時候,能不能借這竈爐和炊具,做幾樣家鄉(xiāng)的小菜?”
張嫂被我一番煽情的說辭感動不已,抹抹淚,正要回答我的時候,小丁那陰魂不散的聲音卻摻了進來:“寧姑娘,你真是讓我好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