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女見過公主殿下。”不會行禮,我只好學著古裝電視劇中那些宮女參見后妃時的樣子作了個模模糊糊的揖矇混過關。
好在高安公主也不是個在乎虛禮的,袖舞翻飛,便免去我的尷尬:“寧兒做這些個虛禮幹什麼,我們還像上次一樣,你喚我傾歌姐姐,我叫你一聲寧兒妹妹不是挺好的麼。”
“上次是林寧有眼無珠,未能認出公主的金枝玉葉之軀,言語多有唐突冒失之處,還請公主恕罪?!?
“哼,你何罪之有?上次我是微服,自不會擺著公主的架子,這次我也是,你卻對我唯唯諾諾,不勝惶恐。我與你一見如故,將你引爲至交好友就是因爲你與那些奴才不同,不將我視爲高高在上的公主,而是以知己身份真心與我結交。林寧,一次西北之行將你淡泊豁達的性子都磨滅了麼,竟將你變得與那般常人別無二致。”高安顯然對我的這番謙遜十分不滿,說話的聲音也不禁尖利了些。
這位高安公主果然是個豁達開明的性子,我心中讚道??磥砦具t熙所言不虛,高安公主今日真的是擔心她在宮外認識的這位“林寧”妹妹纔來探望的。
高安這樣的性子,在現代或許常見,但在等級制度森嚴的古代,一個上位者能對一個平民百姓如此親近,不顧身份地位之差,實屬難得。上天有好生之德“林寧”留給我了一堆無法收拾的爛攤子,卻將這位天性質樸爽朗的公主摯友也推到我的面前,也許這就是有得有失吧。
思及此,我知道對這位公主如果再謙遜下去,她就此拂袖而去,不認我這個知己只怕就不遠了,自毀前程的事我可不能幹。
笑吟吟的擡起頭,面上早就退下了原本就不多的謙卑:“傾歌姐姐,妹子知道錯了諾,”不顧將軍府下人的驚詫,我親暱的挽起高安的臂:“不過,傾歌姐姐你也知道,我哥哥他······我現在可是寄人籬下,做事,還是少落下把柄的好。”我裝作不勝惶恐的樣子,轉到她面前一屈禮:“險些惹惱了我們傾歌姐姐,妹子這兒賠不是了?!?
許是我臉變得太快,高安一時怔怔的沒有反應,等到她醒過悶來,我早已恭恭敬敬在她面前屈禮道歉了。她有點迷糊的指著我喃喃道:“你這丫頭,真真是讓人捉摸不透,剛纔還謙卑恭順的,這一下子又變得如此跳脫,我當真是服了你?!?
我面不改色的應道:“傾歌姐姐不正是喜歡這個真性情的林寧麼,難道,”我促狹道:“難道傾歌只是說說而已,其實······”
“你胡唚些什麼!”(,)高安的一張臉皮登時漲得通紅,想來是從小到大第一次有人敢這般打趣她,讓她一時窘迫不已:“幾個月不見,你竟變得如此賴皮,我真是遇人不淑!”(,)
“傾歌姐姐莫氣,姐姐大人大量,就饒過小女子這一次,下次再也不敢了諾?!蔽已b模作樣的替她撫背,盈盈笑意卻是怎麼也止不住,這個公主,真是個可愛的活寶呢。
我見好就收,高安又說不過我,只得悻悻道:“哼,若有下次,看我不撕爛你這張巧嘴。”我笑語嫣然,連連稱是。
一路引著高安倒了水榭亭,她方拋下剛纔的玩笑與我坐在一處說話。經歷過剛纔的試探與玩笑,我已確信她是一個值得真心交往的朋友,言語中便也多了親暱之意:“傾歌姐姐大駕光臨,妹妹卻也沒什麼好招待的,姐姐可千萬別怨怪妹妹啊。”
高安俏皮的眨眨眼,莞爾道:“宮裡什麼錦衣玉食沒有,難道我堂堂大唐公主還巴望著來你這兒嚐個什麼鮮不成。不過是不想我挑這將軍府的理罷了,還非要繞個圈子套我的話,你對你那位‘義兄’還真是盡心?!?
我不置可否的笑笑,接過小荷遞上的茶抿著,眼睛卻沒離開過高安:雪膚冰肌,小巧的瓜子臉,一雙杏眼明仁宛若明星,修耳隆鼻端正婷立,粉脣黛色猶如一點*,再加上金黃色的雲煙衫繡著秀雅的蓮花,逶迤拖地黃色古紋雙蝶雲形千水裙更襯得其妍姿俏麗,天香國色。這可是真是美人中的美人,難怪皇帝視她爲掌上明珠。再看看自己,現在雖也是綾羅綢緞,卻是雍容有餘,華貴不足。暗中比較之下,我微微嘆了口氣,想來今生我是不會練就成高安那般的風姿綽約了。
高安正被我赤裸的目光盯得視線無處安置,忽聽得我一聲輕嘆,忙扯起了話題化去窘迫:“好端端的嘆什麼氣,剛纔不是還好好的麼,這會兒又轉起什麼心思了?”
我拋去個故作哀怨的眼神給她,將她嚇得一激靈:“我這不是瞧著傾歌姐姐美貌非常,又是皇上的掌上明珠,想著假以時日姐姐必定是京城衆位王侯將相之公孫爭寵的對象,成爲大唐一段佳話。妹妹是哀嘆自己生錯了身,此生不能抱得姐姐這位美人歸呀。”說罷我還取出帕子裝作拭淚的模樣,做足了委屈相。
一聽我又在故意取笑她,她登時又急又惱,一張臉霎時變得通紅,卻又偏偏不知如何還擊,一時無措,只得搬出公主的架子訓斥我:“大膽,竟然,竟然戲弄本公主,以下亂上,今天本公主就要好好教訓教訓你?!闭f罷便不顧形象向我撲來,衝著我的肋處便伸出粉拳呵癢。一時間兩人笑鬧在一處,全無形象可言,一旁的小荷和高安的侍女看的目瞪口呆,竟也忘了要將我們分開。
真沒想到高安竟然這麼能折騰,我被她鬧的實在不行,只得連連告饒:“好姐姐,好公主,你就饒了我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取笑姐姐了?!?
這位大小姐在宮中想必也沒做過什麼劇烈活動,這會兒自己也累得氣喘吁吁,終於停了下來將髮髻散亂雲裳半開的我從地上拽了起來,嘴上還不依不饒的佔著便宜:“看到本公主的雷霆手段了吧,以後若是再出言不遜,本公主就施以此法,將你管的服服帖帖?!?
我手忙腳亂的在小荷的幫助下整理著衣裳,哪有閒工夫於她討還口頭上的便宜,嘴上應付道:“公主大人果然雷厲風行,一出手就將小女制服,小女保證今後不再作亂,老老實實伺候著公主。”心裡卻暗道:剛剛還說什麼姐妹相稱,一翻臉就拿公主身份壓人了吧,女人的話吶,果然不可全信。
高安以武力挽回了面子,得意的拍拍手,瀟灑的揮揮衣袖,正待乘勝追擊之時,忽然怔怔看向我的身後,目光渙散,彷彿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上艺谂εc我的散亂的頭髮搏鬥得難解難分,雖然瞟到了高安的不正常,卻沒有在意,只當她是魂遊天外,當下頭也不擡的說:“傾歌姐姐,您大小姐下次下手也得分個輕重啊,你看看我的頭髮亂的······哎呦,小荷你弄疼我了?!?
周圍一片靜謐,可惜我太全神貫注,絲毫沒有意識到危險正在靠近,仍然不知死活的嚷嚷:“這可怎麼辦,這髮髻可是今天爲了見姐姐你特意弄的,複雜得很,現在亂成這樣,要是被尉遲熙那個壞蛋看見我可就死定了。”
“你也知道自己會死定了啊?!笔煜ざ植唤饲榈睦淠曇魪谋翅犴懫穑骸拔疫€以爲,你不知道‘死’字怎麼寫呢?!?
完了,這下真的死定了。手中的髮絲四散開來,被寒風吹得飄揚起舞,可惜現在我沒有那個閒情去管它們是橫是豎。對面的高安已經回過神來,抱歉的看向我,爲沒能及時向我報告“敵情”而慚愧。
我對著她勉強擠出一絲比哭還難看的微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轉過頭去,用這副狼狽的樣子面對尉遲熙:“義,義兄啊,今天怎麼回來這麼早,我都沒準備······”
“你要是有準備了,等我回來你是不是就已經把這將軍府拆了?”尉遲熙不怒反笑,脣角勾起弧度,在外人看來倒是賞心悅目,可惜在我眼裡這卻是他要發飆的前兆?!皩④娙羰菬o緣無故的笑起來,一準沒好事兒?!毙《〉脑捲诙叢粩噢挶U。
高安還算講義氣,出面把一切罪責攬在了自己的頭上:“尉遲將軍,此事不關寧兒的事,是我一時高興,與寧兒玩鬧,都是無傷大雅的玩笑,將軍何必如此認真?!?
尉遲熙顯然不想就此放過讓他丟人現眼的我,無奈公主發話,他也不得不順著臺階下:“雖是玩笑,但公主畢竟是金枝玉葉,如此貴體若是被我這個不懂事的妹妹傷到了,尉遲就是以死也難向聖上交代。”
高安繼續打著哈哈:“這不是沒事兒麼,年關將至,將軍也別說那些不吉利的話。此事,”高安瞟了一眼躲在一邊嚇得有些瑟瑟的我,軟下口氣道:“就此算了吧?!闭f罷她環視亭內一干人,淡淡道:“今日之事,今後不要讓我在聽到有人議論,都聽明白了麼?”衆人諾諾應了。
這就是上位者,天生的尊貴使她們舉手投足間都有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氣,連高安這個年方十六的小姑娘也是如此。明明知道我將面對的是什麼,但真實感受到等級帶來的差別待遇我卻是第一次。未來,想要掌握在自己手裡,何其艱難。我垂下眼簾,跌坐在一旁,不再言語。
尉遲熙狠狠剜我一眼,示意我等高安公主走後再秋後算賬,我坐在地上對他的威脅無動於衷。高安見氣氛尷尬,正想說些場面話緩解緊張,假山後卻突然傳來一嬌媚女音:“這大冷的天,不在屋裡坐著,都跑到這兒來做什麼,難道熙哥哥在這兒藏了什麼寶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