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家的兩位舅祖母終於在這一天的傍晚時分入了京城。
得了消息之後,老夫人格外的精神振奮,甚至於連午飯都多吃了兩碗。
見到這種情況,孟慧茹不由得回憶起之前二房初初回到京城時的風光——彼時老夫人不也是千寵萬愛,將二房的每個人都捧在手心嗎?
可是最終如何呢?
二老爺守著一個禮部郎中的職位,卻是尸位素餐,毫無建樹;二夫人現在是整日裡吃齋唸佛,恨不得半日也不離開房門,哪裡還有從前的伶俐風光?
至於孟慧蓉,雖然成了什麼縣君,可是卻是被烏蘭圖雅無端端殘害致死;而孟仁成是日夜苦讀,幾乎廢寢忘食,孟慧茹回府這麼久,竟然沒有見過這個弟弟一面!
也不過是不到一年的功夫,整個二房竟然是分崩離析,家不成家了。
即便是孟慧茹對於二房的人沒有任何的好感,也禁不住一陣陣的唏噓。
人世無常,絕對不要因爲自己一時的風光就與人爲惡,甚至對其他人落井下石——因爲也許不知道什麼時候,也許你就會落到比別人更慘的下場。
“大姐在想些什麼?怎麼陪著祖母還不專心?”孟慧芯說話總是這樣夾槍帶棒。
孟慧茹對於她這種不良習慣早就已經熟視無睹,只是淡笑道:“我不過是見祖母有些疲憊,所以擔心罷了。”
老夫人年紀大了,早前又大病了一場。今兒中午吃多了半碗飯,竟然就積食了,連帶著中午覺都沒有睡好。此刻看上去就有些眼下發青,臉色略微發灰。
老夫人自然是有些不適的,可是精神也算是不錯,中午吃了些消食的丸藥,總算是不那麼腹脹了。
“也是我人老了,動不動就要難受。唉,早些年哪裡是這樣的呢?對不對,方媽……”老夫人說了一半就頓住了,有些面色不豫的轉了口,“金枝,去瞧瞧,人到底到了哪裡了?等了都快要一個時辰了。”
孟慧茹知道老夫人想說的是“方媽媽”。可見在這位老太太的心目中,方媽媽還是有著不可取代的地位的。
既然如此,又怎麼會因爲那樣的事情,將方媽媽硬是給攆了出去呢?
金枝應聲而去。
誰承想不過是一會兒工夫,她就急急忙忙的轉了回來,說道:“兩位舅老夫人都已經到了,如今在大門口正要下車呢!”
老夫人想了想,便道:“慧茹,你是這一輩年紀最大的,又是個女子,就代我去接一下你的兩位舅祖母吧!你二嬸……只怕又是不能來了!”
“母親,我來了!”
就在衆人驚訝的目光中,二夫人江氏突然就掀了簾子出現在了大家的面前。
江氏比之從前顯得瘦削而陰鬱,甚至容貌都蒼老了許多。梳著古板而顯老的圓髻,卻只應景般的插了兩根素銀簪子。而身上穿的竟然是一件深褐色的坎肩加同色馬面裙,這麼一看,倒像是個五六十歲的老太太!
她一面給老夫人行禮問安,一面手中的紫檀念珠轉個不停,比之孟慧芯那種裝模作樣,倒是格外的虔誠。
老夫人再沒有想到江氏會突然冒出來,而且看著精神狀態還十分的穩定正常,雖然顯得面相老了一些,但是言談舉止卻是如常。
老夫人不預多說,只是點點頭:“你來了自然是更好了。慧茹,你陪著你二嬸一起去迎接一些吧!慧芯身上有孝,不太方便。”
孟慧茹起身,走到了江氏的身邊,又向後錯開了兩步:“孫女明白!”
江氏斜睨了孟慧茹兩眼,也不多費脣舌,和老夫人頷首示意,便領著孟慧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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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上,兩人自然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只是腳步匆匆,卻是半句閒話也沒有。
然而,等到兩個人真的到了二門的時候,卻發現早就有人搶先一步,將蔣家兩位舅老夫人給迎了進來,而且還一幫人浩浩蕩蕩的往瑞喜堂的方向而來。
江氏和孟慧茹都有些驚訝,面面相覷之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
只因爲那當先一個笑語彥彥的人,豈不正是蔣若妍嗎?
江氏冷笑著說道:“這是迫不及待想要當我的大嫂了嗎?只怕是入了門也不過是小嫂子吧?”
這是在譏諷蔣若妍年紀輕輕,卻要嫁給幾乎兩鬢花白的孟長庭做填房了。
然而蔣若妍表現得那麼自然,得體,還真讓人跳不出什麼毛病來。
“想必是祖母吩咐表姑姑如此做的嗎?”孟慧茹猜測道。
“你不必說這些話來蒙我!”江氏骨子裡的桀驁不馴,似乎壓根沒法改變,到了這種時候又如同被藏在棉被裡的錐子,硬生生的鑽了出來,“若是你祖母真的讓她來了,又何必再叫咱們過來?而且咱們來的時候,她也並沒有提過蔣若妍的名字!”
江氏直起背脊,儀態萬方的迎了上去,笑著說道:“給兩位舅太太請安!老夫人特意命我來迎接二位,怎地二位居然自己就進來了?真是失禮,失禮!”
江氏這話一出,就把蔣若妍弄得十分尷尬——她立即就變成了越俎代庖、一廂情願。
“若妍和我們乃是親戚,過來迎接再正常不過的。倒是有勞你們多走了這一趟!”一個慈眉善目,身材微微豐腴的老太太笑著說道。
她的肌膚十分白皙,又是個富態的模樣,看著正是養尊處優的大家老夫人。
孟慧茹見她眉宇之間和蔣欣怡有三分相似,便猜測這應該是蔣府的大老太太,也就是蔣欣怡的嫡親祖母。
另外一位跟在蔣大老夫人身邊的老太太,卻是身材特別的高大,卻是身無四兩肉,看著如同竹竿子一般,晃晃悠悠,好像風一吹就要倒了。
這必然就是那在外任爲官的蔣家二老太爺的正妻,蔣二老夫人!
二老夫人面容冷峻,沉默寡言,只是任由著嫂子和這些小輩們打官司,她卻是站著一言不發。
說起來,她的行爲是十分無禮的,可是礙於她的輩分,也沒有人敢多說什麼了。
“正是,正是。其實祖母也是以爲表姑姑不方便過來迎接,才又找了二嬸和我過來,如今湊在一處,豈不是更加的熱鬧?可見,這世間的事情都要講究緣分,咱們就是最有緣分的了!”孟慧茹廢話連篇的在中間說和,目的就是爲了不要將事情弄僵。
大老夫人見她容貌俊俏,又是特別的會說話,就留了心,問蔣若妍:“這位是……”
"這是大小姐!早年是在幷州的,所以您不認識!是先頭夫人的……"蔣若妍適當的提醒。
大老夫人恍然大悟——這應該就是孟長庭那死了的老婆留下的女兒!
從前只聽說韓氏領著女兒獨自在幷州過活,卻沒有想到她的女兒卻是這般出色。
大老夫人不知道出於某種心思就多看了孟慧茹兩眼。
江氏見孟慧茹厚著臉皮說和,也不好再多爭執了,只不陰不陽的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清吧。老夫人尚且等著呢。請兩位舅太太這邊請!”
說完,當先一步走了過去。
蔣若妍苦笑著扶了二老夫人,然後對大老夫人說道:“伯母,都是我多事,恐怕是惹了二表嫂不快。”
大老夫人笑著說道:“有什麼關係呢?將來都是一家人,想必不會計較這些的。”
一句話將蔣若妍說了個滿臉通紅。
孟慧茹冷眼旁觀,覺得蔣若妍恐怕是和二老夫人更加親密一些,但是對於大老夫人有些畏懼。
看來,所謂的蔣府的親戚,也不是那麼親密無間呢!
孟慧茹沉默的走到衆人的最後,一同往瑞喜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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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氏先一步將事情告之了老夫人,老夫人竟而有些不知道該作何評論。
這一次,她真的覺得蔣若妍有些不怎麼得體,但是也可能是她許久沒見伯母和嬸母,所以才特別的急切?
老夫人便就沒有過分追究此事。
江氏吃齋唸佛之後似乎也沒那麼咄咄逼人了,竟然也沒有揪著不放手。
過了一會兒,那蔣府一行人便就到了瑞喜堂!
老夫人和兩個老弟妹見了面,個個都是百感交集,每個人甚至於都擠出了幾點眼淚。
蔣大老夫人抹著眼角說道:“這麼些年沒見大姐,家裡人也都惦記著!他日日夜夜的都擔心你的身體,若不是家裡的生意扔不下,只怕早就騎著一匹馬自己跑到京城了!”
老夫人聽了這話,頓時破涕而笑:“這麼些年了,你還愛說笑!他都多大歲數了?孫子都生兒子了吧?老胳膊老腿的,哪裡還敢騎馬?就會逗我開心!”
蔣大老夫人卻是一本正經的說道:“大姐就是不肯信我?我是從來不說假話的!不信你問弟妹!她大哥是不是說過這話!”說完給蔣二老夫人遞了個眼色。
可是這位蔣二老夫人卻是格外的不給嫂子面子,直接戳穿道:“大嫂,大哥何曾說過這樣的話?我怎麼不知道?”
蔣大老夫人氣得不行,卻把孟老夫人逗得直髮笑,她彷彿又回到了早年那些朝夕相處的日子。
這時候一旁的蔣若妍卻是插嘴,奇怪的說道:“哎?纔剛大小姐不是跟著咱們一起回來的嗎?怎麼這會子人卻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