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妹妹,你可在嗎?”白姨娘拍了拍門,輕聲問道。
立即就有丫頭應門,開門迎了她進去。
白姨娘一瞧,居然是楊姨娘身邊最得臉的藍若,便笑著道:“怎么勞煩你親自來?其他的小丫頭呢?”
“前頭二夫人讓送了不少補品過來,我們姨娘讓過去謝賞。可是姨娘身邊一刻也離不開奴婢,奴婢就讓其他人去了。婆子粗鄙,怕熏了姨娘您。”在孟府里,姨娘按照定例是只能配兩個丫鬟,兩個婆子的。
本來楊氏有孕,理應再破例安排幾個伺候的。可是因著前面已經有了周氏,楊氏又是犯了大錯的,所以便就還是依舊這幾個人伺候。
白氏是知道內情的,當然不會深問,就改了口問道:“這幾日,你們姨娘如何?身子還不錯?”
藍若微微皺眉:“還是那樣。只是晚上睡不踏實。不過胃口倒還好。”
白氏從自己的丫鬟紫萍手里接了一個密封的小罐子,遞給藍若:“這是我讓從外面買的蜜餞,你給妹妹解解膩。”
藍若謝了一聲,接了過去。
白氏將紫萍留在外滿,自己跟著藍若走了進去。
她一進屋,就看見了那胖得已經沒了原本模樣的楊氏。
本來這姨娘的屋子就不大,也不分什么倒座廂房的,一眼就能望到底。而此刻,楊姨娘就如同一個碩大的肉球一般,堆在那拔步床上。
本來楊姨娘是個清秀而窈窕的女子,尤其是纖腰楚楚,甚是婀娜,否則又怎么能成為紅牌歌姬,而被孟長庭一眼相中?
可是現在,她早已經面目全非。
肥碩的臉頰上的肉雖然她的移動而微微抖動,而那雙明某已經被擠得只剩下一條縫。
可是此刻,她那旁的如同蘿卜一般的手還在不停的往嘴里送著糕點。
看見是白氏來了,楊氏住了嘴,笑著道:“我正愁無聊得很,你怎么就來了。”
白姨娘看見她的模樣,心里不知道怎地,就很是難受。
她坐在一旁的秀墩上,到底是不忍心,勸說道:“你好歹也克制一些。你也知道的,這孩子太大了,可不容易生。”
“我也明白。可是每次大夫來診脈,都說我身子虛,必須大補,老夫人又讓人送來了許多的補品,我難道還能駁了她老人家的好意?”楊氏那碩大的肚子壓得她幾乎不能翻身,哪里像是剛剛四個月的樣子?
白氏本是老夫人身邊的丫頭,哪里能不了解她的心意?一想到老夫人的用心,她就覺得不寒而栗。
可是楊氏把老爺害成那副樣子,能夠撿回一條命,憑的不過就是肚子里的孩子。否則只怕是早就一條繩子勒死了。
白姨娘暗自嘆了一口氣,也知道自己不過也是個身不由己的奴婢,哪里有資格去同情解救別人呢?
“我也不過是來看看你好不好。既然你也沒什么,我便回去了。”白姨娘突然就沒有了再坐下去的心情。
楊氏正要挽留,卻聽見外面紫萍的聲音:“綠翹姐姐怎么來了?真是稀客。”
楊氏和白氏對視一眼,俱是露出驚訝之色。
她怎么來了?
綠翹自己掀了簾子走進來,一看見白氏也在,倒也不吃驚:“原來白姨娘也在?正好,也省得奴婢再跑一趟了。”
“姑娘過來,可是周姐姐有什么事情吩咐?”白氏一向是對周氏頗為忌憚,所以說話很是小心。
“我們姨娘看近來天氣不錯,又是許久沒有見您二位了,便想著要在園子里擺一桌,和您們好好聚一聚。”
楊白二人下意識的就想要拒絕,可是綠翹卻是似笑非笑的道:“兩位姨娘想必是不知道?老爺如今又是日日歇在梅芳苑了。就連老夫人的阻止都不理睬呢。”言外之意,你們兩個想要拒絕,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白姨娘趕忙堆起一個笑容:“那可真是要恭喜白姐姐了。姑娘放心,我們兩個人明日必到的。”
綠翹滿意的點了點頭,微微行了個禮就去了。
“她這葫蘆里買的什么藥?”楊姨娘覺得膽戰心驚的。
周氏一向是看不上她和白氏的。她覺得楊氏一個娼籍的歌姬和白氏一個奴籍的丫鬟,怎么能她一個清白人家的正經女孩兒相提并論?
可是偏偏就是這么兩個人,卻是和她一樣做了孟長庭的妾身。所以,平日里,她一向是不屑于和這兩個人有任何接觸的。
白姨娘也同樣感覺不可思議:“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嗎?難不成是有了孩子就轉了性子?”
“誰知道呢。我這心里覺得不安呢?”楊氏挪了挪肥胖的身子,臉色都有些不好了。
白姨娘怕她動了胎氣,連忙安慰:“放心。放心。總歸是青天白日里,又是那人來人往的園子,她是不敢干什么的!”
楊姨娘聽了這話,稍微安心,然而到底是難得的沒了胃口,居然連晚飯都沒吃。
----------
第二日,白、楊二人先后到了周氏指定的地方,果然就看見周氏已經擺好了一桌等在那里。
周氏和楊氏的肥胖全然不同,反而似乎是更加瘦削了。
說起來,她比楊氏的月份還要大了一個月,卻是反而不顯懷。
周氏看著楊姨娘那顯眼的肚子,舉得刺目得很,卻還是笑著迎客:“快快,二位妹妹快些過來。”
楊氏氣喘吁吁的走過去坐下,不停的擦汗,仿佛這幾步路已經讓她不堪重負。
“周姐姐,怎么敢勞煩你出來。如今你和楊妹妹都有了身子,還是不宜操勞的。”白氏趕忙客套。
“白妹妹說的在理。可是我二人都是過了四個月,胎相依然穩固。倒是應該多多走動,才是利于生產呢?楊妹妹,我說的可有道理?”周氏看向楊姨娘。
楊姨娘急急忙忙灌了一杯茶水解了嗓子里的干渴,方答道:“姐姐說的是。”
周氏見她儀態全無的樣子,眼中流露出不屑,卻是親自給她遞了一顆荔枝:“這是老爺讓人特意從南邊捎來的妃子笑,妹妹嘗嘗,可還香甜?”
楊氏接了過來,吃了一個,果然是果汁鮮美,十分可口,一時之間又忍不住多吃了兩個。
白氏卻是不敢造次的。
她看桌上放著的多是些水果、干果和糕點,便知道周氏也不是想和她們飲酒長談,心下不免松了一口氣。
“白妹妹,你喝一杯這果子酒。是一絲兒也不醉人的。我和楊妹妹不方便,你倒是無妨的。”周氏又起身倒了一杯遞過去。
白氏趕忙謝過,微微飲了一小口,竟然也是口齒留香,清新醉人。
三個人便這樣,一個吃,一個喝,一個說,倒也怡然自得。
----------
那邊暮心苑里,孟慧茹得知周氏居然領著楊、白二人在自己左近吃酒談話,頓時覺得警惕起來。
“那兩個都是有了身子的,好端端的跑到這里喝風?也不怕動了胎氣?”盧媽媽十分費解。
“媽媽說的對。只怕是夜貓子進宅!”孟慧茹趕忙喊道:“丁香,丁香!快去!把咱們的院門關上!說我身體不適,誰也不見!”
丁香聽了,急急忙忙就要去關門,可是——
已經晚了。
“啊!”“啊!”
兩聲痛苦的尖叫先后響起。
丁香頓時驚愕的愣住了。
不一會兒,就有一個丫鬟跌跌撞撞的跑了過來,大聲喊道:“來人,來人啊!大事不好了!”
丁香此刻想要關門已經是來不及,只得迎了上去,卻發現那人是白姨娘的丫頭紫萍。
“姐姐這是怎么了?怎地如此慌張?”
紫萍急得幾乎就要哭了出來:“快,快大小姐出來。那邊沒有了主子,已經亂作一團了。”
丁香干笑著攔住紫萍:“姐姐總的把話說明白了才是。再者說,我們小姐一個女孩兒家又能做什么?”
任是誰都知道一定是出了大事。
這時候誰沾上誰倒霉!
紫萍跺著腳說道:“周姨娘和楊姨娘只怕是都要不好了!都,都見了紅!”
丁香唬了一跳,可是越發不希望孟慧茹去趟這蹚渾水,便繼續堵著不讓:“姐姐糊涂了。這時候該去找老夫人。我們小姐不過是個沒出閣的,哪里懂這些!?”
“已經去找老夫人了!可是這一時半刻也來不了!那邊現在丫鬟們只知道哭,甚至還有幾個互相打起來的。若是沒人管,只怕是……”紫萍也知道白姨娘叫她過來找大小姐其實是不安好心,就是為了怕人將周、楊二人出事賴在她的身上。可是事到如今,莫說是白姨娘,她也難以獨善其身,若是不叫大小姐過去,那只怕是有一百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丁香還要阻攔,卻聽見背后有人說道:“人在哪里?我現在過去!”
她一回頭,頓時急了,怎么她在這里費力攔著,大小姐倒是自己出來了?
“兩位姨娘近在咫尺,我若是不去,豈不是見死不救?”孟慧茹邊走邊說道。
丁香也轉過彎來了,也不廢話,只跟著盧媽媽走在孟慧茹身后。
她臨走之前還特意吩咐:“都不許出去!所有人都老老實實呆著!若是誰敢跑出去惹事,我就回了小姐,明兒就把她提腳賣了!”
環兒和珮兒聽了 ,二話不說,立馬將院門關上了!
蕓香還待要說什么,卻是想起丁香的狠話,頓時也偃旗息鼓了。
----------
孟慧茹疾步走著,那哀嚎之聲也是越來越清晰。
她頓時覺得心頭紛亂。
千躲萬躲,終究是躲不過麻煩找上門來。
只怕今日這事,是難以善了了。
莫名其妙,怎么就兩個都見紅了?到底是誰算計了誰?還是另外一個算計了這兩個?
孟慧茹忍不住嘆了一句,真是一團亂麻!
此刻那亭子里面,早已經是哭成了一團。
綠翹摟著周氏,哭著罵道:“賤人!你居然敢害我們姨娘!真是心思狠毒!綠蘿,快過去打死那賤人!”
那邊的藍若同樣護著唉唉呼痛的楊氏——她也想摟著楊氏,可是她沒那么大力氣——也不甘示弱:“誰敢過來?我們姨娘好端端過來吃酒,卻弄成這幅模樣!你們才應該要負責!”
兩方人是喋喋不休,互相指責。
只苦了白姨娘勸了這面,那邊不服;勸了那面,這邊又不樂,簡直是里外不是人!
她心里埋怨,紫萍怎么還不回來,這不是要她的老命嗎?
正當她疲于奔命,幾乎要崩潰的時候,終于聽見紫萍的聲音響起:“大小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