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yún)曦打了個冷顫,握著燈籠的手也跟著緊了緊,然後咬咬牙,朝裡面邁去。
不知道是不是心裡害怕的緣故,往常進這祠堂時,並未有太多的感覺,如今卻覺得陰風陣陣,彷彿有什麼東西會隨時從那燈籠照不見的黑暗中衝出來。
因爲害怕,雲(yún)曦連自己的呼吸聲都放的很低很低,倒是心跳聲在這寂靜的黑暗中,顯得越發(fā)明顯起來。
噗通!噗通!
雲(yún)曦舉起燈籠,那一點暈紅的光不能照到深處,偌大的祠堂李,反而因此更顯暗影重重。因爲很是熟悉這裡頭的格局,所以幾乎是沒有任何思考的,下意識的她便走到了那燭架跟前。
將燈籠掛在一旁,左手撫在小腹上,兩隻眼睛死死的盯著那燭架,然後右手握住,用順時針的方向轉了下。然而,什麼都沒有發(fā)生。倒是雲(yún)曦自個兒被嚇出一身的冷汗來。被剛剛這麼一嚇,她緊張的情緒倒是一下子緩和了很多。長出一口氣,再次握住燭架,又用逆時針的方法轉了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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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聽見那一聲異響時,那種莫名的寒氣再次襲來,緊跟著,雲(yún)曦聽見了一個聲音。
“深更半夜的,你想做什麼?”
雲(yún)曦緊捂著胸口,一個轉身?;艁y中,將掛在一旁的燈籠給撞落了,但接著燈籠落地時的亮光,她仍是瞧見了。在供桌旁邊的椅子上,隱隱綽綽的坐著一個人。
“說!這深更半夜的,你來祠堂究竟想要做什麼?”
雲(yún)曦終於聽出來了,這個聲音並不是祠堂裡的鬼怪發(fā)出來的,而是羅家的老夫人,她的婆婆。
供桌上的燭火亮了,雲(yún)曦卻不知道是被誰給點亮的,因爲羅老夫人就坐在那張椅子上,脊背挺直,雙手交叉,穩(wěn)穩(wěn)的擱在腿上。彷彿她就一直坐在那裡,動也不曾動過。
難不成,她就是這祠堂裡的鬼怪變的?
雲(yún)曦想著,便擡頭去看羅老夫人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因爲燭火太暗的緣故,她竟覺得羅老夫人的那雙眼睛黑漆漆的,一點眼白都看不到。
雲(yún)曦原本是怕的,可不知道爲什麼,在看過羅老夫人的眼睛之後,她反倒不再害怕了,且心裡一直有個聲音在對自己說:怕什麼呢?不管她是人是鬼,橫豎也不過就是個死??偙热杖論@受怕來的容易。
想完這些,雲(yún)曦捂著胸口的手漸漸的放了下來,她挺直脊背,橫下心來,用比往日略微低一些,但仍舊十分清晰的話說:“我不過是想來祠堂查一查,兮兒是誰?”
“兮兒?你怎麼知道兮兒的?”
“有人告訴我的!”雲(yún)曦往前走了一步:“有人告訴我,兮兒是藏在這羅家的秘密,是藏在婆婆你心裡的秘密,也是婆婆一心一意想要將我趕出羅家的秘密。
媳婦原本以爲,婆婆不喜歡媳婦是因爲媳婦的孃家,因爲那些被人所忌憚的過往。可這麼多年過去了,連朝廷,連皇城裡頭的女皇都不再追究我們雲(yún)家的事情,爲何婆婆還要忌憚。
難不成,婆婆真的以爲,只要將媳婦趕出了羅家,朝廷日後想起追究時,就能夠放過羅家?
媳婦不是被暗中接進羅家的,而是三媒五聘,光明正大的被擡進來,是拜過這羅家祠堂,認過羅家祖宗的羅家正兒八經(jīng)的兒媳婦。依照女皇帝辦事的一貫脾氣,倘若株連的話,莫說是夫君羅平,就是這羅家的丫鬟僕役也沒有一個能逃得掉。
婆婆如此精明的一個人,怎能想不通這裡頭的事情。自打媳婦進入這羅家大門的那一刻起,媳婦的命運就已經(jīng)與羅家牽扯到了一起。婆婆如此苛責與刁難,這背後難不成真藏著別的原因?
是兮兒嗎?那個聽起來與媳婦名字很想象的人?婆婆能否告訴媳婦,這個兮兒究竟是誰?緣何能讓婆婆遷怒媳婦至此,甚至不惜賭上婆婆您與夫君之間的母子情分?!?
“兮兒……”羅老夫人先是嘆息了一聲,跟著突然陰陰的笑了起來:“你真的想知道兮兒是誰嗎?”
雲(yún)曦沒有說話,只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看著羅老夫人,唯恐下一刻她就從那張椅子上站起來,然後朝著自己猛撲過來??闪_老夫人並沒有想要起身的意思,她只是用手指了指雲(yún)曦身後被打開的那扇暗門。
“你不是想知道兮兒是誰嗎?你不是想知道藏在羅家的秘密究竟是什麼嗎?你不是已經(jīng)打開了那扇暗門嗎?進去吧,你找的兮兒就在裡頭,你找的羅家的秘密也在裡頭?!?
雲(yún)曦警惕的看著羅老夫人,不相信她竟如此痛快的說了出來。
羅老夫人也在看著雲(yún)曦。婆媳多年,她怎會不知道此時此刻雲(yún)曦心裡在想些什麼,忌憚些什麼。稍聽片刻,她又開了口,只不過聲音中明顯帶了些疲態(tài),甚至連嗓音都是帶著啞意的:“去吧!去查去吧!你放心,我不會做什麼的。我答應過平兒,會讓你腹中的孩子平安降生。我不想再因爲你,失去我唯一的兒子。”
雲(yún)曦從未見過羅老夫人這樣。
自她進門那天起,瞧見的就是一個強勢的,不茍言笑的,讓人光是看著心裡就會冒寒氣的老夫人,即便是新年佳節(jié),普天同慶的日子,也很難從她的臉上找到一絲笑容。不光是她的夫君,就是小姑羅敷在提起這個母親時,眼睛裡都會帶著一絲懼意。
可剛剛,她明顯的從羅老夫人的話中聽見了一絲妥協(xié),一絲無奈,還有一絲迅速蒼老之後的疲憊。
胸口處忽然一堵,一句話不經(jīng)大腦便脫口而出:“媳婦曾經(jīng)是真的想把您當做自己的親生母親對待的?!?
羅老夫人在聽見這句話時,原本半垂著的眼簾重新掀了起來?;薨档难壑袆澾^一抹亮光,隨後又飛快的消逝。
她看著雲(yún)曦,說了句:“很久很久以前,當平兒出生的時候,我也未曾想過,我會成爲今時今日的母親與今時今日的婆婆。我知道你是個好媳婦。這些年,雖我一直苛待你,你也一直忌憚著我,但卻從未表示過自己的不瞞,甚至平兒不在時,你也會主動代他到我的跟前盡孝,儘管我從未給過你好臉色。
敷兒她,也很喜歡你,因爲你是個合格的大嫂,也因爲你給予了敷兒我從未曾給過她的溫柔與關懷。
我知道,我不是個好母親,不是個好婆婆,但我卻是羅家最爲合格的主母。我從不後悔我所做過的一切,因爲我是在爲羅家著想,在爲我的一雙兒女著想。你說的沒錯,我討厭你,不喜歡你,想要將你趕出羅家的理由不光是因爲你的孃家,還是因爲你的那張臉以及你那令人恐懼的生辰八字。”
“我的臉和我的生辰八字?”
雲(yún)曦愣住了。她想過婆婆不喜歡自己的理由,尤其在聽見兮兒那兩個字時,更是下意識的認爲,婆婆討厭自己,僅僅是因爲她的名字叫做雲(yún)曦??扇缃瘢齾s聽見婆婆說,討厭她,苛待她,甚至想要將她趕出羅家的原因是因爲她的臉,還有她的生辰八字,她竟一下子蒙了。
“去吧!你不是想去看看那道暗門裡藏著什麼嗎?等你看到了之後,我會告訴你一切的一切。我討厭你了這麼久,也總該讓你知道個原因?!?
雲(yún)曦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選擇相信羅老夫人。她將落在地上的燈籠撿了起來,重新點亮,然後提著燈籠一步步,慢慢的走進暗室。
暗室似乎不大,手掌觸摸到的地方,也都十分平滑,只是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很難聞的味道。
她將燈籠提高了一些,瞇著眼睛打量暗室中的一切。四四方方的,倒像是一個小房間,裡頭還擺放著簡易的桌椅,甚至在那張破舊的桌子上,她還看見了一些碗筷。
難道,這就是莫須有口中所說的羅家的秘密?
雲(yún)曦搖搖頭,提著燈籠往前又多走了幾步,她看見了一張牀,且牀上黑乎乎的,似還有個什麼東西。近了,纔看出來那是一牀棉被,棉被下鼓鼓囊囊的,像是蓋著什麼東西。
這棉被下蓋著的該不會是個人吧?
雲(yún)曦心裡那麼想著的時候,手也將棉被給掀開了。說是掀開,其實只是撕破了一塊。因爲那牀棉被早已經(jīng)腐爛,手輕輕一扯,就碎了??稍谀撬洪_的窟窿裡,雲(yún)曦看見了一張臉,準確的說,是一張被風乾了的臉。那張臉以奇怪的表情定格著。
雲(yún)曦難以自制的發(fā)出了一聲驚叫,跟著跌坐在一旁,腹部也緊隨著隱隱的痛了起來。
“你,不是要找兮兒嗎?她就是兮兒,躺在這裡已經(jīng)十多年了?!?
羅老夫人不知什麼時候走了進來,當她靠近牀邊的時候,甚至還附身拉了雲(yún)曦一把。
“你剛剛不是問我,兮兒是誰嗎?我現(xiàn)在告訴你,兮兒只是一個丫鬟,羅家的丫鬟,羅家從外頭買回來的丫鬟,也是羅家唯一一個不曾被我承認過的丫鬟。”
因爲剛剛的驚嚇,雲(yún)曦尚未回過神兒來,但她的耳朵,卻時刻捕捉著羅老夫人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