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長老在后方擔(dān)心了半天,聽說雙方講和,這才轉(zhuǎn)憂為喜。查看新的鷹眼時,只見里面還放著四件寶貝:有莘不破的鬼王刀、江離的七香車、羿令符的有窮之海和子母懸珠。此外還有一些羋壓匆匆離家沒來得及帶走的常用物件。
羋壓道:“原來爹爹一開始就沒反對我跟你們走!嗨!早知道我一路就不用躲得這么辛苦了。”
有莘不破道:“他剛才是試我們本事來著,但仍手下留情了。”
江離冷冷道:“那還用說!難道你真以為就憑剛才我們那幾下三腳貓功夫能擋得住他們家族的重黎之火!”
羋壓一聽,忙道:“對了,剛才你們對陣我都沒看到,阿三他們說場面好大!我只看到天空一團大火,知道爹爹用了‘天火焚城’——這一招你們怎么化解的呀?有莘哥哥,是你大展神威對不對?你怎么辦到的啊?”
有莘不破聽得大為尷尬,剛才一戰(zhàn),唯一沒有出力的就是他。本來打架他一定是沖在最前面的,但剛才全是遠(yuǎn)程攻擊,有莘不破竟然全無用武之地,忙岔開話題:“我說城主也太客氣了,送我們鷹眼也就算了,怎么還把這幾件寶貝也留下了。”
江離道:“其實他這樣做的用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
“哦?”
“這四件寶物的價值,大概是我們現(xiàn)在所有貨物的總和,也是我們新買的二十四架銅車的半值!”
“對。”
“所以現(xiàn)在,有兩種算法:第一,我們現(xiàn)在所有的貨物,都是羋壓的了。”
“第二呢?”
“第二,對這個銅車隊的擁有權(quán),羋壓占了至少一小半。”
“所以……”
江離看了看一直眨著眼睛、越來越感興趣的羋壓,總結(jié)道:“所以,無論怎么算,羋壓在商隊里都不是一個客人了,而是我們商隊最大的主人之一。”
“城主,剛才您為何不用家族中最厲害的‘重黎之火’?”
“我只是試試他們的本事,難道真能跟一群小孩子一般見識?”
“但這群人的來歷也太雜了。那個有莘不破——光是這個姓,就會惹來殺身之禍。而他居然還堂而皇之四處招搖,我只怕牽連了少主。”
“哼!共主三代暴虐,大夏的氣數(shù),只怕?lián)尾涣硕嗑昧恕S休凡黄撇慌氯堑湥覀冞€怕牽連?共主現(xiàn)在就想像當(dāng)年屠殺有莘氏那樣對我們開刀,只怕也要顧及東方的局勢。”
“那個江離無疑是太一宗嫡傳弟子,但那有莘不破到底是何來歷,城主你看出來嗎?”
“那人你是見過的,有莘不破的相貌,和他年輕時不像么?有莘羖又是他的親戚。哼!你還猜不出有莘不破這小子的來歷?”
“難道是……”
“多半是他的孫子。也只有他的孫子,才配做伊尹的徒弟。”
“什么?伊尹!他,他……”
“我本來有些躊躇,但聽了那番‘至味之論’,更無疑了。天下只有伊尹那個混蛋才說得出這樣的話來。若不是因為有莘不破是那個人的孫子,羿之斯又怎么肯輕易讓兒子屈居人后。”
“有莘不破和那個江離倒也罷了,來頭再大,終究都是正道中人,但那招‘以心役心’,分明只有心魔的傳人才使得出來。雖說城主一時不備,但在天火焚城施展之際仍能令畢方暴走,有窮商隊中混了一個這樣的人,叫人好生擔(dān)心。”
“你既然猜出了有莘不破的身份,難道還猜不出心魔的用意?”
“難道她……她要借勢反正!”
“她被『逼』到那個暗無天日的角落,難道會甘心?天下大勢將有激變。她在有莘不破這還沒有長大的獅子身邊伏一招暗棋,嘿嘿,著!”
“什么東西?”
“‘心之火羽’!”
“畢方身上,怎么會有這東西?難道……”
“能夠在畢方身上做手腳,只怕是她親自來了。”
“若然是她親至,少主在有窮商隊,只怕……城主,請讓我陪侍少主左右。”
“不必,商隊中另有高人潛伏。”
“啊?”
“有窮商隊要離開的前晚,那人曾來和我會過面。有那人在,就算那女魔頭親至也未必能肆意妄為。再說,現(xiàn)在有窮商隊已經(jīng)變成諸方角力點,各個勢力相互制衡,大人物們反而不會輕易出手,至于一些雜碎,嘿嘿,這幾個孩子應(yīng)付得來。”
看著遠(yuǎn)去的火鳥群,兩個幽幽的人影在樹蔭中閃了出來。
“不愧是祝融之后,這么快就發(fā)現(xiàn)了。”
“宗主,我們是否還要把雒靈帶回去?”
“不,這次靈兒的際遇純屬偶然,遠(yuǎn)出我意料之外,讓她在那個男孩身邊待著吧。”
“既然如此,待我潛進(jìn)商隊,必要時助她一臂之力。”
“不可!現(xiàn)在這種形勢,順其自然無論對她個人還是對本門都是上上之策。”
“但她孤身一人,身邊還有那祝宗人的徒弟在虎視眈眈。”
“但祝宗人的徒弟也是孤身一人啊。這已經(jīng)是下一代的爭端,不是你我應(yīng)該直接介入的。”
遠(yuǎn)處大江奔流,青山隱隱;近處溪流嘩嘩,雞犬之聲不絕。溪山環(huán)繞里,小村如畫。
有莘不破道:“最近你好像不是很高興。”
江離道:“總覺得有什么人在附近,怪不舒服的。”
“人?”
“是啊。商隊的氣息有點怪怪的。我暗中勘查了很久,偏偏查不出什么問題。”
有莘不破道:“別是你胡思『亂』想。”
江離嘆了口氣,道:“希望如此。羋壓和令符呢?”
“羋壓睡著了,他正在長身體,熬不了夜——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令符在新鷹眼里發(fā)呆呢。有那條大蛇陪他,應(yīng)該沒事。希望銀環(huán)能早日修成智慧,那樣他倆便成雙成對了。”
江離截道:“不!那樣反而不好。”
有莘不破奇道:“為什么?”
江離道:“別忘了,不管有意無意,銀環(huán)殺害了他的親人。如果銀環(huán)的元神和記憶還在,他反而難以面對。不過說這些也沒用了,銀環(huán)元神已經(jīng)散了,再也回不來了。”
有莘不破皺眉道:“難道讓他一輩子陪著一條大蛇?”
江離道:“或許他會遇到另一個女孩子……”
有莘不破搖頭道:“瞧他那個固執(zhí)的樣子,我看不大可能。”
江離望向月明星稀的夜空,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回答有莘不破的話:“人類不可能得到的不死『藥』,后羿不是得到了么?人類不可能涉足的月宮,嫦娥不是上去了么?當(dāng)初我以為我不會回來的,結(jié)果不是回來了么?有時候一個念頭一閃,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樣了……”
雒靈靜靜地坐在他們旁邊,看著這個命中注定的宿敵,突然發(fā)現(xiàn)對方的心扉完全敞開了:那是年輕人獨有的淡淡的憂傷,就像《蟾宮之曲》所描繪的——那無比孤獨的女子在微涼的風(fēng)中望著遠(yuǎn)去的大地,那片有著故鄉(xiāng)與丈夫的大地,那片被自己拋棄或者是拋棄了自己的大地——這是年輕人獨有的情懷,也是年輕人才愿意相信的幼稚想象。“或許,我和他會成為知己……”雒靈癡癡地想。
“什么,此路不通?”蒼長老的對面,坐著小村的族長和幾位長老。“祝融城主明明說,這條路是唯一通向巴國的途徑,怎么會錯?”
“唉,祝融城主說的,原本不錯。不過,唉,不行的。”
“長老,你說話何必吞吞吐吐?”
“不瞞各位貴客,這條大道,乃始祖大夏王當(dāng)年治水時所辟,后來厘定九州,馳封巴國,走的都是這條路。除了這條大道,還有若干山野小路可以越過這脈重山。過了這脈重重大山,便是巴國天府之國。物產(chǎn)富庶,市井如煙。但兩年前來了一個強盜,帶著數(shù)十人馬,竟把所有道路給霸絕了。”
蒼長老疑道:“巴國乃是大國,區(qū)區(qū)數(shù)十個人,如何能夠斷絕一國的交通主脈?就算他神通廣大,但畢竟人數(shù)太少,幾十個人總不能把山間小路也霸盡了吧?”
“唉,說到小路,那強盜不知用什么手段,竟然在數(shù)夜之間把所有小路都塞死了,只剩下一條大路。他帶著人霸著巫山(《山海經(jīng)》中的古山名,位于現(xiàn)在重慶與湖北邊境)巫女峰。那峰在大道之旁,望大江,背山林,像你們這樣大的商隊,要想去巴國,非打他眼皮底下經(jīng)過不可。若是一兩個流民游卒要過去,他或者也肯放行。但這大盜卻像和經(jīng)商的有前生仇,和買賣人有宿世怨。做生意的人若想過去,貨物全數(shù)被扣下不說,輕的剔發(fā)為戒,重的就得丟了『性』命。”
蒼長老道:“諒他幾十個強盜,搶劫尋常路人還可,若遇到大批人馬,多半不敢現(xiàn)身。”
“哎喲!不說他手下人馬了得,只說他一人,實有驚天動地的本領(lǐng),移山倒岳的本事。這兩年想到巴國去的商隊,加起來的人數(shù),沒有一萬,也有八千。去年昆吾商隊上千人的陣勢,結(jié)果還不是鎩羽而歸。聽說兩個首腦一個丟了一只眼睛,一個丟了一只耳朵。整個商隊雄赳赳地過來,灰溜溜地回去,一個個丟刀失盾,灰土滿面,那樣子,唉,難看,難看。”
四長老不由面面相覷:昆吾王乃八大方伯之一,昆吾商隊以國為名,兵甲之利,號稱三十六商隊第一,商隊兩大首腦,臺首號六目王,名聲之響,不在羿之斯之下。何況昆吾國威隆盛,商隊人多勢眾,遠(yuǎn)非有窮可比,難道真的會敗得這樣難看?
蒼長老道:“什么強盜竟有這樣的膽量、這樣的手段?此事非同小可,難道巴國國主桑鏖(ao)望竟也不管么?”
“哎喲!不說也罷,說起來,聽說那強盜和巴國主有親呢。”
蒼長老道:“有這等事?”
“道聽途說,道聽途說。”
蒼長老又問道:“可知那強盜是何模樣?”
“自他來此,不但商隊不能通行,附近的『毛』賊也都統(tǒng)統(tǒng)不能安身。說來也是好事,只是要我們附近村子每月供給若干糧草,抽壯丁服役,命壯『婦』打雜。好在他們?nèi)松伲肆ξ锪Χ己牡貌欢唷N倚涸谀抢锔蛇^三個月的長工,見過那強盜大王。”
蒼長老道:“如何?”
“小兒見淺,回來說那盜賊大王眉目竟如畫出來一般,衣服器物,都像神仙家里用的,就是那個強盜窩,也整的跟月宮般潔凈。我們不敢送少女上山做雜活,但那一干多嘴的長舌『婦』人回來一播弄,把村里一些懷春女娃子也撩動了。說起來,老朽活了這把年頭,哪聽過強盜是這個樣子的?”
蒼長老道:“那多半是富貴人家落草,可知他的姓名?”
“也不知真確不真確,聽說喚作桑谷雋。”我要啊小說無彈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