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吞并了雇主的財物以后,過得并不安樂,即使他宣稱“老板的老母得了急病,連夜趕回去了,不得已,把生意交給我們兄弟倆暫時看管”,周圍的商人還是沒幾個相信他的。E3最新更新=金==榜=不過馬蹄說得也有些道理:“這可是撒不得謊的,將來回到祝融城,如果老板的話和我是兩說,請各位送我們兄弟見官!”于是老實一點的就信了,心眼多一點的半信半疑,商群中幾個說話有力量的人物既然沒說什么,旁人也就不好出頭——何況也沒拿到什么證據,何況這小子看來還會點功夫。
馬蹄雖然連夜把三分之一的財物拿出來四處打點,但他也知道,只要回到祝融城,發現那個“老母得了急病”的商人沒有回去,周圍的人——特別是那些收過財物的人絕不會放過他。因此他從沒打算回祝融城,反正那里既不是生長之鄉,也不是心目中的老死之地。
“跟隨有窮,到天涯海角去!”這是他的雄心壯志,不過到了孟涂以后,這些想法開始轉變。一路來轉買轉賣,他已經積累下了不大不小的一筆錢財。如果把貨全數脫手,夠他在孟涂舒舒服服地生活好幾年。如果連牛和車也倒賣掉,那足以讓他在孟涂置下一處鋪面,做個穩固的營生。這想法一開始只是一個念頭,后來越想越是開心,越打算越是仔細,什么到天涯海角去的雄心壯志,早丟到大荒山無稽崖去了。
“這個地方其實很不錯。”馬蹄說,“沒有川外那么多的動亂。只要咱們置下一塊產業,嘿嘿,憑我的本事,不幾年就能翻翻。”馬尾咬著麥餅,含糊地說:“我覺得還是祝融好。”“祝融?”馬蹄不大想提這個地方,他懷里還揣著祝融火巫的秘籍,手上還握著一個被他害死的祝融商人的財貨,“那不是好地方!”“這里又有什么好處?”馬尾問。“好處?”
馬蹄笑了,“最大的好處就是讓你天天有麥餅吃!”
“哦,那就好。”馬尾心滿意足地說。
“至于我……”馬蹄的理想可就大多了,“哼哼,三年之內,我要把我這店面……”
“店面?你有什么店面啊?”
“就快買了!”馬蹄有點生氣了,“別打斷我的話,吃你的麥餅!”他停了停,重新找回被打斷的興奮感:“我要把這店面變成兩個,五年之內變成四個——哈哈,那就是半條街了!我會成為孟涂的富翁——哦,不對,就算五年后我還是很年輕的,是富少——對,是富少!然后,再娶回一個漂亮的小媳婦……”
“娶媳婦干什么?”馬尾問。{金}{榜}這回他不是打斷馬蹄的話,因為馬蹄說到女人,神態開始發癡,自己也不知自己在嘟噥什么。
“娶媳婦干什么?呵呵,那好處你不懂的。放心,我也會幫你娶一房的。”
“我不要。我要一個媳婦干什么?”在馬尾的眼里,女人還不如他手中的麥餅來得實在,“要她來和我搶麥餅吃么?”
“去去去!那時候,我們還怕沒麥餅吃嗎?那時候,我們兄弟倆的錢,就是多十口人,三輩子也吃不完!唉,這女人的事情,等你娶了之后就懂了!”馬蹄有些淫穢地說,“……然后洞房,然后,嘿嘿,就生下一個白胖娃娃。”
“生娃娃干什么啊?”馬尾說,“哦,我明白了,你要生個娃娃來幫你吃麥餅。”
馬蹄有些哭笑不得了:“你除了麥餅,還懂得什么?”
馬尾咬了一口麥餅,摸了摸肚子,他最近越來越胖了:“除了麥餅,咱們還需要懂什么啊?”
馬蹄怒道:“錢!女人!這個世界比麥餅好的東西多的是!”
“嗯,”馬尾說,“錢的好處我知道,它可以換麥餅吃。不過我不要錢,我有弟弟你就夠了,你沒有錢也能弄麥餅給我吃。”
馬蹄一愣。
馬尾又說:“女人……哦,我知道了,她會幫你生娃娃。然后……生了娃娃出來幫我們吃麥餅,然后……然后怎么著?”
馬蹄又是一愣:“有錢,買地買鋪面,娶媳婦,生娃娃,然后怎么樣?”他突然發現自己給這個白癡哥哥問住了:“我幾乎拼了性命,然后有了這點錢。然后辛苦經營,然后買鋪面,然后娶媳婦,然后生娃娃……然后呢?”
停下來想一想,他突然發現,當初激勵著自己一路走來的念頭,早被自己忘記了。
商通西南,止于孟涂,這是大多數人的選擇。當有窮商隊決定再次出發的時候,跟在后面的人不足原來的五分之一——其中還包括新加入的巴國商人。對大多數商人來講,開通西南一脈的目的已經達到,接下來的事情,是如何保持這條商道的暢通和鞏固自己在這條商道上的利益與地位。只有懷著極大的冒險精神的人,才會選擇跟著有窮商隊去探索那不可測的蠻荒。
其時已近三月,草木繁盛,西南的蠱瘴也到了大爆發的季節。不過有江離在,這些都不是問題:七香車就像活起來一般,在瘴氣中來回飛行著——經過幾十天的培養,拉車的木馬已經長出了枝筋葉羽的翅膀,可以在空中自由飛行了。木馬在瘴氣中馳騁,所到之處,瘴癘被七香車的七色異花吸食一空。吸食瘴癘以后,七香車的香氣變得更濃,花開得更艷,馬飛得更矯健。
“真是一個好東西啊!”一個妖冶女子遠遠地望著七香車,無限艷羨地說。在她身旁,聚集著四個人:兩個年輕英挺的黑衣人,一個背負長劍、長相古樸的老者,還有一個赫然是方士靖歆。
“看來杜若心動了。”其中一個黑衣青年笑道,“既然如此,他便交給你如何?”
杜若咯咯笑了起來:“不過,我還是對有窮門下有把握些呢。這樣吧,你們哪位幫我去把那車搶過來,等我卸下那個什么羿令符的日月弓來交換,如何?”
那個老者長長的眉毛跳了跳,似乎頗為心動。
“好了,先談正事。”那個一直陰沉著臉不說話的黑衣青年看起來年紀最輕,但這句話說出來,其他人便都斂笑端容,看來他是這群人的首腦。他轉頭問靖歆道:“那天為什么讓我們別去見桑鏖望?”
靖歆微笑著答道:“桑鏖望對大夏表面臣服,實際上懷恨在心,只是畏懼我大夏威嚴,隱忍不發而已,若直說我們是夏都派來的,只怕反而讓他壞我們的事。”
那青年冷笑道:“他敢?”
靖歆道:“若在平時,他當然不敢,但東方局勢日漸緊張,這些西南夷痞就蠢蠢欲動了。東方局勢一朝未定,咱們都不宜在西南多生事端,只要把血祖交代下來的事情做好便是。何況我那番說辭,也足以讓桑家有吞滅有窮商隊、擒殺有莘不破之心。”
那青年冷笑道:“這次就算了,但你不要忘記,小招搖山不過是本門旁支,你更不是這次西南之行的主帥,以后凡事不要太自作主張!”
靖歆忙賠笑道:“是,是。我這把老骨頭,最大的作用原也不過是替各位引路而已。”
“大哥,那個叫靖歆的方士……”
“這方士不是什么好人。他來游說我們的這番話別有用心。不過他的話,倒有幾分道理。”
“既然如此,我知道怎么做了。”
“莫要輕舉妄動。成湯和伊尹可都不是好惹的。何況,有莘羖也在西南。”
“他應該還不知道有莘不破的身份。”
“有窮商隊、有莘不破的名字早就響遍西南,只要聽到這個姓,有莘羖不會不出來搞清楚的。何況……”
“難道就放任有窮來去?”
“唉……那靖歆雖然說得好聽,但我也知道,以當今天下的局勢,我們倆這一輩子是無法取得大勢了,但我還是想給小雋開個頭,讓他當家的時候,可以完成祖宗們一直沒能完成的心愿。”
這天傍晚布下車陣,羋壓做了豐盛的晚餐:不但食物色香味俱全,器皿更是空前的精美。
有莘不破笑道:“那天晚上你雖沒去小扶桑園聽故事,但在廚房的收獲倒也不錯。”
羋壓樂滋滋的,卻見羿令符不動筷子,問道:“令符哥哥,菜不好吃嗎?我今晚可是下足功夫的!”
羿令符正兒八經道:“偷盜始終不是什么好事,咱們是商人,以后少干這種不上臺面的事情。”
羋壓抗議道:“我可不是存心的,誰叫桑家那么小氣,幾個盤子碟碗也不肯賣。”一轉眼,見江離也沒動筷,有些生氣地說:“江離哥哥你也怪我偷東西啊?”
江離淡淡笑了笑,道:“不是,不過我是想到一路被幾個賊跟著,心里疙疙瘩瘩的。”
羋壓叫道:“賊?我雖偷了回東西,但你也不用說得這么難聽!”
江離道:“我不是說你。”
“那是說誰?”
江離道:“我們從孟涂出發到這里,一路都被幾個賊盯著啊,難道你沒發覺?”
羋壓大喜:“你是說有賊跟著我們?外賊?”
江離道:“嗯。本事只怕不小,那些氣息若隱若現的。本來讓他們跟下去也沒什么,但前面如果再遇到什么強敵,這些小賊又在后面跟我們搗亂,那就討厭得很了。還是趁著無事,先解決掉的好。”
羋壓叫道:“江離哥哥你的意思是要去把他們打跑嗎?太好了!有莘哥哥,吃完飯我們打賊去,上次遇到那頭大土狗太厲害了打不過,這次,嘿嘿,我要讓他們試試我的重黎之火。”
“在孟涂我們忌憚桑鏖望,離孟涂都一千八百里了,為什么還不動手?等什么?”
“雷旭,你急什么?”那妖冶的杜若一笑,道:“血晨都不著急,輪得到你急?”說著向那年紀較輕的黑衣人挨過去,把那年紀較大的年輕人雷旭看得眼中冒火。
“別碰我!”血晨厲聲叫道,“再碰我,小心我殺了你。”
杜若笑得就像一只發春的貓,讓血晨感到全身發毛,血晨大喝:“別笑了!”
杜若止住了笑,卻用一副讓血晨更受不了的媚態追問說:“為什么?你不喜歡我嗎?還是說你不能喜歡?”
血晨就像被人踩痛了腳,臉色一沉。杜若心下一怕,知道他真個發火了,不禁退了兩步。雷旭趕緊走上來攔在兩人中間,道:“師弟,別這樣。咱們大事為重。我們已經跟了這么久,不如就今晚沖進商隊,把事情了結了。”
“不行!”血晨恢復了鎮定,“我們來得晚,沒見到川口的那場大戰。但如果如靖歆所說,那個江離竟然能召喚九天外一等一的幻龍赤髯,那這幫人就絕不是那么好對付的。的辦法,就是各個擊破。”
“赤髯又怎么樣?”那個相貌古樸的老者冷笑道,“如果你們是忌憚那個驅使七香車的少年,那就放心好了,這小子由我來對付,我保證他連赤髯都沒法召喚!”
杜若笑道:“我們本來就要安排你去對付他啊,不過你對付人就可以了,那車可小心些,別把它烤焦了。”
靖歆看著這幫夏都來的年輕人,心中暗暗冷笑:“這就是鎮都四門新一代的才俊么?雖然實力不錯,但如果不是有我在旁照料周旋,這些人根本不是有窮商隊那幾個年輕人的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