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生
以前看過句宋詞‘一年春好處，不在濃芳，小豔疏香最嬌軟。到清明時候，百紫千紅花正亂，已失春風(fēng)一半’，不得不說這個時代的文人用詞精準(zhǔn)到位貼切入微。小豔疏香是一種恰到好處的勾引（乃們覺得以黃藥師的內(nèi)力會聽不出有人站在門外？瑪麗這蠢妞自然是後知後覺才反應(yīng)過來的），那半露的鎖骨，在此後很長一段時間裡，於我腦海揮之不去。
此是後話，按下不提。只說此刻我背對著屋內(nèi)，臉紅到耳根子，愣是不敢回頭。我站在房門外，思緒不自覺地又開始回放到推開門時的驚鴻一瞥。
等黃藥師穿好衣服出來的時候，那無形的回放按鈕早已被摁得體無完膚。
“走吧”黃藥師輕聲喚我道。
我一轉(zhuǎn)頭，只見戴了面具的黃藥師，手拿玉簫站在門口，連忙心虛道：“其實(shí)剛纔我什麼都沒看見”說完立時覺得這不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麼。
“難不成，你還想看到些什麼？”黃藥師尾音上揚(yáng)，好笑地說道。
好吧，在這傢伙面前，我就不該有這種小兒女的嬌羞情懷。我理了理髮鬢，若無其事地說道；“那下次你提前通知我，我絕不錯過”說完雙眼緊緊盯住他，看他什麼表情。這個男人，總在我最無助的時候出現(xiàn)，第一次在將員外家，我命在旦夕之際。第二次在揚(yáng)州，我走投無路之時。第三次，也就這一次，在應(yīng)天府，在那種我不想去回憶的時刻。這一次，我不認(rèn)爲(wèi)他是湊巧，我想知道，對於我，他究竟是如何想的？是否只是一時興起，是否也是桃花島那種只有一個女人的封閉環(huán)境下，所造成的感情判斷失準(zhǔn)？
可惜，臉上那張面具無惡無怒，無嗔無喜，看不出面具之下，是何表情？只聽他戲謔地說道：“那你可得趕早了，如此方纔‘公平’，不是麼？”我尚未來得及反應(yīng)何以咬重‘公平’二字？黃藥師說完將玉簫往腰間一別，當(dāng)先下了樓。
罷了，理那麼清楚幹嘛！不如就像現(xiàn)在這樣，得糊塗時且糊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他還是我那個掛著師父名頭的老朋友，至於今後相處，任其自然便了。想通此節(jié)，我步趕步地追上黃藥師，說道：“師父你不餓麼？我餓了，我們下樓先吃飯吧”
“好”
到了樓下大廳中，我與黃藥師揀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右首一桌坐了兩個青年書生，左首兩張桌子，一桌坐著兩個道士摸樣的人，另一桌坐了幾個魁梧漢子，看那樣子，也是江湖中人。
讓小二先沏了壺茶送來，等著上菜的時間裡，我與黃藥師邊喝邊聊些應(yīng)天府的風(fēng)土人情，像是又回到以往一樣。正說到齊，楚，魏滅宋而三分宋地。那幾個魁梧漢子忽然大聲嚷嚷起來。
“聽說了嗎？黃藥師到應(yīng)天府來了”因他們說到黃藥師的名頭，我不自覺地將目光投了過去。只見說話那人絡(luò)腮鬍子，粗布衣衫，典型的路人甲一個，也不知是何門派。我偏頭看黃藥師，見他卻是無甚反應(yīng)地喝著茶，想是懶得在意這種江湖小人物。
另外兩人立刻問道“這話怎麼說？”“何以見得？”
先前說話那漢子說道“今天早上，天河幫被人滅門了……”我聽到這裡，心中一顫，不知那漢子說的可是真的，猛地轉(zhuǎn)頭向黃藥師看去，他依舊渾不在意地喝著茶，只淡淡說了句：“他們該殺”。
難道今天早上他出去，是去剿殺天河幫？我竟未曾注意他換下的那件衣服上，是否有血跡？
那人接著說道：“而這滅了天河幫之人，就是那桃花島島主東邪黃藥師”
只聽一人道：“不可能吧！天河幫上上下下少說也得百來號人，那黃藥師就是本事再大，也不可能一人血洗了天河幫吧？”
是啊，百來號人，他再怎麼武功高強(qiáng)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吧！想到這，我不由問道“受傷了嗎？”
面具下的那雙眼不屑地翻了翻“笑話。”
“不可能？你是沒見過四年前蔡州府府衙那慘狀，那七十二名衙役早年可都是綠林黑道中響噹噹的好手，全被黃藥師像剝筋拆骨一一肢解了，那天河幫的草包們武功稀疏平常比蔡州府衙役還不如，他既能隻身一人血洗蔡州府衙，屠了天河幫也沒什麼不可能的”絡(luò)腮鬍子‘引經(jīng)據(jù)典’地翻著黃藥師的黑歷史分析道。
“據(jù)說啊，這回天河幫衆(zhòng)人的死狀比蔡州府的衙役們還要慘？”
“這是爲(wèi)何啊？黃藥師一人單挑了天河幫本就夠奇怪了，怎麼還用如此酷辣的手段，他跟天河幫有什麼深仇大恨麼？”他同伴不解地問道。
那絡(luò)腮鬍小聲道：“我也是聽人說的，也不知是真是假，你們別出去亂說啊”
“得了得了，賣什麼關(guān)子，你快說就是了”
“我聽人說那黃藥師之所以血洗天河幫，是爲(wèi)了他門下一個女弟子”
“此話怎解？”
“笨，天河幫抓了黃藥師的徒弟，所以黃藥師血洗了天河幫”
“即便如此，不過是個弟子而已，放回來就是了，大不了,再殺那幾個不長眼的，何至於滅人滿門，多造殺孽呢”
“你怎麼這麼蠢？這天河幫平日裡盡犯些ＪＱ擄掠的勾當(dāng)，黃藥師的女弟子到了他們手裡能···”他話未說完，一支竹筷挾著勁風(fēng)飛了過去，‘咄’地一聲釘入桌子裡，沒入桌面半截。好似一把匕首，灌注全部內(nèi)力刺進(jìn)去一樣，看得客店中所有的人無不目瞪口呆，鴉雀無聲。偏偏還沒一人看出這筷子是從我們這桌飛過去的。
就在這時，右首邊上那桌的那個青年書生站了起來，走到那絡(luò)腮鬍面前。手握摺扇，躬身施了一禮道：“這位大哥，這天河幫慘案你可是親眼見了？”這絡(luò)腮鬍說話前會加上‘據(jù)說’‘聽人說’‘我也是聽說’，想必這貨是道聽途說來的。
那絡(luò)腮鬍子揉了揉下巴說道“這倒不曾”
那書生義正言辭道“即是不曾親眼見到，又何以證實(shí)是黃島主做下此案，若非黃島主做下的這案子，你如此亂說豈不是壞人聲譽(yù)，連帶著也壞了那位女子的名聲，大哥以後還是小心說話的好”說完也不理那絡(luò)腮鬍子在後面罵他乳臭未乾，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徑直走向掌櫃那，想是結(jié)賬去了。
“你識得這書生？”我問黃藥師道。這書生爲(wèi)了黃藥師的聲譽(yù)據(jù)理力爭，是不是黃藥師的朋友？但他不是一向最討厭酸文腐儒麼，怎麼會認(rèn)識這種人物？
“你不記得他了？”黃藥師說道，他帶著面具的臉笑得古怪。像是譏笑我記性差又有些不像？唉，我記性差能值得你高興成這樣嗎，真是的。我該記得這人嗎？應(yīng)該說，我認(rèn)識這書生麼？
我探頭朝站在櫃檯處的那人看去，只見這書生打扮的人二十來歲年紀(jì)，頭戴皁色方巾，身穿藕色錦緞長衫，整個人也似一截藕，溫潤乾淨(jìng)，不染塵世淤泥。再仔細(xì)瞧他眉目，清朗澄澈，依稀是在哪裡見過。
我正在將腦海中存儲過的人名與此張臉孔進(jìn)行一一匹配時，只聽那書生說道：“掌櫃的，給我兩間上房”說話口音非南非北，這話兒，這口音，我忽然就想起來他是誰了，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說的也是這句話。
“白公子”我站起身朝他喚道。
站在櫃檯邊的人回頭，疑惑地看著我“姑娘喚在下何事？”囧，原來他也不記得我了，我要怎麼說？比如‘帥哥，我們以前見過的，我調(diào)戲過你，你不記得了嗎？’這是玩笑版，跳過。比如‘帥哥，你不記得了我了，倫家好傷心啊’惡，我先被自己想象中那嗲嗲的聲音惡寒到了，跳過跳過。比如‘帥哥，你中毒了，我照顧過你，你記得嗎？’這個不錯，只是有市恩的嫌疑，還是跳過吧。
我正想著該以何種陳述方式來表達(dá)‘我認(rèn)識你’這個事實(shí)。白惠同志試探地問了聲：“梅姑娘”
“你認(rèn)出我來了”那就不用我費(fèi)心尋找回憶組織語言了，我鬆了一口氣。
“我是看你剛剛出神樣子纔想起來的，你以前總是走神。”
寬面淚，爲(wèi)什麼我會給帥哥留下一個如此傻缺的印象。只聽白惠接著說道：“許久不見，梅姑娘你比以前……”
我羞澀地低頭，問道“嗯，比以前怎麼了？”比以前漂亮嗎，女大十八變嘛，一般都是變漂亮了，我懂的。不過一見面就說這個很孟浪的，所以你欲言又止了，對吧對吧？我繼續(xù)羞澀地低著頭，正準(zhǔn)備謙虛而矯情地說句‘哪有，亂說啦’
只聽白惠誠懇地說道“許久不見，梅姑娘你比以前越發(fā)胖了，是以我一開始沒認(rèn)出來”。
我：……
三伏天裡當(dāng)頭被灌了桶冰雪碧，透心涼啊透心涼。你妹的白惠，你會不會說話啊，我哪裡胖了，四年前我面黃肌瘦的，現(xiàn)在長高了長大了，長一點(diǎn)點(diǎn)肉很正常的。難道人人都要像柳尋玉那樣，瘦到放屁都得摟著電線桿兒纔算瘦嗎？我這是標(biāo)準(zhǔn)的黃金三圍９０６０９０，哪裡胖了，你眼瞎了嗎，眼瞎了嗎，眼瞎瞎瞎瞎了嗎？
勒住心中那一萬頭呼嘯著想要呼之欲出的草泥馬。我乾笑兩聲：“呵呵”
“呵呵”黃藥師與我同時笑道，不過是我笑得苦逼，他笑得歡暢。
恰在此時，小二端了菜上來：“客官，這是你要得生炸排骨，紅燒肉，東坡肉，東坡肘子，回鍋五花肉……”
黃藥師特別唯恐天下不亂地說道：“都是超風(fēng)你愛吃的，快吃吧，待會兒就涼了”
心中萬‘馬’奔騰，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一把掀了桌子：“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