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鬧的客店（上）

梅超風(fēng)是誰，是《射鵰英雄傳》裡一個的炮灰，一個反派。她叛出師門，與人私奔，爲(wèi)練九陰白骨爪，用活人練功，同時也將自己搞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真正害人害己。回憶劇情，再大的櫥櫃也裝不下梅超風(fēng)一生的杯具和餐具，一輩子被人追殺不說，還要經(jīng)歷喪偶，瞎眼，殘廢，被黃藥師釘附骨釘，最後被歐陽鋒一掌拍死，慘，真的很慘，真的不是一般的慘。

我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這樣一個形象驚秫，戲份悲催，令人聞名喪膽的射鵰女魔頭，跟我這條廢柴有毛關(guān)係，我怎麼就成了梅超風(fēng)呢？

吐槽完畢，言歸正傳。

自我拜師之後，黃藥師本擬帶我回桃花島傳授武學(xué)，行不到兩日，忽有消息傳聞全真教主王重陽邀請東海黃藥師，西域歐陽鋒，丐幫幫主洪七，大理皇帝段智興，以及鐵掌幫幫主裘千仞五位高手，齊聚陝西華山絕頂論劍較藝，武功天下第一者獲《九陰真經(jīng)》合法佔有權(quán)。那時我才知道，我所穿越的時間點竟在第一次華山論劍之前，東邪西毒之類的稱號也還沒有興起，等到第一次華山論劍結(jié)束纔有好事的八卦er根據(jù)各人身份性格以此稱呼五人。

我的師父黃藥師，像那些獲得奧斯卡提名的明星一般，對於得到“武功天下第一”爭□□很是高興，索性決定先不回桃花島，待奪了那武功天下第一的名號以及《九陰真經(jīng)》以後再回不遲，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極爲(wèi)自然，好像那武功天下第一的名號本來就該是他的一般。

“歐陽鋒，段智興和王重陽，我倒是交過手了，這洪七和裘千仞有何能耐卻還未可知，超風(fēng)，你說這幾個人誰的本事好些？”師父黃藥師自接到消息後便問了我這個問題

雖然我被電視劇劇情劇透得一清二楚，知道裘千仞缺席，王重陽開了外掛力壓羣雄，但我還是以很認(rèn)真地表情說道“連師父都不知道，我怎會知曉？”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不過我想他們再怎麼厲害總也比不上師父的”。

“哈哈哈，超風(fēng)說的是”黃藥師笑著說道。由此看來，不論時代不論何人，適當(dāng)?shù)呐鸟R屁總是於身心有益的。“那等爲(wèi)師奪了這天下第一的稱號，我們再回桃花島”

就這樣，我和黃藥師折而向西，一師一徒地徑往華山而去。一路上，黃藥師在想，如何能擊敗其他幾名競爭對手，順利贏取華山杯’以及獎品《九陰真經(jīng)》。而我在想的是，等我眼睛好了，是在半路上悄悄溜走好呢？還是跟到華山，趁五人大混戰(zhàn)後疲累之際，找機會幹掉歐陽鋒？

要知道，原著裡的梅超風(fēng)就是被歐陽鋒一掌斃掉的。我不能跟著主線劇情走，我要在被歐陽鋒幹掉之前改變自己的‘戲份’，脫離原著的控制。我覺著吧，從武功實力上講，小反派梅超風(fēng)乾掉射鵰第一大反派歐陽峰的可能性幾乎爲(wèi)零，更何況我這梅超風(fēng)還是個盜版的。所以，我決定，還是溜號的好，這三十六計，可不是走爲(wèi)上計嗎。等順利地溜出黃藥師的視線範(fàn)圍，我就找間教坊，踏踏實實地做一個穿越者，即使這樣得學(xué)詩詞歌賦，琴棋畫這些叫人昏昏欲睡的東西，我也認(rèn)了。

做好了生涯規(guī)劃，我與黃藥師兩人各懷心事地走了半個多月，由南向北而去，路上行人的口音也從溫文軟糯漸漸變得爽利乾脆，直到聽到一口與現(xiàn)代普通話差不釐的口音，我便明白這是到了中都北京了。回憶了一遍射鵰的劇情，梅超風(fēng)在這裡是第二次出場，在金庸大神的筆下開了裹腳布般漫長的回憶，從黃藥師收她爲(wèi)徒，到陳梅二人偷經(jīng)私奔等等。值得慶幸的是，梅超風(fēng)在這裡的戲份基本上是沒有危險的，我鬆了一口氣。

“爲(wèi)何忽然嘆氣？”真不愧是高手，看這內(nèi)功精湛，耳力靈敏得，我就小小地吐口氣都能聽到。

“沒什麼，只是耳聽得著北京城簫鼓喧天，想必十分繁華，但弟子眼睛不便見識不到，有些遺憾而已”

“也沒什麼值得看的，不外是吵鬧些”黃藥師淡淡地說道。我在心中感慨，能入你老眼的東西是沒幾樣。所以這中都北京在別人看來是繁華，在你看來便只剩吵鬧了。

“客官，打尖還是住店？”店小二殷勤地問道

“先沏一壺茶來”黃藥師對店小二說道

“好嘞，客官稍等”

我隨著黃藥師坐下，吹著茶，說些一路上得‘見聞’，驀地裡，一聲極具穿透力哭號響了起來。

我不由得脫口道：“誰家死了爹，這孝子哭得可真敬業(yè)”。 身旁的人不屑地冷哼一聲道“再聽聽”。我豎起耳朵又聽了會“沒人吹嗩吶，難道是賣身葬父？”還是冷哼。

“逼良爲(wèi)娼，賣身葬自己”我進一步猜測

這回回答我的不再是冷哼，而是：“小二，再沏一壺茶來”

好吧！原來我徹底被無視了。

算了，我是不指望這尊大神來給我解釋了，於是只得豎起耳朵繼續(xù)聽。在那響亮的哭號聲周圍，有一圈無法抑制的議論聲，

只聽一個尖細的女音道“考了十年連榜都未考上，真是個窩囊廢”

“十年寒窗爲(wèi)的不過是一朝中舉，衣錦還鄉(xiāng)，可憐可憐”是個男子的聲音文縐縐的。

“怎地就恁地倒黴作弊被抓了呢”是個柔弱的女音，聲音裡飽含同情

“你不知道，作弊的是三王爺?shù)拈T生，他只是個替罪羊”不知是哪位爆料帝壓低了聲音小聲說道

“呀，你怎地知曉的”之前那個尖細的女聲驚訝地問道

“我跟你說，我堂叔的二姨媽的乾兒子的相好的四表哥在三王爺府裡當(dāng)差，他說的”

聽了半響，終於聽出點眉目來。原來這大嚎大叫的人是個書生，來這北京城是爲(wèi)了考試，考了十年都沒有考上，這次好不容易準(zhǔn)備充足，眼看著中個進士是沒有問題的了，誰料想碰上了官二代，做了替罪羊被擠下去。

“萬惡的科舉制，果真害人不淺，萬惡的官二代，哪個時代都這麼囂張”良久對以上聽聞做出評價。

黃藥師冷笑一聲道：“不過是皇帝老兒作踐人的手段，偏有這麼些蠢材愛被愚弄”

“這也怪不得他們，‘讀書考試，升官發(fā)財’人人都想，‘讀聖賢書，事科舉考’也是這些寒門子弟‘忠君報國，光耀門楣’的唯一途徑”我吊著書袋說道，盡力讓用詞深沉些，好顯得自己還是有文化的。如果照歷史課本上寫的來看，這些古代讀書人還真是挺悲催的。其實又何止是古代，在現(xiàn)代不也有那麼多人義無反顧地投入了公務(wù)員考試的大軍裡面。千百年來，希冀以考試來改變命運的思想竟是如此一致。

“‘忠君報國’‘聖賢教化’，哼，若那皇帝老兒昏庸無能，蠢鈍如豬亦或是混淆是非，濫殺無辜也要聽那聖人的話忠他敬他？那這聖人不就是在教人助紂爲(wèi)虐之道嗎？”黃藥師極爲(wèi)不屑地說道。

“其實這不能怪聖人的，聖人教的是‘忠君報國’，這‘忠君’與‘報國’本是兩回事兒，但後人太過迂腐，偏偏將它們合在一起講，捆綁銷售，硬生生曲解其中的含義，誤了大事的人多不勝數(shù)”我本想說比如岳飛，比如諸葛亮之類的，轉(zhuǎn)念一想跟個古人廢話那麼多幹嘛，他們的思想觀念怎麼能接受這些，還是就此打住喝茶的好。

“多不勝數(shù)？”身旁的人又是一聲輕笑“你數(shù)幾個來瞧瞧”

正待放下茶杯的手不由得一頓，我怎麼忘了，這人是黃藥師，是金大神筆下那個率性放誕，離經(jīng)叛道的非典型古人，不可以常理推斷的，既然如此和他說說也無妨。

“那些個不出名的就不說了，只說兩個有名的，岳飛和諸葛亮。”

“嶽武穆奮力抗金，卻引得皇帝猜忌被殺，也是大節(jié)所在，怎能說是迂腐？”

“怎麼不迂腐，迂腐至極啊，試想，這岳飛若是能將‘忠君’和‘愛國’兩件事分開考慮，在接到那‘莫須有’的罪狀時大可置之一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自古已然，他若是繼續(xù)揮師北上，驅(qū)逐胡虜，待‘收拾’了‘舊山河’再‘朝天闕’不遲。屆時金人已滅，百姓安居樂業(yè)，可不好得很嗎？這纔是真正的‘愛國’，是以黎民生死爲(wèi)己任，心繫天下的‘愛國’而不是一味盲目的‘忠君’。”一口氣說了這麼多，都有些口渴了，於是擡起手中的茶猛喝了一大口。

“這番見地倒是不俗”黃藥師說道。那當(dāng)然，咱好歹也是受過二十一世紀(jì)高等教育的不是，我這心裡正得意著，只聽他接著說道“只這飲茶的樣子太俗氣了，沒個女孩樣”

在聽完這句譏笑的話後我楞了兩秒，然後淡定地說道“反正我看不見，反正這裡也沒有年輕英俊的公子”然後繼續(xù)牛飲杯中的茶水。

聽了我這頗爲(wèi)無恥的言語，黃藥師大笑了一陣後向以往點菜一樣吩咐他炒幾個素菜送過來。據(jù)他所說，我的眼睛正處於治療階段，適合吃得清淡點。待到飯菜上桌子時，那哭得天地晦暗日月無光的書生已不知去了哪裡，客店之中安靜了許多，只聽見些杯盞交錯之聲。 WWW ⊙т tκa n ⊙co

“照你的說法，這‘愛國’當(dāng)先於‘忠君‘了？”黃藥師問道。

“嗨，這‘愛國’哪那麼容易的，國家那麼大，若非身系高位何必去糾結(jié)這種‘忠君’‘愛國’孰先孰後的問題的，若是我說，這人那還是應(yīng)該‘愛己’有生之年吃好喝好，無愧於天地便是了”說完，我狠狠地扒了口飯，以行動貫徹自己的言語。

“好一句‘有生之年吃好喝好，無愧於天地’，姑娘真是見解獨到”這說話聲音爽朗豪邁中氣充足，卻不是黃藥師了

有好心的童鞋指出分段問題，做一下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