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也對你下手了嗎?”錦繡輕輕地問。
很少聽到他講兒時的事,錦繡卻知道,那必定是一場又一場驚心動魄。
“能不下手嘛。”元恆輕哼一聲,又是心酸又是輕蔑,“不下手,我還不知道自己竟然這麼敏感。三番五次的來,到後來,我聞著不對,就不吃飯,全宮裡都說我太講究。皇祖母說母妃將我帶得太嬌氣,幸好父皇真心疼我,說天家的孩子,嬌氣一些怕什麼,好歹恆兒練武能吃苦。”
“皇上倒是真心待你。”
“父皇真心待的,是執著有出息的皇子。他孩子太多,要取捨。”
見他說得那麼平靜,錦繡莫名地心疼。他養成這樣冷靜的性格,這般的城府,是幼時便從那些跌過的跟頭和吃過的苦頭中歷練出來。
錦繡還從元恆的話裡,琢磨出了其他,問道:“這些都發生在您母妃還在的時候?”
元恆一愣,突然明白了她的想法,他沉默了,靜靜地回想著那些久遠的回憶。
片刻,低聲說道:“是的,母妃是依著我的,並不嫌我嬌氣,還常常爲此據理力爭。我太小,沒法說出來那些食物哪裡不對,說了也沒人相信。但我內心知道,我不能吃。”
錦繡輕輕地捉住他的手,卻發現元恆的手已經因爲內心的激動而微微顫抖。
有些事,並不需要說明白,尤其是元恆的痛處。錦繡知道他已經想明白,彼此不用再多說。
因爲無法傷害到元恆,所以,對方最終選擇了傷害元恆的母妃。
一個帶罪的母妃,就成了元恆的原罪,讓他在衆多皇子的競爭中,狠狠地被這個原罪拖累。
“都會好的。”錦繡比元恆更堅定。
一切的籌謀,都是爲了在某一天,將這個謎底轟然解開。
真相大白的那一天,才能塵埃落定。
二人依依不捨地分了手,元恆又是千叮嚀萬囑咐,生怕錦繡一不小心又吃了暗虧。還說,宣儀公主的宮內接應是西所外的連公公,他自己在宮內的接應是東角門的田公公,這兩位,錦繡隨時都可以找他們。
錦繡這才知道,原來小田果然就是元恆的人,而且還調去了東角門。
東角門那是什麼地方?
每日早期,大臣們都從東角門入,沿東南小花園,一路走到宸宮前的大正殿,下了朝,再從原路返回,出東角門。去各部衙門的四散,去中順堂的右轉。
東角門,呵呵,你們的行蹤我全掌握啊。
再回到宴席之上,九皇子瑞郡王元寅第一個取笑:“七哥還沒怎麼喝酒呢,怎麼就醉了,出去吐這麼久?”
“誰說我去吐了。”元恆溫和地笑著駁回,卻也沒解釋。
端王在鄰席,斜了眼瞧過來,大聲道:“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元恆心知端王在宮裡必然耳目衆多,心下也不怵,他早想好,萬一有人非要給抖露出來,那就索性討了錦繡回去,至於回去怎麼辦,一切再從長計議。最多落個癡名,也不算惡。
如此一想,反正橫豎不吃虧,不與端王置氣,反而順著他道:“三哥最是瞭解我,我是聞個酒味兒也能將自己聞醉的人。”
衆人皆知景王喝酒是極剋制的,不,景王做什麼事都是極剋制的。
除了曾經摟著骷髏睡覺,這個比較瘋狂。
康王混沌,笑道:“你且聞聞這杯是什麼酒,看會不會醉。”
衆所周知,元恆對味道極敏感,以前兄弟間小聚,常常玩聞香識酒的遊戲,元恆總是拔得頭籌,到後來,這遊戲就被廢止了,衆人只能爭第二,實在沒什麼玩頭。
瑞郡王雖年輕,卻也知道,笑道:“四哥這是給七哥放水呢。”
端王笑而不語,剛剛元恆出去的時候,他給放的這杯酒,料元恆是猜不到的,冷眼等著他出醜呢。
“不是難題,四哥不出。”康王以爲好久不玩這遊戲,今日再玩玩也是極好的,故聽從了端王的挑唆,樂呵呵地等著元恆接招。
瑞郡王卻並不知道兩個哥哥已暗中串通,很是自信地說:“我賭一杯酒,七哥定能辨出來。”
齊郡王元碩,自從封了王位,在這樣的宴會上就與成年皇子們捱得近了,而且還可以喝酒,故此也湊趣:“我隨九哥,看好七哥贏。”
端王一聽此話,嘴角卻抽搐了一下,好似這一押下去,並不是賭的酒,而是賭的高高在上的那個皇位。
不由的,他轉頭望了望寶慶帝。
寶慶帝顯然已經發現皇子們這邊很是熱鬧,已將目光轉了過來,一下子就碰上了端王。端王嚇了一跳,卻硬生生地沒有轉開,而是笑著接住了寶慶帝的目光。
寶慶帝似乎沒有計較他的從旁關注,反而也以溫和的微笑回望。
剎那間,端王覺得,兄弟間最像父皇的還是七弟。
未成年皇子們那一席,也被吸引了過來。元琛最起勁,他是七哥的忠實小粉絲,一聽七哥要聞香識酒,立刻說道:“七哥我支持你,我不能喝酒,我就賭……”
他四下一望,舉起個壺:“我賭這個。”
衆人一看,竟是個醋壺,鬨堂大笑。
寶慶帝也笑了,從主席上遞過話來:“你可看清了再喝,舉的這是什麼喲。”
元琛很篤定:“醋啊,賭輸了,我喝這個。”
秦貴妃捂著嘴笑道:“哎喲喲,這琛兒是要喝恆兒的醋啊。”
在場的人,好幾個心中一驚。
元恆對錦繡一往情深,元琛又是錦繡的小跟屁蟲,說要喝醋,貌似還真有那麼點意思。
尤其寶慶帝,他最怕兄弟鬩牆,要是爲了個女人,那更丟人。
絕不能讓這個話題繼續發酵。寶慶帝呵呵一笑,不緊不慢說道:“咱天家孩子,不喝醋。來人,給琛兒換茶水,用最大的琉璃杯。”
秦貴妃見自己那麼雙關的一句玩笑話,竟被皇帝一個軟釘子碰了回來,不免有些沒趣,悻悻地不再說話。
宣儀公主趕緊湊笑道:“父皇你饒了琛兒吧,宮裡最大的琉璃杯是母后宮裡裝琉璃珠的那隻,拿來裝水,能裝小半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