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人聲鼎沸的院落,像是讓寒冰瞬間凍上了。
木槿懷里抱著的蔣小花面如金紙氣若游絲。
床榻之上的鄭琛煜吐出一口鮮血之后,卻面色紅潤的異常。
公孫灝覺得一口氣梗在胸口,難受得緊!
顫顫巍巍伸手指著木槿,張張嘴好又半天發(fā)不出聲音。
最后,狠狠嘆口氣。“剛剛都還是好好的,我這都還沒處理好,你就又整出這幺蛾子。”
瞧著木槿呆若木雞的站著,一聲不吭,到像極了平日里自己訓斥曬藥小童的模樣。
又無奈嘆口氣,呵斥道。“讓人給送到隔壁廂房去,讓小秋先將衣裳換下來。”
木槿仿佛抱著塊燙手山芋,聽著公孫灝安排忙不迭將人送回廂房安置好。
此時整個逸云居都是靜悄悄的,生怕一點聲音影響公孫灝的診治。
鄭琛煜壓制多年的牽機毒如今幾乎全數(shù)松動,已成反噬之態(tài)。
稍一不留神,不是全身經(jīng)脈爆裂而亡就是變成殺戮武器。
而蔣小花倒是奇怪的緊,公孫灝不明白刺客擊殺蔣小花的理由,只是普通的小丫頭而已。
眼下,一只極為普通的柳葉鏢深深埋進肉里。
唯一慶幸大概是沒扎在心臟上。看著血肉翻涌,可相較于九死一生還是離得很遠。
里衣近乎變成紅色,帶著粘膩的觸感。
公孫灝已經(jīng)從藥箱里取出金瘡藥遞給小秋。“蔣姑娘女兒身此時不方便有外男在場,所以這個活只有你來做,你可以嗎?”
想起往日里蔣小花待自己種種好,雖然害怕,可還是堅定給予公孫灝肯定的眼神。
“那好,你可要盯緊了,蔣丫頭的小命可就在你手里了!等會我把鏢拔出來,你就立刻把藥敷上,她流不起太多血了。”
小秋沒說話,雙眼緊瞪著蔣小花猙獰的傷口,深怕自己一走神錯過了。
公孫灝雖年邁,可手腳穩(wěn)健勝于年輕人,瞥見小秋已經(jīng)嚴陣以待,也不再拖拉。
當即手中鑷子鉗住柳葉鏢一尾,順勢朝外起。
只聽叮的聲響,與此同時響起蔣小花的冷哼。
藥粉刺激著傷口,本就慘白的臉眼下幾乎白的透明。
小秋看著床榻上因為疼痛無意識扭動的蔣小花,愧疚和心疼抑制不住化成眼淚含在眼眶里。
“等一會傷口就不疼了,可你要是眼淚滴下來,這丫頭又得疼半天。”
公孫灝拾起地上的柳葉鏢漫不經(jīng)心的開口。
果然,小秋猛吸鼻子,將眼淚生生又咽了回去。
“你給她好好擦擦,換身干凈衣裳,這只要后半夜不起高熱。大約明個晚上就該醒。”
說完的同時公孫灝已經(jīng)收拾好藥箱奔鄭琛煜而去。
雖然看著血跡斑斑的蔣小花更為兇險。
可相對眼下昏睡不起的鄭琛煜,公孫灝卻更為擔心。
這些年自己與老友多有書信往來,自己更是一年去上一趟鄭府給鄭琛煜暗中調理。
當年沒救下他大哥,這是公孫灝多年來的一樁心病,眼下要是連鄭氏這千傾地里的獨苗也護不住,自己大程度可以自刎以謝老友。
公孫灝正想著,順手打開門,一大伙人蜂擁而上,七嘴八舌說得老頭腦漿都沸騰了。
“閉嘴,一個個來。”
木槿見眾人安靜下來,看著公孫灝的臉色也知道,老頭多半是心里真不痛快了。
識趣得揮手解散眾人,自己則伸手接過藥箱,滿臉諂媚的笑意。“公孫老頭,啊不,公孫神醫(yī),那個小花兒怎么樣了?還有阿煜怎么還不醒?”
“蔣家丫頭無事,只是瞧著兇險,那人也不知是準頭不行還是怎么回事,沒傷著要害,我就是想不通,這丫頭能招惹些什么人,惹上這么個殺身之禍。”
公孫灝嘴里說著,腳步不停,轉瞬間又回到鄭琛煜身邊。
如同離開時一樣,鄭琛煜安靜的躺著,臉色依舊潮紅,胸口微微起伏證明人還活著。
小童在一旁垂首不語,手里端著慢慢一碗藥湯,滿臉的焦急之色。
“先生,這藥可是怎么也灌不下去,鄭公子他不肯張嘴呀。”泫然欲泣的小臉,可憐巴巴望著公孫灝。
想要發(fā)怒,可瞧瞧小童那泡含在眼里的淚,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去吧,把老夫的長流銀匜拿來。”
“好嘞,煩請城主先拿著。”小童應得脆生,將藥碗朝木槿手里一塞轉身奔出逸云居。
“公孫老…神醫(yī)。”木槿頓了頓,偷眼觀察公孫灝,見后者毫不在意他的話,又繼續(xù)說道。“什么是長流銀匜?可是什么神丹妙藥?”
公孫灝轉身抬手沖著木槿腦門一個爆栗。“你小子,有事求我說話就是別樣的動聽。現(xiàn)在這鄭小子可比蔣丫頭危險。這要是牽機毒壓制不住,今晚你城主府能有幾個活口!”
一聽到牽機毒,木槿掛笑得臉終于是繃不住了。
沉默片刻,深深地望著床榻說的鄭琛煜,半晌,語氣冷凝。“到什么程度了?還有救嗎?”
“我也不知道。”公孫灝伸手揉了揉眉心,臉上難得瞧見一絲疲態(tài)。
“如果用長流銀匜能灌進藥去,那問題還不算太過嚴重,我還有能把他救回來的把握。可是如果…”
“沒有如果!”木槿冷冷開口,旋即盯著公孫灝,語調堅定。“沒有如果。他會好起來的。”
木槿看著手中漸涼的藥碗,低著頭說著自己的困惑。“這些年,雖然我不在皇都,可我知道鄭家老爺子為這毒沒少廢心思,各種好藥各種名醫(yī)。可我就想不明白,這都快十年了,為什么現(xiàn)在這毒突然間又抑制不住了?!”
燭光下,八根細如牛毫的金針熠熠生輝,十五根同樣大小的短針光華內斂。
鄭琛煜結實的胸膛之上密密麻麻的扎著長長短短的針。
只是短短一刻鐘,木槿發(fā)現(xiàn)公孫灝好似虛脫了一般,精心修剪的胡子,因為汗水粘糊成了一團亂糟的稻草。
“我用針護著他的心脈,等會藥涼了就重新煎過,一定要讓他喝下去!”
公孫灝說完,搖擺著身體慢慢朝外挪去。
“后院還有壇子十五年杜康。”
“老夫不要!啊不!晚點讓人送我院里。”提拔的身影今夜顯得格外佝僂。
“先生,長流銀匜來了。”小童的聲音遠遠順著風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