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出,眾人皆驚。
蔣小花顫抖著手,指著木槿,滿臉興奮。“你什么時候有的兒子?”
放下長箸,起身氣勢洶洶走到男孩面前,木槿唬著臉,惡聲惡氣說道。“你娘親有沒有告訴你,說謊的孩子會被貓婆婆吃掉。”
男孩臉一白,緊著往蔣小花身邊湊了過去。捂著嘴搖頭,示意自己沒有說謊。
瞧著孩子一臉驚恐的模樣。蔣小花伸手攬過孩子,掀起眼皮白了木槿一道。“你再嚇唬孩子,我就讓你先被吃掉。”
灰溜溜低頭坐回座位,木槿報復式地開始繼續狼吞虎咽。
低頭看著身邊的男孩,蔣小花將他扶正坐好。“你餓了吧,吃點東西。稍后,我們送你回家。”
乖巧點頭答應,男孩邊吃邊偷偷打量對面大吃大喝的木槿。
蔣小花索性放下筷子,托腮看著二人。
該不會真是木槿的桃花債吧?
很快,這頓飯在心思各異中接近尾聲。
清脆的叩門聲響起,小廝滿懷歉意躬身進門。“打擾幾位了,劉府公子丟了,劉夫人眼下急得險先從祈安寺滾下山。”
抬眼瞧了瞧,腰背直挺的男孩,一時間拿不定主意。畢竟那劉老爺拈花惹草盛名在外,這般根正苗好的孩子著實不像。
見小廝猶豫,木槿開口催促。“要說什么就快點,吞吞吐吐做什么?”
主要是,自己守身如玉好兒郎豈能隨便給人做爹。
“劉府管事的在門口候著,三位如果同意,小的就引人進來給幾位瞧瞧”說著將頭埋了下去。
蔣小花此時才發現,自己一行人居然沒人問過孩子叫什么。
整理了孩子的衣裳,眉眼彎彎問道。“你能告訴我你叫什么嗎?”
“我叫劉元樂。母親說我是元旦出生希望我一生喜樂。”男孩稚嫩的聲音帶著驕傲的喜悅。
蔣小花點點頭,替他穿好鞋,兩只虎眼真假莫辯。“我們看看來人是不是你府上的?”
進門的男子,年歲不大,一雙眼帶著笑極為靈活。“小的替我家主子謝謝城主大人。”說著跪地磕了響頭。
劉元樂從椅子上滑了下來,親切地拉著男子的手。“四喜哥哥,我娘親呢?你看看他可以做我爹爹嗎?”
說著指著木槿就讓四喜好好瞧瞧。
木槿心里暗罵,你爹是個老色胚,怎么可能是我這種風華絕代的男子。
四喜連忙將劉元樂拉到身后,又是點頭又是哈腰,生怕惹怒了木槿。
蔣小花湊上前,好奇問道。“元樂為什么想讓他做你爹爹啊?”
眼里漸漸涌出的水珠在燭光映照下猶如珍珠。
“爹爹又要娶新姨娘了,他不喜歡我了,我也要給娘找新爹爹,也要找好看的。”小元樂邊說邊指著木槿比劃。
暗暗乍舌,原來木槿這張臉已經到了老少通吃的地步。
木槿聽完這番話顯得很激動,甚至捎帶挑釁地看鄭琛煜一眼。
慶幸自家公子沒惹禍,四喜連稱劉夫人思子心切,要帶小元樂回去。
蔣小花輕快地起身,摸了摸小元樂的小腦袋,俯身平視。“找新爹爹不能解決娘親的問題,小元樂只有成為男子漢才能幫助娘親。以后可不能再亂跑了。”
小元樂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隨著四喜依依不舍的離開。
一切重歸平靜。
木槿揉揉有些鼓脹的肚子,毫無形象地癱坐在圈椅里。
哀嘆道。“每年這個時候,總是有很多丟小孩的。”
見無人搭話,又自顧自說道。“今年已經有三個了,小的三四歲大的七八歲。”
故作神秘,木槿換了個姿勢,下頜抵著桌面,雙手耷拉在兩側。“劉老爺雖說在外狂蜂浪蝶沾惹不少,可家中只有這一個孩子,連閨女都不曾有。這劉夫人著實是個厲害的角色。”
“原來,劉府還有個年長點的小姑娘,前幾年也被拐走了。當時劉府一大家子就這一個孩子,劉英財那老色鬼,財大氣粗肯花大價錢找女兒,結果,那丫頭第二天傍晚尸體在河里找著的。”
原來是有前車之鑒,所以劉夫人才仔細教了小元樂應對這種場景,這才逃過一劫。
“拍花子不都是找窮人家嗎?”鄭琛煜很快聽出問題所在。
木槿看著蔣小花疑惑的神情,給自己倒了杯酒,潤潤嗓子,說。“一般拍花子主要是拐賣小孩,送去給有錢人家養也好怎么樣也好。這有錢能使鬼推磨,有錢人家的小孩被綁,多半就是沖著贖金,像劉府那種獨苗苗就更不要說,所以把人殺了,就有點匪夷所思。”
蔣小花暗自竊喜,還好救了劉元樂。不然這劉夫人該不止險先摔下山了。
想起府里的婢女,蔣小花又開始不住地好奇。“我聽小秋她們說,不是有人牙行嗎?為什么不去那兒選人哪?”
面色有些尷尬,木槿倒沒再說話。反倒是鄭琛煜開始解釋。
“人牙行的人,多半是犯了大罪的官眷,或者是身世清白的窮苦人家的孩子。來源簡單,官面上卡的很死。”
揶揄地瞧了眼,低頭喝酒的木槿補充道。“而且官面抽成很高。很多年輕的女子會被青樓選走,不少因為受不了,未出牙行就選擇自盡。而且,只要經過牙行,那就是賤籍。世世代代都是。”
這就是現實,一步登天也能一步墜入深淵。一朝天子一朝臣,誰也料不到世事無常,誰也逃不開的世事無常。
蔣小花知道木槿不言不語的原因。雖說城主府里婢女眾多,但看得出來她們過得都還算不錯,并未受到苛待。
“這事吧,只能說時勢所迫,總不能養不起孩子就讓他們餓死吧,送去牙行雖說不是個好的選擇,但至少有條活路。”
蔣小花抬手給木槿斟了杯酒,低聲安慰。
木槿還是不語,春意盎然的桃花眼也不見得柔潤得溫情。
當年如果不是她的拼死相護,自己是不是真的會被那老妖婆送去做了孌童。
長舒一口氣,心里好似缺了一塊,她最后也沒看見自己的肆意瀟灑,也沒看見親手埋進土里的仇人。
如今整個木府,靠著他木槿留有一絲榮光,可她怎么也看不見了。
蔣小花察覺木槿氣息越發陰沉,猶如冬夜寒風中樹梢的最后一片枯葉,孤獨無依,可依舊不肯墜入泥土中。
廂房內的悲春傷秋被門外喧嘩吵鬧的哭喊攪得稀碎。
婦人急切絕望的哭喊混合小廝的責罵還有廂房客人憤怒的斥責,一路奔襲而來。
一時間三人面面相覷。
悄寂無聲。
厚重的大門被一把推開。
蔣小花甚至還沒看清來人的模樣。
只聞一句。“求城主救救我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