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視著韓信遠(yuǎn)去的隊(duì)伍,靈芝暗嘆:下次再見,誰知會在哪一時?哪一世?
“你喜歡他?”張良淡淡地問。
轉(zhuǎn)過臉,望入那雙索然寂寞的雙眸,靈芝淺淺一笑,難掩感傷地說:“與喜不喜歡無關(guān),只是遺憾韓將軍空有馳騁沙場的將帥之才,無縱橫宮廷的謀略之能。”
張良扶她上車。“原來這就是你如此憂傷的原因?”
知道他總能洞悉自己的心情,靈芝坦然道:“是的。”
“你想幫助他?”張良若有所思地問。
靈芝仰頭看著遼闊的天空,嘆道:“天助自助者,我已經(jīng)盡力了。”
車子重啟上路,他們因各懷心事,都不想說話。
靈芝心情沉重,感傷同樣才貌出眾,但淡泊名利的張良與追求功利的韓信注定走向殊途。
唏噓之余,她問張良:“淮陰侯車上并無標(biāo)識,你怎能確定車?yán)锸撬俊?
“雖然他的奴仆易了容,但我曾見過其中一二,故能認(rèn)出。”張良淡言。
原來見過就能認(rèn)出,難怪韓信說他有過目不忘之才。
靈芝本來有很多話想跟他說,可見他似乎不想交談,于是識趣地閉上了嘴。
“你與淮陰侯幾時相識的?”過了好久,張良突然問,口氣似不高興。
原來他在為這事煩惱。靈芝暗自好笑,就把那天在洛陽南宮花園與韓信相遇的經(jīng)過告訴了他,又問:“你是他投身漢王的引路人,你會為此后悔嗎?”
“不。”得知他們相識的經(jīng)過后,張良的情緒開朗了不少,話也多說幾句。“秦末群雄蜂起,最后形成楚漢兩大力量爭天下。楚王恃才傲物,剛愎自負(fù);漢王氣度恢宏,眼光遠(yuǎn)大。韓信自投漢王后,始有統(tǒng)兵權(quán),他為漢王打天下,也為自己贏得了富貴權(quán)勢,我何悔之有?”
的確不該悔。靈芝理解他,也為韓信抱屈。“是劉邦不講信用。打天下時,封王許愿,得天下后就奪他兵權(quán)王位,這樣的君王也太不仗義了!”
“這種話不能亂說!”他低聲警告她,“淮陰侯個性剛強(qiáng),言辭狂傲,陛下對他的猜忌,也是他自己造成的。”
靈芝無法否認(rèn)這點(diǎn),可心里仍不舒坦,便躺下,不再開口。
不過片刻,張良回頭時,見她已經(jīng)睡著了。
拉過毛氈替她蓋上,他深沉的目光靜靜地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她很關(guān)心韓信,可是她說那“與喜不喜歡無關(guān)”,是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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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毒后的靈芝身體格外虛弱,加上每日服用的藥多是為了讓她
睡眠,因此在后來幾天的旅程中,她大多數(shù)時間都是躺在馬車?yán)锼X。
沒有了她的笑語歡顏,旅途頓感寂寞,但張良和張?zhí)摴榷紝幵杆菹ⅲ绱耍纳眢w才能盡快康復(fù)。
隨著長安城的臨近,靈芝的情緒逐漸改變,她睡得少了,也笑得少了。
“子房,你真要把我交給那個叫‘黃門侍郎’的獄警——我是說牢頭嗎?”
當(dāng)獲知快到長安時,她怏怏不樂地問,心想就算他失憶,也該把她當(dāng)朋友看吧,就這么把朋友送入虎口,仗義嗎?
張良看看她糾結(jié)的俏臉,糾正道:“黃門侍郎是職稱,不是人的名字。”
“我知道他是專管皇帝私事的人。那么,你真的要把我交給他嗎?”她再追問,感覺帝王的皇宮就是監(jiān)獄。
張良微微一笑,笑得無奈而蒼白。“我必須那樣。”
“為什么?”靈芝激動起來:“以你的聰明才智,只要愿意,你能想出辦法的!”
“我怎么可以……”
“你可以,你就說我中了蛇毒不能進(jìn)宮。”明知這個理由在劉邦面前根本不堪一擊,但她仍執(zhí)著地希望他會為她想出一計(jì)。
張良沉默地看著前方,良久無語。
看到遠(yuǎn)處在陽光下閃爍的宏偉屋宇,靈芝雙眼發(fā)燙,手心卻陣陣發(fā)涼。
“你為什么不說話?”她問,明知不可能改變,仍期待奇跡發(fā)生。
“靈芝,我們必須認(rèn)命。”他神情落寞,目光直視前方。
靈芝黯然無語。不管他對她到底有多少真情真愛,說到底,他還是劉邦的忠臣,呂翠兒的夫君,他不愿,也不會背叛那些他認(rèn)定的人。
看著車外漸漸出現(xiàn)的平野和愈加清晰的皇宇宮殿,她的身心愈加冰涼,今日走進(jìn)去,她與他會是短暫的告別,還是一世的永別?
“子房,以后我還能見到你嗎?”
“一定能的。”張良給她自信的一瞥,“你身上的蛇毒尚未清除干凈,陛下不會反對我去看你。”
“真的嗎?”她懷疑地問,心頭仍是一片晦暗。“他真會讓你來看我?”
“會的。”他說,又告誡道:“進(jìn)未央宮后,你切忌不要鋒芒太露,還記住我以前告訴過你的話嗎?遇事要冷靜,多用智慧。”
“記得。”她回答,心里卻很清楚,劉邦不會讓他來看她的。
在低沉的氣氛中,車子駛?cè)胛囱雽m。
在宮門前迎接他們的,不僅有黃門侍郎,還有皇帝劉邦。
車才停穩(wěn),劉邦就把張良召去跟前說話。由于距離遠(yuǎn),靈芝聽不見他們說什么,但從劉邦不時投向她的目光,她
確信是在說她。
可惜她無法得知他們到底說了什么,因?yàn)辄S門侍郎不由分說地將她帶走了,甚至不讓她與張良道別。
進(jìn)宮的當(dāng)日,劉邦就喚太醫(yī)來查驗(yàn)她的傷,又親自詢問傷情。
事實(shí)證明她猜測的沒錯,此后五天,來為她療傷的人是太醫(yī),而不是張良。
大概因?yàn)樗砩系纳叨疚幢M,因此劉邦雖然每天都與太醫(yī)一道來看她,但對她還算規(guī)矩,只不過緊盯在她身上的目光總是讓她很緊張。
第六日,當(dāng)太醫(yī)證實(shí)她身上的蛇毒已經(jīng)清除干凈后,劉邦來看她,這次,他毫無顧忌地握住了她的手。
因?yàn)橹肋@一刻遲早會來,靈芝并沒有驚慌失措,只是靜靜地坐著。
“我很高興太醫(yī)把你治好了。”劉邦輕拍她的手背,慈祥地說。
靈芝相信他在某些時候的確是個和藹仁慈的長者,也是個有謀略膽識、豁達(dá)大度的君王,因此能廣納博眾,成就帝業(yè),但對女色的貪欲卻能讓他變成惡魔。
她冰冷而有禮貌地說:“謝陛下讓太醫(yī)為靈芝治傷,又不辭辛勞日日前來看望,如今靈芝已經(jīng)好了,陛下不用再操勞掛念。”
“好一張乖巧的小嘴。”劉邦的笑容變了,多了讓靈芝警覺的色欲。尤其當(dāng)他握著她的手,由輕拍變成撫摸時,她本能地抽出手,跪起身來。
“陛下請自重!”
劉邦目光一寒,臉色乍白既紅,然后鼻孔哼了一下,寬大的袖子一甩,怒而未發(fā)地起身離去。
當(dāng)晚,永巷令差人告訴靈芝,要她即日起開始值更。
把她由黃門侍郎交回給永巷令管,這是不是表明劉邦對她死心了?她希望是。
宮女值更很辛苦,幾乎整夜不得睡覺。因?yàn)閯钆c他的后妃們住在長樂宮,處理政事則在未央宮,因此宮女們每日半夜就得舉著宮燈前往長樂宮接駕,日出早朝時陪駕殿外,之后整日陪著皇帝,直到他返回長樂宮后,才能補(bǔ)眠。
但她寧愿辛苦,也不愿成為劉邦的女人。
之后幾天,她對劉邦如其它宮女般畢恭畢敬,而劉邦對她也很少關(guān)注,似乎真的斷了念頭,這讓她稍感安心,但對張良的思念卻一日甚過一日。
為了早日離開,她把思念埋在心底,利用每一個接觸外界的機(jī)會,留心出宮的路線,記住侍衛(wèi)和更夫等的位置,積極為逃離作準(zhǔn)備。
觀察數(shù)日后,她發(fā)現(xiàn)逃走雖然難,但并非不可能。未央宮宮墻不算高,東西南北各設(shè)一座門,只要避開帶瞭望樓的東、北兩門,由偏僻的西門,還是有可能逃出去的。只要出得了宮,事情就好辦了,因?yàn)殚L安城沒有城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