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你以為你是誰?”
殿內,劉邦正在訓斥呂翠兒,建成侯也滿臉怒色地盯著這個連日來已經快把他逼瘋的女人。
妒火攻心的呂翠兒頂撞道:“陛下怎能讓他們孤男寡女地一起走?”
看到令自己垂涎不已,卻屢遭冷遇的女人與自己的忠臣相隨而去,劉邦自然憤怒,但那遠不及一個刁婦對他的皇威發起挑戰更令人生氣。他當即怒拍案幾喝道:“大膽愚婦,你真以為我奈何不得你嗎?”
“你不能傷害我,姑母……”
“啪!”一個憤怒的耳光終止了她狂妄無知的挑釁。
“我當然能!你要不要試試?”劉邦怒吼,他本來脾氣就暴躁,此刻被徹底激怒后,根本不在乎呂氏的權勢。
如果不是建成侯拉著她,呂翠兒準被這一大耳刮子抽倒在地。她捂著滾燙的臉,驚恐地看著劉邦,囂張氣焰全然消失。
“跪下,求陛下饒恕你的死罪!”
當建成侯甩開她走到一邊時,張良嚴厲地命令她。盡管她可恨可憎,但畢竟是他兒子的母親,他想救她。
呂翠兒不領情,仰起頭來狠狠地瞪著他。
聽到張良的聲音,劉邦方收起怒氣,呼呼地喘著粗氣,說:“子房,看在你的面上,今天我且饒過她,但也不想再看到她,帶她出去!”
張良當即回道:“是,還請陛下恕臣治內無方。”
劉邦無語,張良轉向呂翠兒,冷冷地說:“走吧。”
呂翠兒高傲地撇撇嘴,“我為什么要聽你的?”
張良厭惡地看著她紅腫的面頰,指指門口,“走!”
“我不跟你走!”呂翠兒撇撇嘴,轉向另一邊。
建成侯不耐地說:“呂翠兒,你自以為聰明,其實愚蠢無比!既不知輕重,又不會看臉色,既然你說留侯是你的男人,怎能不跟他走?”
“呸,他不是我的男人,從來都不是!”呂翠兒做著鬼臉羞辱張良。
“很好,我們至少對這點有相同的看法!”張良的聲音雖然低沉,卻蘊涵著無窮的張力。他轉身對劉邦說:“陛下,請恕臣下無禮!”
說完,他一把抓住呂翠兒的胳膊,將她拖出門去。
“放開我!”呂翠兒大叫,在門坎上絆了一下。“我的腳扭了!”
知道她使詐,張良根本不理會,繼續將她拖下臺階。
呂翠兒從沒想到他會如此粗暴地對待她,更沒想到他看似瘦弱,卻有著驚人的力氣,被他扼住的手腕,絲毫沒有掙脫的可能。
“慢點,我的鞋子松了。”她在磕磕絆絆中大叫。
張良恍若沒聽見,繼續拖著她往最遠的拐角處走去。
迎面走來周勃和陸萬方,張良說:“陸兄,借你西隅工具房一用。”
陸萬方將腰間的鑰匙取下拋給他,“留侯盡管取用。”
他們說話時,呂翠兒低垂著頭,又怒又羞。
這輩子她從沒像這樣丟臉過,也沒像這樣落魄過。剛被掛名遠房姑父的皇帝打了耳光,又被掛名遠房伯父臭罵一頓,現在,又被掛名夫君像狗一樣拖著走。
她知道自己的樣子狼狽不堪,臉腫了,腳上的鞋松了,只能低垂著腦袋,靠腳趾用力勾住鞋。
“呃,想不到子房也是有脾氣的。”
在他們身后,劉邦看著漸漸遠去的兩個人發出驚嘆。
同樣看著他們的建成侯則若有所思,“看來翠兒真把他給惹惱了。”
“那個女人早該有點教訓!”劉邦恨恨
地說。“刁蠻潑辣,自以為是!”
“她的確很煩人。”建成侯附和,然后不再對那個女人感興趣,轉過臉來對劉邦說:“陛下,為了讓皇后高興,臣以為靈芝姑娘應該盡快返回長安。”
劉邦不悅地說:“我已經答應把她給皇后了,你還擔心什么?”
“臣想讓皇后早點領受陛下的恩寵。”建成侯神態恭敬,語氣卻非如此。
劉邦自然聽得出來,卻莫可奈何。
呂雉是他在潦倒困頓時娶的正房妻子,為人精明干練,做事手段毒辣,而呂氏一族在他打天下時出過很大的力,如今因皇后之功,呂氏勢力延至朝廷,他著實惹不起,因此只冷冷地說,“明天一早你帶她走吧。”
“臣想今天就走。”
“今天?”劉邦仿佛他瘋了似地看著他。
“對,請陛下容臣即刻啟程!”依然是言辭恭敬,口氣專橫。
看看天邊,劉邦問:“太陽快要落山了,你想去哪里?”
“謝陛下關心,臣自有安排。”建成侯自信滿滿地說。
劉邦一向不喜歡這個傲慢、自負,愛耍小聰明的舅爺,見他堅持要走,也懶得再說,揮手道:“那就走吧,也好給我的將士們騰出睡覺、吃飯的地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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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我討厭看到你!”
工具房門前,狼狽不堪的呂翠兒氣急敗壞地說。當著張家奴仆和眾多士兵的面被毫無顏面地拖進小小的工具房,她深感尊嚴掃地。
“我也用同樣的感覺。”張良將她推進門,才放開她,退到門邊,“所以讓我們盡快把話說完。”
“想說什么就快說!”呂翠兒坐在地上穿鞋,頭也不抬地說。
他無意與她糾纏,直接詢問:“我要知道,強兒是怎么被皇后抓去的?”
聽他問起兒子的事,呂翠兒心虛地抬起頭,想看他知道多少。可他臉上只有真正的擔心和關切,她略微安了心,立刻反擊道:“你還敢問我?就是因為你不肯出山,皇后才把我們的兒子抓去!”
張良臉色一沉,“你是他的母親,難道不會找個借口拒絕讓兒子進宮?”
“她是皇后,我能怎么做?”
“小聲點!”他警告她。
“少命令我!”她低吼,“你是強兒的父親,有本事你去找皇后要回他!”
“我會!”她的指責讓張良有種罪惡感,他轉身背對著她,低沉地問:“他被拘在哪里?誰在照顧他?”
呂翠兒不想告訴他,但也不敢斷然回絕。剛剛領教了他強悍的一面,她對他的爆發力有點發怵,忽然間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他的外表看似文弱儒雅,但他一點都不軟弱,他的內心冷酷而強硬。否則,像陛下和皇后那樣的人,也不會如此欣賞和倚賴他;傲慢的建成侯不會佩服他;而她,也不會與他做了這么多年的夫妻后,仍無法軟化他,控制他!
“為何不回答?”張良轉過身,看到她算計的目光,怒聲問:“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是個冷酷的男人!不知道那個小宮女有沒有讓你心軟過?”
他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你可以慢慢去想,現在先回答我的問題。”
“我怎么知道?”呂翠兒蠻橫地說,“你何不讓你的小宮女去幫你打聽,她反正很快就是皇后的貼身侍女了!”
“貼身侍女?”腦子里的一根弦驟然
斷裂,張良一雙銳眼審視著她。
將靈芝送去長樂宮,置于皇后保護之下,是他在得知兒子成為皇后的人質,決定出山時不得不通過建成侯與皇后私下做成的交易。那時他只說靈芝是被他救活的逃難女,因無家可歸希望皇后收留。那件事根本不該有第四個人知道,連陛下也只說把靈芝給皇后,并未說“貼身侍女”,呂翠兒如何得知?難道……
心中一凜,他問:“誰告訴你的?皇后?還是建成侯?”
他的眼睛逼視著她,令她心慌意亂。她根本不敢承認是她與皇后串謀,誘他出山。也清楚以自己的智力,絕對應付不了他的質疑,因此她不敢開口,只是搖頭。
她的慌亂逃不出張良銳利的眼睛,他嚴厲地追問:“你怎么會知道的?難道他們商量時你在場?或者,你也加入了——呃,我真傻!”
突然想起建成侯的話,他明白了,“是你向皇后說出陛下對靈芝做的事,也是你讓皇后急著抓住靈芝!是不是?”
就算他說的都對,呂翠兒哪敢承認?“不是!我什么都不知道!”
盡管她否認,但張良從她眼里看到了事實,不由深感氣惱。
果真是關心則亂,在靈芝的事情上,一向精明穩妥的他連番出錯,只想到皇后為了籠絡他不會對靈芝不利,卻忽略了時常出現在長樂宮的呂翠兒。她,才是他和靈芝最難預測的威脅!
他冷冷地注視著呂翠兒,警告道:“你不準再去長樂宮,強兒的事我會解決,你聽到沒有?”
呂翠兒仿佛抓住了套在他脖子上的繩索,得意洋洋地說:“我當然要去看我的姑母,你不會想隔絕我們的親情吧?”
張良恨得咬牙,“少裝!你這種人根本不懂何為親情,我甚至懷疑兒子落入皇后之手是你的杰作……”
剛說到這里,他看到呂翠兒眼中閃過懼色,不由心頭一驚,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厲聲問:“是你干的,對不對?”
“我怎么會做那種事?”呂翠兒驚慌地掙扎,“放開我,你這冷酷的人!”
張良不理會她的痛呼,更加了幾分手勁,警告道:”你給我聽好,如果讓我發現兒子的事是你搞得鬼,或者你敢對靈芝使壞的話,你會知道什么是冷酷!”
他臉上的表情像銅器表面一樣光滑冷硬,眼神如冰刀般鋒利,呂翠兒打了個冷噤。過去總是她挑起兩人的爭吵,并不依不饒糾纏不休,可現在,她只想逃。
但她掙脫不掉,也轉不開視線,他身上散發出的巨大力量懾走了她的魂魄。
“大人!”
門外傳來喊聲。
張良仍緊盯著呂翠兒,怒喝道:“你聽見沒有?”
雙肩的痛感令她更加驚懼,倉皇點頭:“聽見。”
張良并不相信她,但也只能暫且如此,他放開她開門出去,再反手關上門。
脫離了他迫人的壓力,呂翠兒長吁一口氣,憤憤然地撫撫肩膀,然后走到門口,傾聽門外的談話。
“……建成侯非要現在就走,陛下同意了。”
那是張良家仆的聲音,盡管只聽到尾巴,但她知道建成侯想帶靈芝離開。
張良道:“守在這里,我去看看!”
急促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她急忙拉門,卻發現房門從外面鎖了!
“開門,讓我出去!”她用力踢門,卻踢痛了腳。
“夫人請原諒,這門不能開。”守在外面的家仆說。
隨后,不管房內傳來多么惡毒的咒罵,或多么恐怖的打砸聲,他都不予理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