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月華初現,由于剛過十五,那當空皓月便淺淺的含著一點笑意,就這般靜靜的凝望著在它光芒下的唐雪柔。那柔柔月色在她的身上抹上淡淡的一層,讓她看起來似乎有些飄渺,又似沾染著一絲神秘的華光。在那淡淡月色的照耀下,唐雪柔更顯得雪膚玉顏,嬌俏可人。
唐龍炎望著不遠處的堂妹,暗自點了點頭,畢竟是我唐家的血脈。他見唐雪柔叫他過去,便微笑道:“哦,二小姐找我有事?”說罷便走了過去。
唐雪柔朝他點了點頭,看見他住的柴房,當下蛾眉微蹙,低聲道:“福伯怎么辦事的,竟然安排他住這里,趕明日讓福伯給他換個地方住,這里木材堆放著的,也太不方便了。”
她說話的聲音不大,但唐龍炎此時四段大成,內力充盈,是以耳力極好,那低聲輕言被他一字不差的聽了進去,他笑笑道:“二小姐,福伯說了,眼下家丁人多,住的地方不夠,再說安排來我住在此處也沒什么不好的,這里清靜,無人打擾,大小姐別費心了。”他說的輕松,心中卻一直在想,你來此處找我,恐怕不是為了體察下人的生活狀況吧,早上之事,我倒要看看你什么時候提起。
唐雪柔聽他言語中絲毫沒有在意,不禁點點頭,便轉過身去,在前方慢慢的走著。走了幾步,感覺身后沒有絲毫動靜,便回過頭來,微嗔道:“站在那干嘛呢,過來陪我說會話。”她一個小家碧玉,平日里雖然也拋頭露面去做一些善事,但畢竟是女兒家,此時又是二人獨處,氣氛尷尬,要說她不害羞是不可能的,她話剛出口,便覺得有些不妥,晶瑩的小臉上紅的便似要滴出水來,她悄悄回頭望去,又感覺唐龍炎依舊微笑著望著自己,想到今日早晨他將自己緊緊抱在懷中,當下更是羞得滿臉通紅。
也不知為何,本來月色正濃時,老天竟忽然間變了臉,下起了點點小雨,唐雨柔緩過神來,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只見唐龍炎長嘆了口氣,已經走到了她的面前,嘆道:“走吧。”
二人一路無話,雙雙來到唐府的后花園中的亭子里,唐雪柔將花園中的石凳輕輕擦拭了一下,正要坐下,卻見唐龍炎已經直接坐在了地上,她咬了咬櫻唇,便欠過身子柔柔坐了到了唐龍炎的身旁。
唐龍炎也不理會唐雪柔,怔怔的望著那淅淅瀝瀝的點點雨水。唐雪柔美目一瞥,當下有些驚訝,那在唐云修的猙獰面孔前依舊保持著的微笑面龐,在唐傲蒼的逼問下依舊云淡風輕的正色,雙眸清明,在此刻,皆化作一道濃濃的憂傷,在眼中呼之欲出。雨點間或的打在他的臉上,發間,他都毫不在意,依舊只是望著那從天而降的雨露。
“秦大哥,其實你心中,很痛吧。”唐雪柔冰雪聰明,哪里看不出他眼下流露出來的才是真情實感,望著唐龍炎那深邃的雙眸中的傷感,不禁深受感染,她本就是一個多愁善感的女子,否則如何能夠體會人間疾苦,幫助他人呢,是以看到唐龍炎這般傷心,她說話間便有了些哽咽。
“也只有在這樣的雨夜,我也才會有這般表情了。痛?不知道。”唐龍炎望著天空,思緒早已飛回當日父母滿身利箭,雙雙去世的場景,當下緩緩閉上雙眼,靜靜的搖了搖頭。
“為什么會是不知道呢,你現在,不苦么?”唐雪柔畢竟未曾體會過生離死別,對她而言,當日姐姐出嫁汴京,便是她今生最大的痛,而救助弱者,不過只是抱著同情與憐憫的心,真正的苦,她不曾體會。
唐龍炎轉過頭來,苦笑一下,道:“之所以不知道,是因為真正的痛,是說不出來的。”
說出來的痛,都不算是痛。縱然是苦行僧走過萬水千山,看過人間疾苦,只是看到的生離死別,疾苦難言,若無親身領悟,卻又何來感嘆?
當下雨漸漸的停了下來,唐龍炎臉色一變,當下微笑道:“二小姐,你叫我過來,可是為了今日早上的事情?”
唐雪柔見他臉色一變,從方才的感懷憂傷又變成了平日里的微笑示人,當下默默的嘆了口氣,問道:“秦大哥,你還是剛才的那個樣子,更為真實。現在的你,便有如帶了一個面具一般,讓人感覺好陌生。”
唐龍炎見她不談早上之事,卻來糾結于他臉上的陰晴變化,苦笑著搖了搖頭后,他緩聲道:“不說這個了,雪柔妹妹,有些事情,不是我想瞞著你,而是……而是有些事情太過離奇,若我貿然說出,恐怕你們一時間難以接受,只是眼下,似乎我說什么,都有些無力。”
唐雪柔見他說了一句雪柔妹妹,也不覺得奇怪,反倒隱隱覺得很是親切,當下她柔聲說道:“人人都有難言之隱,你不想說,我也不逼你,我知道終有一天,你會將所有真相告訴我的,秦大哥,是也不是?”說話間,她淺淺一笑,露出兩個淺淺的梨渦,煞是嬌俏可愛。
唐龍炎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見唐龍炎沒有發話,唐雪柔便將頭湊了過去,很認真的盯著唐龍炎,看了唐龍炎大感奇怪,正要問她這是要干什么,只聽唐雪柔嘟起了小嘴,哼道:“人家只是想和你說說話嘛,干嘛總板著臉啊,還一句話都不說的。”
唐龍炎聽到這句話,感傷之余,不禁有些無奈。不是你說不讓我帶上微笑的面具的么,怎么這會又來怪我了。但畢竟是自己的堂妹,見他撒嬌,當下嘆了口氣,苦笑道:“雪柔妹妹,我答應的,不會食言,你放心就是。”見她秀美一揚,顯然對這個答案并不是很滿意,當下嘆了口氣,又道:“好吧,你問吧,我說就是。”
唐雪柔見他答應了,抿嘴一笑,勾起一彎月牙,只聽她緩緩道:“秦大哥,你可是我朱雀一族中人?”見唐龍炎雙目中精光一閃而過,當下便知道了答案,便續道,“今日早晨,你揮出那一道真氣,救下我時,我便知道,你是我朱雀一族的人。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卻已經到了四段的修為,那日代州府前,卻是我獻丑了。”
“前日代州府前,我體內無一絲真氣,否則怎么會任人宰割?”唐龍炎聽她語氣幽幽,便接過話頭,:“是以并我非姓秦,而是姓唐。”
“知道了,唐大哥。”她淺笑一聲,忽然間螓首一抬,朝天空望去,驚呼道:“啊,是流星。”
卻見當空一道弧光劃過天際,留下一絲殘影痕跡。那一絲痕跡,便也趟過了少女心間,少女手上迅速將腰帶打了個結,心中默念著心愿,睜開眼來,正好見到流星的最后一抹余暉。
“成了成了!”唐雪柔見許愿已成,拍著小手連連叫好。唐龍炎在一旁看著,也暗嘆她孩子心性,轉眼間,便被另外一個事物所吸引。當下順著她的心思,問道:“雪柔妹妹,你許的是什么愿望?”
“不告訴你,告訴你了,就不靈驗了。”唐雪柔嘟起小嘴,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
見唐龍炎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她忽然右腳一頓,“哼”了一聲。
又怎么了,唐龍炎無奈的望了她一眼,卻見她眼中滿含期待,口中低聲說道:“雪柔方才許的愿望是……是希望你成為雪柔的哥哥。”
原來如此!唐龍炎這才明白過來,唐雪柔以一個女兒家,二小姐的身份,不顧流言,不管路遠,就這般跑過來和自己聊聊天,原來是將自己當成了他的哥哥,看來方才這般對她,太對不起她了。他朝唐雪柔笑了笑,柔聲道:“雪柔妹妹,我原來不相信這流星許愿之說,如今看來,這個倒靈驗得很。”
唐雪柔聽著,當下嬌笑道:“我也就隨口說說,你還當真了。”但臉上笑意盎然,顯然很是開心。頓了頓,唐雪柔忽然臉上一變,水晶片眸中泛起點點傷感,只聽她幽幽說道:“伯母和媽媽皆老的早,爹爹和伯父又常年在外,練兵帶軍,根本沒有人來關心我,照顧我,疼愛我,曾經姐姐和哥哥都很疼我的,但是姐姐在我很小的時候便出嫁了,哥哥當時雖然疼我,卻更喜歡和弟弟玩鬧,而這一年以來,無論我做什么,哥哥弟弟都是與我作對,我……我真的好難受……”她說到這里,傷感如同洪水一般涌來,當下便說不出話來,撇了撇嘴,方才在眼中打轉的淚水便大顆大顆的落了下來,她就這般坐在地上,低聲的抽泣著。
哎,各人皆有各人的苦痛,我方才那般言論,倒是小瞧了她了,這些年,苦了她了。念及此處,他便伸出手來輕輕拍著唐雪柔的后背,默然不語。唐雪柔見他過來安慰,當下便撲到他的懷里放聲哭泣起來。
待唐雪柔漸漸止住哭聲,唐龍炎便又輕輕的將她扶起。她用袖子拭去了眼角的淚痕,對著唐龍炎笑道:“秦……唐大哥,我方才的樣子,是不是很狼狽?”
唐龍炎笑了笑,道:“那是我看到的最真實的唐雪柔。”
唐雪柔想起方才說他微笑時便是帶著面具,太不真實,當下羞澀的笑了笑,低下頭去。
唐龍炎望著眼前的堂妹,見她嬌嬌弱弱,念起自己父母雙亡,眼下親人寥寥無幾,當下心中涌起一股豪情,便對著唐雪柔正色道:“雪柔妹妹,你放心,只要我在這唐府一日,我便要保護你唐雪柔一時,我雖修為不深,功力不強,但我許下的諾言,便是拼了命也會實現。”
唐雪柔抬起頭來,見他神色堅定,當下也頗為感動,笑道:“唐大哥,快別這么說,我只是希望有個人陪我聊聊天,說說笑,那便足夠了,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說罷盈盈起身,慢慢的沿著青石路離去。
剛走了兩步,只見她回過頭來,柔聲道:“唐大哥,謝謝你,今晚我很開心,在我心中,你便如我親哥哥一般。”說罷對他柔柔一笑,這才離去。
唐龍炎望著那離去的背影,當下自嘲的笑了笑。我這算是哪門子的哥哥啊,出了事情都是妹妹出面才能解決,如此的不中用。見唐雪柔走遠了,便在那亭子中打坐,但心煩意亂,不能定氣凝神,當下嘆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回了柴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