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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道真也是塊石頭,但桃花源就是他最柔軟的那一部分,所以,他默默的點了頭。
田宗老很是高興,呼喊著讓人去挖酒。我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問:“真的沒別的辦法了嗎?要不然,我去求求巫女?”
“她若能出來,早就回了巫山,何必落入深坑之中。”連道真輕嘆一聲,說:“這幾日,便隨我在這吧。”
我嗯了一聲,然后回身走到阿三旁邊,說:“和我們一起吧,桃花源的事情過了,我幫你。”
阿三抬起頭,看著那些四散而行,開始忙碌的山里人,輕聲問:“待在這里,他們都會死吧?”
連道真的身子微微一顫,但沒回頭,也沒說話。我連忙對阿三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然后靠近她耳邊,小聲說:“別說這個了,連道真心里很不好受。”
也許是我的鼻息讓阿三感到癢,她的耳垂立刻變得紅艷,身子也微微側開。我這才注意,自己離她太近了,便訕訕一笑,往后退了一步。好在阿三沒有對我發脾氣,她看著遠處那些正在砍樹弄柴的人,忽然笑起來,說:“我們也去幫他們吧,好像挺好玩的。”
她雖然是在笑,但眼里卻沒有一絲笑意,只有傷心和失望。我點點頭,對連道真說:“走吧,我們也去幫忙。”
連道真沉默了數秒,然后點頭。
阿三跑的很快,她像完全恢復正常一樣,大呼小叫的喊著銅甲尸跑過去。還沒到地方,便對銅甲尸說:“阿大!玩一玩倒拔大樹的絕活給他們看看!”
雄壯的銅甲尸低聲嘶吼著,走上前去,抱著一根大腿粗的高樹,雙臂用力。只聽四周傳來樹根繃斷的聲響,泥土飛濺,那大樹搖搖晃晃,竟真的緩緩而起。
旁邊砍樹的山里人看的眼都直了,阿三在一旁笑說:“古有魯智深倒拔垂楊柳,今有阿大倒拔這什么樹。”
嬰尸在一旁呱唧呱唧直拍手,我聽的一頭是汗,心想阿三這打油詩的水平,還不如我。
不過,阿大拔的那棵樹……
我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連道真,問:“這椰子樹,當柴火好燒么?”
連道真眼角微微抽動,半晌才憋出三個字:“沒燒過。”
阿三歡快的帶著銅甲尸這拔一棵,那拔一棵。一開始,山里人還惋惜許多好樹都被毀了,但后來也就想開了。等赤水灌進來,什么都不會剩下,何必在意這點事?
所以,后來阿大再拔樹,旁邊就圍了許多小孩兩眼冒星星的在那看。每拔下來一棵,他們便在嬰尸的帶領下呱呱呱鼓掌。大人們看著這一幕,都笑了起來。
之前那悲傷的氣氛,仿佛因阿三的胡鬧被沖淡了許多。
連道真帶著我從人群中穿行,每個人見到我們,都投來了善意的目光。雖然不是很熱情,但比起上一次的待遇,要好太多太多了。
我們順著赤水走,很快便到了那棵巨大的古木之下。田宗老正帶著人,
手持鋤頭挖的土塊到處飛。一個個高大的酒壇,被挖出來放在一邊。封口是牢固的黃泥,非常結實,一點味道也透不出來。
田宗老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抬頭見連道真來了,便笑著說:“許久不下地,這身子骨,確實不如從前。”
連道真默然,隨后伸出手,指尖透出一縷縷青色的絲線。這些生機十足的木行之力,順著他的手指竄入挖酒的人體內。所有人都精神一振,他們看向連道真,遙遙拱手,然后繼續彎腰挖酒。
田宗老也因此恢復了體力,大笑說:“太累了,好在有你。”
這話,像意有所指,連道真沖他拱拱手,沒有說話。
許多人從家里拿出了腌制的肉食,各種蔬菜。又抬出了一口口大鍋。有人在空地上砌好了鍋臺,大量的木柴被搬來。殺豬的殺豬,宰羊的宰羊,雞鴨魚肉,滿滿當當的擺了一大片。這場面,看起來就像從前農村辦的喜宴。
讓人意外的是,從頭到尾,沒有人用術法。我相信,田宗老不會禁止術法的使用。他們看起來,更像默認了這件事。一切靠自己,不靠外力。
當三百多壇酒被挖出來時,古樹前已經出現一個占地頗廣的大坑。田宗老汗流浹背,指揮人將酒抬來,大笑著說:“姓蓋的走的早,沒福氣嘗了,這桃花釀,他可是眼饞許多年。還記得二十多歲的時候,他大晚上便要來偷酒,沒料到被人抓住,險些打斷了兩條胳膊。”
“蓋宗老不在,這酒我替他喝!”有人大喊。
“想的美。”田宗老笑罵說:“他的酒,過幾日我去陪著喝,哪里輪的上你這毛頭小子。”
眾人哄笑,如此令人悲傷的話題,竟被說的如此歡快。
連道真和我遠遠的站在古樹前,他轉過頭看著田宗老他們忙活,自然也聽到了那些話。我在旁邊有些佩服的說:“他們好像想的很開。”
連道真沒說話,他已經沉默很久了。如今轉回頭,看著古樹上的靈牌,一個接一個瞅過去。他看的太仔細了,仿佛是要把這些名字全部牢牢記在心里。
阿三帶著阿大和嬰尸,跟一群小孩子到處亂跑,一會擺弄擺弄大熊貓,一會撓撓無尾熊的屁股,笑的像只母雞。她本身長的就很清秀,看起來活潑機靈,雖然這些人不知曉她是女孩,但也是很放縱的任她胡鬧。
山里人許久沒用普通的法子來引火了,黑煙到處都是,一群人不時發出幸災樂禍的調笑聲。大鍋中的水,沒多時便滾燙,那些宰好的牲畜被放進去腿了毛,然后用刀砍成一塊塊。
也不知他們用的什么佐料,許久后,我聞到了肉香。那味道混在桃花香中,竟產生一種奇妙的混合,讓人忍不住流口水。
這時,田宗老招呼我們過去。我與連道真走近了才發現,一個個大臉盆中,裝了肉,旁邊放了許多炒好的素菜。人頭大小的酒碗放在地上,田宗老一巴掌拍在身邊的酒壇封口上,打掉了黃泥,揭開堵
口。
醉人的酒香撲鼻而來,幾人抬著壇子,開始倒酒。我探頭看了一眼,只見深褐色的碗中,那酒液竟有些粉紅,好似胭脂落入水中,淡淡的桃花香,沖淡四周的一切味道,讓人聞一口,便覺得心神清爽。
過了幾秒再看,那酒液的顏色又變了,粉紅成了淡紅,好似女兒家的櫻唇輕點。只望一眼,便如春水漣漪,醉人心扉。
田宗老笑呵呵的與人一起抱著桃樹枝,從上面摘下一瓣瓣桃花放入酒中。紅粉退去,只余金黃,仿若秋收的麥谷,讓人欣喜。
一碗酒,三種色,真是讓人驚嘆。
阿三跑過來,望著那酒,問:“現在能喝不?”
田宗老笑著點頭:“自然能喝。”
阿三喜滋滋的端起一碗,先是聞了一口,贊嘆說:“香又不膩,真是好聞。”
她小巧的嘴唇在碗沿輕點,伸出粉嫩的舌尖,將唇上的酒液舔入口中,頓時眼睛一亮,說:“綿甜純凈,細膩甘爽,香氣典雅,真是好喝。”
“有這么好喝?”我被她說的意動,端起一碗,淺嘗一口。酒液入口,立刻便化作一股熱氣沖入肚腹,打了個轉,又回到口中。淡淡的桃花香,仿若充斥七竅,鼻子聞到的,嘴里嘗到的,眼里看到的,都是那香。
“好酒!”我大贊一聲。
連我這不喝酒的人,都能喝出好來,更別說其他人了。不過,剛說完,我就便覺得那熱氣順著口腔沖入腦中,眼前微微一暈,竟顯得跌倒。
田宗老笑呵呵的提醒說:“這桃花釀深藏百年方取一次,勁頭來的快,不過去的也快。要喝的痛快,便坐下來大口大口喝。”
我只嘗了一小口,便暈的不行,哪還敢像他說的那樣喝。只是這酒確實少有,一口便讓人愛不釋手,我喝也不是,不喝又不舍得放下,猶猶豫豫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然而阿三卻立刻席地而坐,端起酒碗一飲而盡,隨后櫻唇微張,吐出長長的一口香氣。那香氣醉人,也更加迷人。
她臉蛋紅通通的,眼神都有些迷離,卻端著酒碗大聲說:“好酒!”
旁邊人大笑:“小小年紀,倒是好酒量。”
阿三嘻嘻笑,又要去拿第二碗。我知道這酒的厲害,也顧不得心中不舍,連忙放下碗過去扶著她,說:“別喝了,喝這么多干什么。”
“我才不要你管,好喝,當然要喝啦。”阿三醉醺醺的扒著我的肩膀,想推開,卻手軟用不上力,不自禁摔倒在我懷里。她嘟囔著,說:“你是大變態,大流氓……”
我哭笑不得,說:“我哪里又流氓了。”
“誰讓你抱我的,嗝……”她打了個酒嗝,又吐出一口酒氣,推著我胸口,笑嘻嘻的坐在那到處搖晃,指著我,問:“說,是不是喜歡我。”
旁邊幾個山里人面色古怪,看著我連菜都忘記放下了。我頓覺尷尬,兩耳發燒,這丫頭真是喝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