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簫終于把頭低下了。
看來,他是相信了。
莫名這樣想。
哪知他只是把手伸進(jìn)了自己的胸口去。
不是伸進(jìn)了衣服里,取什么東西,而是確確實(shí)實(shí)地,用手穿過了自己的胸膛。那種皮肉漸漸撕裂開來的聲音,還有手指在身體內(nèi)部尋找著什么的聲音,在盲人的耳朵里,格外清晰可怖。
莫名非常意外。
事實(shí)上,他還從來沒有見過魔族具有這樣的能力。
“你在找什么。”
“記憶。”紅簫答得很鎮(zhèn)定,似乎絲毫沒有痛楚,“有關(guān)你的記憶。”
莫名只好嘆氣。
還是不相信么,固執(zhí)的孩子……
“呵呵…找到了呢。”
莫名下意識地睜大了眼睛,可惜他黯淡的眸子,即使能映出面前的影像,也根本看不見。
“這是您送給我的東西,要不要摸摸看?”
是什么……
送給他的東西么…什么時候的事情,千年以前么……
結(jié)果手觸到的,是一個溫暖的、不斷跳動著的東西。
生命的本體。
心臟。
莫名“啊”地叫了出來。
“別怕,”紅簫還在笑,“我可不會死哦。”
莫名苦笑:“快放回去,很危險。”
“您想起來了么?”
盡管腦子在拼命地轉(zhuǎn),可是在殘存的、少得可憐的記憶里,根本找不到這么一幕…自己送了一顆心臟給一個魔族的小鬼么,怎么會有這種事……
“您不會想起來的。”紅簫笑了,“因?yàn)槟揪蜎]送過我什么。”
莫名的臉色,有點(diǎn)變了。
“反應(yīng)過來了吧,”紅簫很輕松地,把自己的心臟又重新送回到胸腔里,“我的能力,是在別人接觸到心臟的時候,窺探到他的內(nèi)心。這個能力,是被捕的間諜最后一項(xiàng)能力——讀取掏出自己心臟的那個人所有的信息,然后用人和神無法理解的途徑,把信息送出去。”
莫名還在笑,只不過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已經(jīng)看到了,您在拼命的回憶過去的事,在腦海中尋找有關(guān)我的信息。”
莫名只好承認(rèn),承認(rèn)的方法就是一直苦笑。
“還不承認(rèn)么,神。”紅簫拿起了莫名的手,輕輕地在上面印下自己的吻。
“即使是這樣,現(xiàn)在的我,也什么都無法給你。”
“不需要的,”紅簫笑得很舒心,“您讓我跟在身后,就好了。做我的主人吧…不要讓我離開就好了。”
“這樣的話,我會很不安。”莫名輕輕地說,同時試圖把手收回來。
“不要…不要拿走!”紅簫緊緊地攥著莫名的手,生怕一旦松開就再也抓不到,“您說吧!說一個條件!要怎么才能帶我走…啊,是了,說到那個交易…我會替您做到的!您要的不就是王子身體里的天眸之淚嗎?我回去之后立刻拿出來給您!”
莫名笑了:“你誤會了。”
紅簫愣住。
“我只是慚愧,無法給你你想要的。不過,你要是喜歡的話,我沒有任何意見。”
“您的意思是說……”
“就是說,”莫名笑了,“如果風(fēng)兒真的死了,我立刻就帶你走。”
紅簫的眼睛亮起來。
可是緊接著莫名又說:“不過這種可能性,不是很大。”
“呵呵…不一定哦。”紅簫目光閃爍,“有很多事情,都是事在人為啊。”
莫名點(diǎn)頭:“所以,從一開始 ,就需要先下手為強(qiáng)。”
紅簫再一次愣住。
莫名溫柔地笑了:“你說過,風(fēng)兒現(xiàn)在很安全。”
“所有的安全,都是相對的。”
“不錯。不過在他恢復(fù)神智之前,就他那種巨大的破壞力來說,把他放到任何地方,都是不安全的。除非,有一種更大的能力,能夠壓制他的地方。”
紅簫后退了一步。
莫名繼續(xù)說下去:“我知道你的一項(xiàng)能力是,把生命體變?yōu)樗麄冇啄陼r、甚至剛剛出生時的形態(tài)。所以,”莫名指了指紅簫的身后,“你身后的那個布包,很可疑。”
紅簫只覺得全身的冷汗都冒了出來,手臂沒經(jīng)過思考就伸了出去,把那個布包從身后抓了出來。
空的。
居然是…空的!
怎么會…對方明明是個瞎子,而且…他已經(jīng)用自己的氣息,掩蓋了變小的風(fēng)兒沉睡中的氣息了啊……
更可氣的是,莫名居然變戲法一樣,從自己白色的長袍下面,掏出了一個小小的、扁平的藥箱,在紅簫面前晃了晃:“你在找的人,現(xiàn)在很安全。”
空間的收縮和轉(zhuǎn)移么……
紅簫的嘴角,浮起了一絲凄慘的笑意:“我終究…還是斗不過神么。”
莫名搖了搖頭:“你的任務(wù),已經(jīng)完成得很出色了。”
“哈哈……”紅簫忽然笑起來,“您還不算贏呢,天眸之淚,天眸之淚您還沒有拿到!原來神,也是可以為了自己的目的殺人,幫助謀逆者篡位的啊,哈哈……”
莫名笑著聳了聳肩:“可以這么理解。”
紅簫忽然笑不出來了。
因?yàn)槟D(zhuǎn)過身,向著沙漠的深處,緩緩地走去了。
“站住!”紅簫驚叫起來,很快閃現(xiàn)在莫名的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您…您不要天眸之淚了么…您不要我了么?風(fēng)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不行了,即使是您,也救不了他了!!”
莫名笑了:“我已經(jīng)拿到了。”
拿到了…怎么可能…什么時候……
“我不信!我不相信!”
莫名只好再一次站定,目光里是疲憊和憐惜:“真的。天眸之淚,從一開始 就不在王子身上,而是在伊奴身上。”
“那個…巫女嗎……”
“就像你的任務(wù),是維持本族的勢力,在沙漠中的平衡,我也有自己的任務(wù)。”莫名笑了,“那就是,讓世界,按照自己原本的樣子去發(fā)展。”
按照自己原本的樣子…什么意思……
“所謂神,只是人的一種幻想,在絕望中,孤獨(dú)中,寂滅中,尋找的一種寄托。而一旦人們富饒了,人們的心思,由怎樣對抗苦難,變成了怎么好好生活的時候,神,就應(yīng)該死去了。”
“天眸之淚,擾亂了世界太多的秩序。被迫接受力量的人,在沒有神的靈魂作為支撐的時候,會走向另一個毀滅的極端,讓原本自由的人受到束縛,原本安息的人重新復(fù)活。而這,不是世界本來的樣子。”
“那么就讓他們死去,和成為阻礙的神一起,安靜的死去。人的世界,世俗權(quán)力的更迭,是這個世界的必然,即使是神,也沒有權(quán)力以任何名義去干涉。因?yàn)樯癖旧恚⒉皇鞘裁凑x的化身。”
紅簫的發(fā),被干燥的風(fēng)吹得零亂。
“所以,在一切都解決掉之后,就應(yīng)該消失 了。”莫名笑了,“我,還有風(fēng)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