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傍晚，過得很平靜。像往常一樣，風兒準備晚飯，莫名坐在爐旁靜靜地發呆。爐火將莫名頎長的身影拉得更長，使餐桌邊的風兒覺得，他的主人似乎無處不在。

“先生，吃飯了。”

莫名點點頭，而後側耳聽了聽，笑了：“風兒，有人敲門。”風兒一愣，細細地聽，果然聽到笨重的鐵門傳出不大自然的悶響。

“會是誰呢？”風兒似乎有些戒備。

莫名笑了笑，“應該是個老朋友。”

果然很老。

長長的褐色衣裙，好像沾染了太多歲月的潮氣，老婦人還沒有進屋，莫名就已經聞了出來：“姜婆婆，好久不見了。”

老婦人嘿嘿笑了兩聲，嗓子沙啞得像一口老鍾：“小子，這個不錯。”她指指風兒。

莫名也笑了：“是不錯。婆婆請坐。呵，小可也來了。”

老婦人把身後的小女孩拖到前面：“小可，叫哥哥。”

風兒背過身去取餐具，訥訥地，不擡頭，也不言聲，活像個木偶。可是小女孩忽然對他產生了興趣。

“這丫頭…”老婦人露出一口發黃的牙，“過來，別嚇到你哥哥的寶貝了。”

小女孩似乎沒有聽到。她邁著嫩嫩的，甚至有些搖晃的步子，徑直走到風兒身邊，擡起小腦袋，饒有興趣地看著。

風兒卻不看她，只是僵硬地重複著擺餐具的動作。

小女孩忽然伸出胖胖的小手，好像要去拉他的衣袖。

“嘩啦——”

老婦人的臉色露出訝異的神色，她混濁的眸子裡閃過一道光：“小夥子，你躲什麼？”

風兒的臉色絲毫沒有變，只是木頭般地道著歉：“對不起。”而後俯下身去，收拾被自己碰翻的盤子筷子。

老婦人把臉轉向莫名：“他伺候了你多久了？”

莫名只是笑笑，答非所問：“風兒很好。”

老婦人把小可拉到身邊：“小子，你不是不知道，小可流著的是巫女的血。”

莫名點點頭。

“只有妖物，要不就是魔物，纔會害怕她的碰觸。”

莫名又點頭，補充說：“婆婆莫要忘了，我的身體，也是特別的。”

老婦人一愣：“也是”，又問：“他真的讓你碰？”

莫名沒有說話，只是喚了一聲：“風兒，過來。”

風兒低著頭，慢慢蹭到他面前。莫名很自然地把他拉過來，摟到自己懷裡坐了。風兒把頭埋進他的懷裡，肩膀似乎在微微顫抖，可是卻沒有絲毫的反抗。莫名輕輕地撫弄著他柔軟的發：“不用害羞，婆婆知道的。”

老婦人嘆了口氣：“是我想多了。”莫名笑笑：“不要緊。剛好我們要吃飯，婆婆也小可也一起吧。”

於是這頓晚飯比往日熱鬧了很多。

館外的天，完全黑了下來。風兒把餐具收了，拿到外面去洗。莫名便把老婦人和小女孩讓到火爐邊坐下了。

“小子，我過來可不是爲了吃飯的。”老婦人笑著說。

莫名淺笑淡淡：“婆婆要的書，早就準備好了。一會兒讓風兒去拿。”

老婦人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風兒那孩子，有點奇怪。”

莫名笑笑：“我知道。他的性子，不大喜歡生人。”說罷摸了摸小可的腦袋瓜，“又長高了。”

老婦人嘿嘿地笑：“是長了。讓她長一點，真是費了大力氣了。”

莫名忽然說：“婆婆現在能不能告訴我，那本舊書，有什麼用？”

老婦人的聲音好像又啞了些：“當然是有用處的．．．有用的。”

莫名好像在自言自語：“跟小可的媽媽，有關係。”

老婦人初時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就強笑著回了一句：“你小子，比鬼還精。”

莫名又說：“裡面的咒法，太舊了些。恐怕，有些風險。”

“我也知道。可是．．．這是唯一的辦法了。”老婦人的嗓子有些發潮，“只有神隕落時產生的咒法，纔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莫名搖搖頭：“已經一千年了。更何況，小可的媽媽，已離開得太久。”

老婦人忽然厲聲道：“出來吧，想聽就不要偷偷摸摸的。”

風兒叢書架後面閃了出來，蒼白的臉，瘦弱的身子，活像一個幽靈。

“風兒，我問你，你幾歲了，爲什麼來這兒，家裡有些什麼人？”

風兒擡起頭，似乎有些呆呆的，半晌，纔回答：“我忘了。”

莫名輕聲說：“婆婆，別爲難他。他受了傷，記憶有些殘缺不全。”

“受傷？”老婦人瞇起眼睛來，“我看看，行不行？”

莫名的語氣忽然加重了：“他是我的，只有我能碰。”

老婦人輕哼一聲：“我看出來了，你沒少給他療傷。”又責怪莫名，“當心你的身體吃不消，用這麼大的咒法。”

莫名點頭：“謝謝婆婆。我會注意。”

風兒已把書捧了出來。

一本薄薄的，泛黃的舊冊子，單薄而寒酸。任何人都無法想象，這樣一本書，會被稱爲神之秘本。

老婦人顫抖著接了過來，彷彿剛剛接下了整個世界。

“婆婆拿好。”

老婦人似乎想說什麼，終究沒有說，甚至沒有道一聲謝。她抓著小可，轉過了身去。

風兒目送著衰老和稚嫩的身影，跨出內館的門去，消失在夜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