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園,后院的小花園里。鵝黃的迎春花已經(jīng)綻開嬌弱的花瓣,為蕭索的園林增添一絲明媚之色。
李鈺靠在美人榻上,手里拿著一個破舊的話本兒正看得帶勁。昨晚從鳳儀樓回來之后,眾人都以為李鈺會大開殺戒,卻想不到她竟跟沒事兒人似的,這會兒還能捧著這該死的話本兒一邊看一邊笑。
旁邊的西月給李鈺遞了一塊金霜酥,輕笑道:“公主嘗嘗這個,今兒這金霜酥不是肉餡兒,是我用椰汁和牛奶做的。”
“甜的?”李鈺接過金霜酥來,輕輕地咬了一口,怡然自得的品嘗,對跪在地上的幾個人毫不理會。
“微甜。”西月輕笑道。
李鈺一邊吃一邊點(diǎn)頭,嘆道:“都說甜點(diǎn)和鮮花一樣,叫人有幸福感,這話果然不假。”
“公主喜歡就好。”西月微笑道。
“唉?姐姐你說,這女人跟男人一樣都是人,這男人能夠三妻四妾的,女人為什么一輩子只有一個男人?我覺得這戲本兒里寫的就挺好,戲里的這個公主也是有史料記載的,人家也不算人家瞎蒙。”
“瞧公主這話說的。”西月無奈的笑了笑,又遞上一盞香茶,“雖然史料中有山陰公主的記載,但也不過區(qū)區(qū)數(shù)十個字而已。有些人借機(jī)暗諷,詆毀公主和朝中文臣武將的清譽(yù),便是死罪。”
李鈺吃了兩個金霜酥,又喝了一盞茶,跟西月說了半天的閑話才像是猛然看見跪在眼前的四個人。
這幾個人昨晚被花滿樓帶了回來關(guān)了一個晚上,再傻再蠢也該悟出了幾分緣故,小花旦昨晚扮花旦的時候被砸了茶壺,當(dāng)晚便被關(guān)進(jìn)了當(dāng)朝公主的素園,其中緣故不言而喻,此時哪里還敢再唱那出戲?于是連連叩頭,哀聲求饒。
“你們也不必在這里扮可憐求饒,只說你們這戲本子是出自何人之手也就罷了。”西月冷冷的說道。
小花旦哀聲道:“求公主明察,戲本子是我們班主拿回來的,奴等只是照著戲本排戲唱戲,實在不知道出自何人之手。”
“你們班主跑了。”西月冷笑道,“他或許早就知道這出戲會把你們幾個送上斷頭臺,所以先跑一步了。”
羅家班的班主在這幾個人去鳳儀樓之后就卷了細(xì)軟跑路了,所以花滿樓帶人去查封羅家班的時候只抓了些尚未出師的小戲子以及雜役們,班主以及家人早就沒了影蹤,可見這是一場精心策劃的戲碼。
之后審訊這花旦和小生,才知道他們早在來京城之前就在外邊把這場戲演的滾瓜熟了,算起來差不多已經(jīng)幾十場,帝都城周遭的州縣他們已經(jīng)走遍了。審出這些口供之后,花滿樓差點(diǎn)一氣之下把這四個人給剁了。
旁邊一個小生忙回道:“小的知道班主在城外還有個宅子……”
“那里也沒人。若你們不說實話,怕是活不過中午。若是你們真心懺悔就把你們版主還有寫這話本子的人說出來,公主仁慈或許可饒你們不死。”西月冷聲道。
“奴等實在只是聽話辦事,班主從來不許奴等多說多問,這件事情……奴等實在不知……”
李鈺到底不是多有耐心之人,她今天肯見這四個人也無非是給她們留一點(diǎn)生的希望,聽她們這般,便朝著旁邊擺了擺手,蹙眉道:“先把他們關(guān)進(jìn)詔獄,我的規(guī)矩你們該懂。”
“是。”旁邊的銀鳳衛(wèi)拱手應(yīng)了一聲,上前拎著四個人下去了。
大公主的規(guī)矩,她的犯人可以不擇手段的嚴(yán)刑逼供,但一律不準(zhǔn)玩死。
西月低聲勸道:“公主,這事兒可大可小,還是應(yīng)該查個水落石出的。”
“不過是些宵小之輩,用這種上不得臺面的下三濫手段,說起來真不值得我們?nèi)U這些心思。”李鈺不屑的哼道,“比起這些事情來,我更想知道恒德錢莊到底能拿出多少銀子來入我的皇家銀行。”
西月嘆道:“出了這樣的事情公主還能如此淡然,真是……”
“不淡然又能怎樣?難道被瘋狗汪汪幾聲,我還得跟瘋狗一樣再汪汪回去?”李鈺笑著把手里的戲本子丟到一旁,又道:“不過這事兒倒是提醒了我,輿論這東西有無可替代的好處,咱們也得好好地用用。”
“公主想怎么樣?”西月疑惑的問。
李鈺托著下巴沉思道:“這得是禮部得事兒了。禮部——聽說父皇要調(diào)任臨州知縣吳崇古入京?”
“好像是有這么回事兒,我恍惚聽誰說了一句。”西月點(diǎn)頭。
“吳崇古這個人不錯。當(dāng)初在臨州的時候與他有過幾面之緣,這個人謙和有禮,也頗有些才學(xué),當(dāng)時臨州那么亂,他竟只憑著自己在鄉(xiāng)里的聲譽(yù)就能讓那些亂民對他服服帖帖,應(yīng)是有些手段的。”李鈺輕輕點(diǎn)頭。
“我們先說這些可惡的戲子該怎么弄吧,至于禮部那些事情等處理了這些戲子再說也不遲。”性情柔和的西月胡亂翻著那戲本子,隨便看了一段心里的怒火又燃起來了。
“那以姐姐的意思要把這些人怎么處置呢?”
“直接推出去明正典刑,殺雞駭猴。”西月氣憤的把話本丟了回去,“再懸賞捉拿那該死的班頭和寫這話本子的人。”
“姐姐還是太善良了。咱們這樣做豈不正好中了對方的詭計?”李鈺輕笑道。
“這話怎么說?”西月不解。
“不管是誰,編出這么個戲碼又專門來我眼前唱,就是為了惡心我,敗壞我的名聲。若是我因為這個把這幾個人推出去斬首示眾,再懸賞捉拿那編寫之人,豈不是昭告天下這戲里的公主就是我?”
“這話說的也是。”西月悶聲說道,“但也不能就這么便宜了他們!”
“當(dāng)然不會便宜了他們,不過是關(guān)門放狗,當(dāng)我不會么?”李鈺冷笑道。
西月詫異的問:“什么放狗?”
“回頭姐姐就知道了。”李鈺輕笑著靠在美人榻上又瞇起了眼睛,“今兒大好的太陽別浪費(fèi)了,且得好好地曬曬。”
至晚間,李鈺尋上官默來正想著叫他找個文采好的人也幫自己編排兩出戲,花滿樓卻來了,而且還帶來了一個消息:編戲的老秀才和羅家班的班主被烈鷹衛(wèi)找到了,這兩個王八蛋早就拿了錢辦了這缺德事兒之后跑去一個農(nóng)莊上躲起來了,若非姓羅的在十九樓有個相好的,烈鷹衛(wèi)還真找不到他們。
“比我想象的快兩天。”李鈺冷笑道,居然能讓這些王八蛋在眼皮子底下蹦跶了這么久愣是沒發(fā)現(xiàn),這事對素來號稱情報無敵的烈鷹衛(wèi)來說簡直就是活脫的打臉。
“屬下失職,公主恕罪。”花滿樓趕緊的欠身拱手。
“算了,你們整天專注于國家大事,很少在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上廢精神,以后做事細(xì)心點(diǎn)就成了。”李鈺輕笑著擺擺手。
花滿樓的臉色更加尷尬,發(fā)誓以后絕不會再出現(xiàn)這樣的事情。
李鈺又問:“那編書的人呢?叫來我見見。”
花滿樓應(yīng)了一聲出去,沒多會兒的功夫帶著一個四十多歲長相精瘦的男子進(jìn)來,并呵斥道:“還不快見過公主。”
那男子慌忙跪下,連聲求饒。
李鈺冷聲道:“你那話本子我看了,說起來你這人倒還有幾分歪才啊?”
這人本沒什么見識,祖上八輩子貧農(nóng)根本沒見過什么陣仗,手無縛雞之力,又不肯吃苦,便仗著識的幾個字便去翻一些話本子來改編戲曲給戲班子,賺兩個錢糊口。他編寫暗諷公主的這出戲的確是有人給了他不少錢,內(nèi)容也是點(diǎn)名了要的,這人為了錢想都沒想就接了,卻不知因此攤上了殺頭之貨。
這會兒跪在公主的面前,腦袋里成了一盆漿糊,不等李鈺細(xì)問就全招了:“不敢欺瞞公主,那唱詞并非小的所做,不過是小的從別的話本子上摘下來的,小的絕不敢暗諷公主,只不過是想掙幾文錢糊口而已,求公主饒命!”
“抄的?”李鈺驚訝的看了花滿樓一眼,氣得笑了,“我還當(dāng)是發(fā)現(xiàn)了一個風(fēng)流才子,沒想到不過是個抄書的無恥之徒!”
“這廝本來就是個混子。”花滿樓欠身道。
“古人云,天生我才必有用,我本以為混子也有混子的用處。”李鈺說話間驟然變了臉色,厲聲道,“只不過他抄襲別人的文章實在可惡,給我拖出去狠狠地打一頓,再送去詔獄里,說給田棘,這二十年內(nèi)不許他死。”
“是。”花滿樓趕緊的答應(yīng)著,伸手拎起拿家伙出去了。
李鈺煩躁的揉了揉眉心,冷哼道:“本來以為找到這混蛋能省點(diǎn)事兒,沒想到是個沒用的東西。”
“他這種雜碎能為公主做什么?”西月納悶的問。
“編劇本啊。”李鈺笑道,“咱們也編幾個劇本,那幾個戲子不是會唱么?回頭把戲排演一下,好好地唱一回。”
“唱戲?”西月完全不知道李鈺想干嘛了。
李鈺但笑不語,心想這事兒還得去讓黑狗辦比較穩(wěn)妥。
這幾日李鈺沒出門,仇老怪卻沒閑著,他借著李鈺的東風(fēng)連續(xù)把金大和趙德分別約出來喝酒聽?wèi)蛘勝I賣。從絲綢綿緞到金銀珠寶,從外傷碼頭到西北絲綢之路,這廝跟兩個錢莊大掌柜的聊得是不亦樂乎。似乎所有的買賣他都想要插一手。
金大是云啟的人,對自家主子和大公主的事情心知肚明,想想那白玉扳指都在大公主的手上,王爺?shù)娜可砑叶际枪鞯模鞯娜讼胍谧约业纳庵袛v和一腳金大自然沒意見,想合伙做生意拿錢入股就行了,跟誰合伙不是合?
趙德就不一樣了,他是晉地商人的代表,恒德錢莊背后一十六位東家都是晉地商人,而晉地商人最大的特點(diǎn)就是團(tuán)結(jié),而團(tuán)結(jié)的另一面就是排外。
本來皇家銀行的出現(xiàn)就在很大的程度上排擠了恒德錢莊的利益,雖然現(xiàn)在皇家銀行還不能一家獨(dú)大,但它背靠戶部,和金匯錢莊不同,早晚是他們的死敵。
所以趙德在接到李鈺邀請去鳳儀樓吃飯喝酒的時候心里就轉(zhuǎn)了九曲十八彎再猜測李大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了,后來仇老怪這么一攪合,趙德幾乎可以斷定大公主打得就是收編恒德錢莊的主意。這怎么能行?!晉地一十六家的命脈怎么能攥到別人手里?!
所以當(dāng)仇老怪這日把金大和趙德兩個人約到一塊兒委婉的透露皇家銀行在二月份將對外出售股份而且公主已經(jīng)答應(yīng)讓他參股的時候,金大是面帶微笑頻頻點(diǎn)頭稱贊公主殿下真是英明無雙而趙德則只是捻著胡須沉思不語。
“我說老趙,這可是絕大的機(jī)密,想要入手的話趕緊的籌備銀子。”仇老怪瞇著眼睛看著趙德,趙德心里想什么他很清楚,只不過看在這老小子曾經(jīng)幫過自己一次的份上好心提醒他一下。
“這可不是小事兒啊!叁仟萬兩銀子入手一股!”趙德嘴上遲疑,心里卻打著自己的算盤。皇家銀行多大的盤子他心里大約有數(shù),三億兩白銀?根本不可能。李鈺這是想玩兒空手套白狼呢。
“貪心了貪心了!我只要十分之一股就足夠了。叁佰萬兩銀子還是能湊出來的嘛。”仇老怪笑道。
“百分之一的股……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嘛。”趙德?lián)u頭。
仇老怪看了一眼金大:“金掌柜的,你覺得呢?”
“這是好事兒。”金大看了一眼趙德,又笑道,“我想我們金匯的東家們都會贊成的。叁仟萬兩銀子我們也不是拿不出來,大不了咱們持股換股嘛。反正以后這市面上都是大周寶鈔,咱們總不能悖逆了朝廷去做買賣。”
“這話說的明白。”仇老怪笑道,“既然這樣,我存在你們金匯的銀子就不用轉(zhuǎn)了,回頭你直接幫我換成皇家的股兒就成了。”
“好說好說。”金大笑呵呵的點(diǎn)頭。
“不是,金掌柜的你……”趙德有點(diǎn)懵了,金大這是什么意思?金匯和恒德兩大錢莊明著是競爭對手,實際上兩邊早就持股換股了,不然兩家不可能和平共處這么久。然而看現(xiàn)在金大的意思是要拋開恒德跟皇家聯(lián)手了?!
雙方的制衡關(guān)系一旦打破,整個商界將遭遇何等變故?!金大是不是瘋了?!
金大卻不為所動,只是淡定的看了趙德一眼,輕笑道:“趙大掌柜的,這是發(fā)財?shù)暮脵C(jī)會啊。”
趙德當(dāng)著仇老怪的面不好多說,但心里著實對金大不滿——其實他早就不滿了,從皇家銀行發(fā)行大周寶鈔而金匯的銀票居然可以跟寶鈔通兌的時候他就很不爽了!只是恒德在金匯只占了一成半的股份,所以他們再不爽也沒有能力影響金匯的決策。
后來恒德錢莊在帝都周圍以及江南一帶的錢莊也不得不跟上金匯的步子對大周寶鈔實行通存通兌,這讓恒德背后的十六位東家十分的惱火,曾經(jīng)在年底的股東會上指著趙德的鼻子罵他無能。
罵也就罵了,如果讓金匯和皇家聯(lián)合起來擠兌恒德,那么趙大掌柜的也不用等著東家罵,可以直接解了腰帶往放糧上一系,把自己往上一吊了事。
當(dāng)晚散了飯局,趙德回去后便把自己門下的師爺還有管事都叫到了一起商議這件事情。
他手下的人都覺得這是好事兒,畢竟皇家銀行是戶部所有,大家把手伸進(jìn)了銀行就等于把手伸進(jìn)了戶部,把恒德和朝廷綁在一起,只要大周朝不滅亡,恒德就可以高枕無憂。
趙德嘆道:“你們說的容易,誰能保證大周朝不會滅亡?我們恒德錢莊有三百年的歷史了!算上大周朝我們也算是經(jīng)歷了三個朝代!二百多年的大云朝都滅亡了,我們錢莊不還好好地?!誰敢小看我們?那些前朝遺老們的家底哪個不是大半兒都在咱們手里攥著?如今要跟大周戶部聯(lián)合起來,東家們怎么想先不說,就是那些遺老們也能把我們吞嘍!”
師爺和管事們聽了這話都點(diǎn)頭嘆息,趙德說的有道理,前朝遺老們還好,單說前朝皇室的那幾位王爺,隨便扯出一個來他們都惹不起——燕王,梁王,誠王以及敬候,鎮(zhèn)國公等幾家駙馬府的家當(dāng)都在恒德存著,若是恒德跟大周戶部聯(lián)合,這些人聯(lián)合起來就能把恒德給四分五裂了。
最關(guān)鍵的還有在西邊維持河套一帶安寧的寧侯衛(wèi)家,衛(wèi)家的軍餉都是通過恒德錢莊往下發(fā)放的,大周皇帝雖然給寧侯的軍隊送軍糧,可對于軍餉一事一直無從插手,一來是大周戶部根本沒有那么多銀子給衛(wèi)長卿的軍隊發(fā)餉,二來她們的銀子也送不到衛(wèi)長卿的軍隊里去。
以至于后來大周寶鈔發(fā)行,趙德還偷偷地慶幸了一把,大周朝發(fā)行紙幣,衛(wèi)長卿絕不可能要這玩意兒,他們那些人可都是真金白銀才能打動的主兒。
說白了,寧侯并不僅僅是為了大周打仗,最主要的是他的軍隊在為晉地維持和平。晉地的商人主要的生意都在河套一帶,那些游牧民族的衣食住行都跟晉地商人密切相關(guān),雙方可以說是真正的相愛相殺互相依存的關(guān)系。
恒德錢莊的存在就是為了制衡晉地,河套以及大西北一帶跟中原以及東南六省。如果這條防線被打破,皇家銀行和金匯錢莊將長驅(qū)直入,分散晉商在大西北的獨(dú)霸地位。那他趙德可真的是萬劫不復(fù)了!
前進(jìn)一步是上吊,后退一步是萬劫不復(fù)。趙德簡直是度日如年,于是在帝都也呆不下去了,叫了兩個親隨拉了一匹快馬跑回去跟東家們開會去了了。
只是商機(jī)這種東西都是一縱即逝。
趙德前腳走了,后面他的那些管事們可都沒閑著。大家累死累活不就是為了那點(diǎn)錢嗎?于是乎都開始蠢蠢欲動起來,大家發(fā)動起自己的親朋好友去辦法打聽這事兒的具體情形,所以這皇家銀行的股份將要對外發(fā)行的消息隨著一夜春風(fēng)忽然間就傳開了。
翊坤宮,大紅漆雕六和長春圖案的窗口下,殷皇后手里拿著一只小銀剪子,認(rèn)真的修剪著一株春蘭。
周嬤嬤急匆匆的從外邊回來,湊近了殷皇后的耳邊小聲的回了幾句話。殷皇后立刻豎起了柳眉,怒問:“什么?皇家銀行的股份要對外賣?只要有錢,誰都可以成為股東?!這……這不是賣國嘛!”
“娘娘息怒!”周嬤嬤忙勸道。
“息怒?我還怎么息怒?!皇家銀行連著戶部,戶部掌控的是整個朝廷的國計民生!李鈺想要做什么?她瘋了,難道陛下也眼睜睜看著她發(fā)瘋不成?!”
“陛下的心思,誰能琢磨的透呢。”周嬤嬤嘆道。
殷皇后把手里的銀剪子重重的拍在桌案上,生氣的說道:“陛下分明就是被他的寶貝女兒給蒙蔽了視聽!現(xiàn)在朝中大小事情都被這丫頭操縱于股掌之間,陛下只圖省心省力,根本就沒看清他寶貝女兒的真實用意!”
“那娘娘要提醒陛下呀!”周嬤嬤低聲嘆道。
“提醒?我怎么提醒?你說陛下有多久沒來翊坤宮了?!楊心怡那個死蹄子……”殷皇后按在銀剪上的手指死死地攥住繭子,指肚都泛起了青白之色。
“娘娘!娘娘!”翊坤宮新?lián)Q的總管太監(jiān)永福從外邊進(jìn)來,手中佛塵一甩,躬身回道,“娘娘,陛下差人來說,晚上要來翊坤宮用膳。”
“哈——”殷皇后自嘲的笑著長出了一口氣,“終于想起這翊坤宮來了。”
周嬤嬤高興地說道:“老奴去小廚房準(zhǔn)備一下,陛下就喜歡吃咱們翊坤宮的翡翠蝦餃,剛好那花房里的的春韭可以吃了。奴才這就吩咐春杏兒秋桃兒準(zhǔn)備香湯服侍娘娘沐浴。”
殷皇后又舒了一口氣,點(diǎn)頭道:“去吧。”
晚上皇上果然來了翊坤宮。先看過小公主李鈴,抱著小女兒玩了半個時辰之后,皇上才坐下來跟殷皇后說話。
殷皇后在香湯里泡了半個時辰,認(rèn)真理順了思緒組織了語言跟皇上側(cè)面旁敲的說起皇家銀行對外發(fā)行股份的事情,皇上聽了之后也只是淡淡一笑,說了一句:“你若是感興趣的話,回頭問問鈺兒。”就把她給打發(fā)了。
之后殷皇后還想再提及此事,皇上臉上便有不悅之色,殷皇后只得轉(zhuǎn)了話題嘆道:“鈺兒如今一個月都不進(jìn)宮一趟,我倒是想跟她多說說話兒呢,無奈連人影也摸不到。”
提及李鈺,皇上的臉色又好看了些,微笑道:“三月初六是你的壽辰,鈺兒昨兒進(jìn)宮時說正忙著給皇后準(zhǔn)備壽禮,你且等著樂呵吧。”
“哎呦,是什么壽禮呢,皇上說起來就這么高興?”
“我也不知道,反正她是這么說的。”皇上笑道。
殷皇后看著皇上臉上的笑,就隱約覺得不怎么好。心里默默地想著等著自己壽辰那天不但宮里的妃嬪和外邊的命婦要來拜壽,連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會有朝賀,李鈺可別整出什么出格兒的事情來貽笑大方才好。
不過殷皇后的壽辰還沒到,皇家銀行成立以來的第一場盛會是先到了。
二月初二,皇家銀行發(fā)出邀請?zhí)0雮€月后,接到邀請?zhí)娜说驼{(diào)的進(jìn)入帝都城。
最先到來的是江南譚家的大公子,代表了江南譚氏和沈氏的譚鳳鳴。隨后是姚氏掌家人姚靜松和江氏掌家人江玿,幾日后,西南唐家的掌家人唐嘯風(fēng)以及久居西南王府的肅王云少棠也抵達(dá)了帝都城住進(jìn)了原來的肅王府。
直到二月二十六日,在定州為外祖父守制的西南王云啟抵達(dá)帝都,李鈺為皇家銀行準(zhǔn)備的第一場股東大會在皇家銀行帝都總部三樓的會堂里順利召開。
除了以上幾個家族的代表和兩位王爺之外,金匯錢莊帝都分號掌柜的金大代表金匯錢莊,恒德錢莊帝都分號的大掌柜趙德分別代表各自錢莊背后的東家也一并到場。
主持會議的是戶部尚書韓胄韓大人,而李鈺則作為皇家銀行個人股份最高擁有者的身份坐在了首席。
云少棠和唐嘯風(fēng)兩個人湊了六佰萬兩銀子拿到了兩股,這雖然不是傾盡所有,但也算是極限了,云啟跟他說過其中的利害關(guān)系,對于如何賺錢這種事兒,云少棠一向聽他十一弟的。
之后,他也暗暗地打聽了,云啟個人出三百萬拿到一股。
江玿姚靜松兩家跟云啟是一樣的,各入一股。
譚家家資雄厚和沈家聯(lián)合拿出了九百萬兩來拿了三股。
另外金匯錢莊和恒德錢莊兩家各入兩股,在座的除了李鈺之外加起來一共是十二股。
云少棠原本以為譚鳳鳴是最大的個人股東了,卻想不到李鈺竟然比他還多。如今這十二股,共計四千八百萬兩銀子,這個數(shù)目抵得上大云朝當(dāng)時國庫一年的收入了。
“大公主可真是叫人刮目相看。”云少棠似笑非笑的盯著李鈺。
李鈺淡然微笑:“王爺說笑了,我這邊還是散股比較多。這都是親朋好友湊起來的,大家都托付給我一個人罷了,人家都說,人多才能力量大么。”
趙德心里早就不痛快了,單家入兩股的除了金匯就只有他恒德了,他就不信李鈺手里攥的股比他們兩家錢莊都多,于是拱手道:“請恕在下斗膽問一句,公主殿下手里到底握著幾股?”
李鈺手里拿著一疊皇家銀行發(fā)行的股權(quán)書,隨意一劃拉把一疊卷宗散成扇形,手指在上面認(rèn)真的點(diǎn)了點(diǎn)之后,才嫣然一笑:“不算多,剛好十二股。”
“噗!”云少棠剛喝到嘴里的春茶直接噴了!一個人手里握著十二股還不算多?到底多少才算多?!
譚鳳鳴的眼睛里閃過幾分差異之色——他通過表弟沈著知道這位大公主是個不簡單的人物兒。
沈著跟譚鳳鳴說起李鈺的時候那種崇拜的神情好像這大周王朝真正的帝王不是高坐在龍椅上的天承帝而是這位大公主,所以譚鳳鳴雖然是初次見李鈺,但他的心里多少算是有底的。
即便如此,當(dāng)他聽到這個數(shù)目的時候,少年老成的譚大公子也淡定不下來。一個十幾歲的公主手里居然握著幾千萬的銀子?這說出去誰能相信呢?
李鈺看到了眾人驚訝過后又質(zhì)疑的目光,淡然笑道:“你們?nèi)羰遣幌嘈牛M管可以看。”李鈺說著,把手里的股權(quán)書一把拍在桌案上往前一彈,直接彈到了對面趙德的面前。
趙德最近一段時間被李鈺擠兌的脫了兩層皮,一時也顧不上許多,果然把那一疊股權(quán)書都翻開看了一遍:這一疊股權(quán)書一共二十份,其中除了仇老怪的名下是五百萬兩之外,其他都是一二百萬兩的數(shù)目,全都有人名,而且這些人趙德也基本都認(rèn)識——唐毅將軍,靖海侯蕭祚,楊肅臣將軍,太傅燕北邙,韓岳將軍,上官默大學(xué)士,甚至還有寧侯世子爺衛(wèi)奕星等等,這十九份股權(quán)授權(quán)書竟然網(wǎng)絡(luò)了朝中的文臣武將!
別人倒也罷了,寧侯世子也衛(wèi)奕星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趙德在心里吶喊嘶吼,這不是大耳瓜子抽我們晉地商人的臉么喂!
趙德頹敗的把那一疊卷宗轉(zhuǎn)給身邊的江玿,江玿隨意翻了翻就轉(zhuǎn)給下一個人。
大家差不多都看了一遍,最后卷宗落到譚鳳鳴的手里,譚鳳鳴對這些東西不感興趣,他覺得憑著大周公主的身份,對這些東西根本不可能弄虛作假,他更關(guān)心的是另一件事情:“公主殿下,據(jù)我所知大周皇家銀行對外賣出的股份是四十份,而現(xiàn)在我們坐在這里的人一共只握有二十四分份,請問其他的十六份都在誰的手中?”
李鈺笑著看了一眼韓胄:“這個問題我就不知道了,這個得問韓大人。”
韓胄輕了輕嗓子,認(rèn)真的說道:“這件事情譚公子不問本官也會說,剩下的股份都是散股,持有者一共一百二十一人,這些人手里最多的有二百多萬,少的有幾萬,逐一不等。他們手里的股比較散,又不愿意委托別的大股東,所以只在賬冊里詳細(xì)登記,沒有對外公開。能夠坐在這里一起商討皇家銀行下一步發(fā)展計劃的只有在座的幾位。我很榮幸,今日與大家一起為我們大周財政共同謀劃。”
說完,韓大人還煞有其事的站起身來朝著眾人躬身行禮,“以后就勞煩大家多多支持了。”
在座的除了云啟和云少棠兩位前朝皇室之外,都不過是富商之家,說到底這些人的身份跟韓胄比起來算是云泥之別,放在以前,他們這些人若想跟朝廷二品大員戶部尚書大人坐在一起那簡直是不可能的,能巴結(jié)上戶部尚書家的管家就不錯了。
哪像今天,戶部尚書親自向自己躬身作揖,還說這么客氣的話?
有那么一句俗語叫‘花花轎子眾人抬’,還有那么一句俗語叫:別給你臉不要臉。
現(xiàn)在人家尚書大人給了自己這個臉面,他們就得接著啊!
于是譚鳳鳴等人紛紛站起來,包括云啟和云少棠兩個都朝著韓胄拱手還禮,云啟身為眾人之中身份最高的人,和煦一笑,說道:“韓大人客氣了,從今天起咱們算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一定要和舟共濟(jì)才行。”
韓胄又拱手笑道:“王爺說的是,以后下官還少不了向王爺請教,還請王爺不要嫌下官啰嗦才好。”
“那是大人瞧得起本王,怎敢嫌棄?”云啟雖然對著韓胄說話,但眼神卻拐了彎兒飄向了李鈺,眼睛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令人如沐春風(fēng)。
“二位王爺,江先生,姚先生,譚公子,金掌柜,趙掌柜,諸位都請坐,下面有本官給大家說一下皇家銀行在新的一年里即將開展的項目以及戶部對商戶調(diào)整的幾項政策。”韓胄朝著大家一拱手,等著云啟和李鈺落座后便坐下來。
眾人也都紛紛坐下,開始聽尚書大人一板一眼的說新計劃和新政策。
關(guān)于皇家銀行的安排主要有一點(diǎn),就是皇家銀行要在東南,西南和江北設(shè)立三個分部,每個分部由戶部派出一名主事監(jiān)督,另外要在座的股東一起選出以為分部的部長負(fù)責(zé)銀行的常規(guī)庶務(wù)以及發(fā)展規(guī)劃。
這一點(diǎn)其實就是為各位股東提供一個參與進(jìn)來的機(jī)會,進(jìn)入皇家銀行的管理團(tuán)隊也等于變相的進(jìn)了朝堂,跟戶部的官員一起掌控國家財政。
在座的眾人一個賽一個的精明,韓胄話音剛落,大家就開始琢磨自己要那一塊更合適,或者自己推舉誰出面做這個部長更能保證自己的利益。
另外一點(diǎn)就是皇帝陛下已經(jīng)批準(zhǔn)在臨州擴(kuò)修外商碼頭,規(guī)格參照東陵和通州碼頭,碼頭的工程由皇家銀行投資,將來的收益自然也少不了各位股東的一份。
還有,皇家銀行還要修建各州縣的交通要道,還要休整云天河兩岸的碼頭,這些道路以及碼頭對百姓不收錢,但對運(yùn)輸貨物的商隊車隊將按照不同等級收取不同的過路費(fèi),所收費(fèi)用除去修路的花銷之外,自然也歸到銀行的利潤里,將來與眾位股東一起分紅。
這是賺錢的好事兒,眾人聽完之后臉上都帶了滿意的笑容——雖然道路和云天河碼頭的事情眾人都端著遲疑的態(tài)度,畢竟漕幫不是擺設(shè),而官道收費(fèi)也前所未有,但畢竟讓他們投進(jìn)去的數(shù)百萬兩銀子總算是看到了希望。
剩下的一些瑣事跟這兩點(diǎn)比起來都沒那么重要了,此處不做贅述。
說完了好事兒之后,韓尚書又讓大家各自發(fā)表意見,命令身后的文書一一記錄在冊,回頭再細(xì)細(xì)的研究。
這一通說下來足足用了一個半時辰,說得眾人都口干舌燥。于是李鈺建議休息一會兒,大家喝茶用點(diǎn)心,一刻鐘之后再繼續(xù)。
李鈺對眾人道了一聲失陪,便站起身來往樓下走,坐了這么久她的腰和腿都僵直了。
云少棠看著云啟的目光一直隨著李鈺停到樓梯還沒收回來,便低聲揶揄道:“想就趕緊的追上去,我就納悶了,定州里帝都也沒有千里之遙,你們兩個人就沒私個會什么的?”
“會了,不過不夠。”云啟摸了摸下巴,沉了一會兒還是按捺不住心里的情緒,也淡淡的跟眾人道了失陪,起身下樓去了。
李鈺并沒有下一樓,而是去了二樓的貴賓室。
為了今天的股東大會,皇家銀行總部停業(yè)一天,一共八個貴賓室這會兒都空著。貴賓室里有軟榻,還有專供的茶水點(diǎn)心,李鈺一進(jìn)去就躺在了榻上,吩咐蓮霧給自己捏肩捶腿。
蓮霧剛從肩膀捏到腰,還沒開始揉腿,貴賓室的門就被推開了。
“哎呀,王爺來了。”蓮霧回頭看見云啟,趕緊的站起來又福身行禮,看著只身進(jìn)來的云啟,蓮霧話都說不順溜兒了:“公主累了,王爺是……有事兒?”
“我跟公主有話說,你們都出去。”云啟目光如秋夜月色一樣冷清清的看著面向里躺在榻上的李鈺,說話的語氣也是淡淡的似是濾去了所有的感情。
蓮霧還想要說什么,卻被王爺一個眼神給封了回去,只得抿了抿唇把話演進(jìn)肚子里,欠身應(yīng)了一聲出去并為二人帶上了房門。不是任何人都有杜嬤嬤那股氣勢的,關(guān)門的時候蓮霧無奈的想。
“起來,讓我好好地看看。”云啟在李鈺身后坐下,伸出手去搬著她的脖頸把人抱進(jìn)懷里。
李鈺笑得眉眼彎彎躺在他的腿上仰視著他卻什么也不說,只伸出手去勾住他的脖子把人拉下來,輕輕地吻住他的唇。
李鈺吻得很輕,怕此刻是個迷醉的夢,被彼此的狂熱和粗魯打斷。
云啟同樣輕柔的回吻她,在她的唇上輕刷著,他從未想過自己有這樣的溫柔。這樣柔軟這樣芳香這樣的魂與神銷,這就是他一直渴望的味道,然而真正的嘗到時竟比他想象中還要甜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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